第61节
或许她不会知道,或许她愿意放弃,或许她能嫁给他,于这一世,如磐石般坚定的心之所向,无数次唤醒他的心魔,让他去争夺,去赢得想要的爱,得到渴望的女人。
人生的第一幅作品,犹如第一份工作,第一次恋爱,第一回 出国旅行,因为拥有了“第一”,而被赋予某种特殊涵义,他才想着一定、至少不能在这幅画上输给任何男人。
他张了张嘴,正要加码,梁清斋忽而拍拍他的手背,止住了他的动作。
“不要意气之争,价格再高下去,舒杨会下不来台。”
也是,一个新人,出道第一幅作品就叫出了一千万的价格,起点太高对她无益,对舒杨也算不上好,以后行业内的老艺术家们谁还敢托大为她指导?
过了好一会儿,梁嘉善说:“我知道了。”随即从梁清斋手下抽出竞拍牌。
梁清斋久经商海沉浮,早早练就一双老辣的眼睛,瞬间就从梁嘉善的反应中察觉到什么。
联想大寿那日的情形,他忽然一反常态,在花园里抽了一夜烟,第二天去晨练时整个人烂醉如泥,才刚被扶回家里。看到他也一脸漠然,之后甚至离开家好几天没有回来。
今天再见,态度似乎也别扭了很多。
不擅长说谎的孩子,根本不懂得如何遮掩自己的心虚,做什么都像是画蛇添足。能让他为难的不外乎那么一桩事。
梁清斋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过了好一会儿问道:“嘉善,你爸爸两年前急性脑梗进过一次医院。”
梁嘉善猛的转过头,就听梁清斋道,“当时你还在国外念书,怕你担心,他不准任何人告诉你。”
“我……”
“现在都没事了,别担心。”梁清斋微笑着说完,视线又投向了前方。
他随意地仿佛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心血来潮地告诉了他,但其实往深处想,无疑是商人四两拨千斤的手腕,看似随意,实则刀刀击中要害。
梁嘉善是重情的孩子,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让家人流血,可以帮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舒杨上台签完授权协议将善款捐赠给红十字会后,今天的画展正式结束。
招晴在工作人员的领路下提了画,祝秋宴取出一枚印章在画的一角落签,思来想去还是提笔写了一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人生动辄如参、商二星,此出彼没,不得相见;今夕又是何夕,咱们一同在这灯烛光下叙谈。这些年来离别、聚首不断在他们之间上演,悲喜交替,演绎着两个世纪的霍乱。
他处在当局,身心俱疲,可每一次与她相见都能扫去全部的疲惫,让他如获新生般期许着每一个有她的明天。
这样的日子,遥遥无期的希冀,总算在这一天尘埃落定,得偿所愿。
祝秋宴说:“我大概是太冲动了吧?在这样的夜晚,当我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有个人一直在我耳边说:你必须这么做,一千万也好,三千万也好,哪怕豁出全部的身家你也必须这么做,百年以后或许你们都已魂归故土,但历史会铭记这一刻的相遇。于是我怎么也没有忍住,我一定要让所有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等到了你。可是这样让你为难了吧?小姐,是七禅的错。”
舒意摇摇头,太多的冲击让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她只能追随着心问:“你为什么会写这句诗?”
“以我的腿力,一天一夜足够往返北京和蒙古了,我想知道那个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
当她拨开重重防卫,冒着被枪狙击的风险回到那个四四方方的平房里时,她内心最真实的声音是什么?
后来他知道了。这位小姐想和他见面啊。
“你、你什么时候?”舒意努力地回想,从他到北京的第一天到现在,他们几乎每天形影不离,他怎么可能有时间重返蒙古。
除非……除非是下暴雨的那一晚。
之后他因为低温,噩梦,曾消失过一段短暂的时间。
“是那个时候吗?你身体很不好的时候?那时你应该在生病吧?你为什么……”舒意渐渐说不出话来。
她低下头,没来由地想哭。祝秋宴安慰道:“只是身体有点难受而已。”
比起心里的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个时候他刚刚知道,不管怎么挣扎,祝秋宴的人生都只会有一个结果,害怕再走下去她会无力承受,因此犹豫,徘徊,甚至动过离去的念头。
可他终究舍不得,舍不得再一次错过她。
“都过去了。”他放低声音,悄悄地向她靠近,“阿九,抬头看看我,好不好?”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的人潮都褪去了,只剩下他们。
舒意知道她再也无法掩饰,无法自欺欺人,无法再矛盾地拿自己同谢意比较,甚至无法否认,她曾嫉妒过他待谢意那么好,可她终究认命了。
这一生遇见他,是人是鬼,已经不重要了。
“祝秋宴,你喜欢我吗?”她含着胸,带着一丝丝期待,鼓起勇气看向他。
她忽而想起在俄蒙边境的审讯室里,在获悉她就是谢意的身份时,他曾情难自抑地说道:小姐,你知道吗?我曾无比地仰慕你。
那句话他应该从没来得及向谢意说出口吧?那么他对她呢?是什么感觉?
她看了过去,祝秋宴用眼神说明了一切。
他滚烫的唇落下来,羽毛一般,微风一般,细雨一般,逐渐燃烧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稍晚应该还有一章!!高能预警。
第48章
结束时时间还早, 舒杨在茂业商场定了包间庆祝,几个工作人员怕去晚了抢不到红包,匆忙收尾, 舒意帮忙收拾了一会儿, 见他们心不在焉, 干脆让他们先过去, 她留下来善后。
几个人员瞅了瞅她身后的男人,又想到之前加码给她捧场的男人,虽然对三角恋充满了兴趣,但还是向红包屈服, 因此没再客气, 你推我搡地跑了。
姜利查了一圈, 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也就和周奕撤了。
原本今天过来就是准备捉鬼的, 没想到对方起势太快,去势汹汹, 倒让他们措手不及。
想了想, 可能对方也怀疑是个陷阱, 去梁家送邀请函是故意引蛇出洞。结果一试探还真是, 现场安保、监控摄像无一不全。祝秋宴送他们去物业处拿监控备份, 准备带回去研究。
整个二十八层转瞬陷入死寂。
舒意听到身后有微弱的脚步声响起,以为祝秋宴回来,一边收拾散乱的彩带一边问:“姜利走了吗?嘉善呢?从刚才拍卖结束就没看到他。”
没有得到回应,她直觉不对劲, 收拾的动作不停,却悄无声息地顺过一旁的剪刀,猛一回头,直接插入对方胸口。
男人忍痛往后踉跄了一步,一把扯开她的手。舒意被甩到一旁,重重地撞向化妆台。
“我知道你是谁。”她咬着牙,肯定地说。
梁宥眉头微蹙,下意识摸了下脸上的口罩。这个举动落在舒意眼里更像是此地无银,不打自招。
“你……”她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你把巴雅尔的妻子和孩子掳到哪里去了?”
“有闲心管他们的死活,不如先把秘密名单交出来。”梁宥捂着胸口,大步上前拎起她的胳膊。
他等不了了,梁嘉善优柔寡断,接近她这几天非但一点动向没有传递给他,还帮着隐瞒画展的事。平时她身边进进出出也都有人跟着,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再拖下去他母亲就真的要病死了!
“快说,秘密名单在哪里?或者,如果你愿意把那笔钱直接交出来的话,我们彼此就更皆大欢喜了。”
“你想得美!”
她刚才可能被撞伤了,一只胳膊提不起劲来,另一只胳膊被他攥着,骨头似乎都要被捏碎了,疼得她喘不上起来,但她仍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妥协。
梁宥眸色一暗,忽而瞥见她后颈似乎有什么花纹。
他起身望了一圈,将舒意拖到一旁的换衣间。那里位置狭小,重要的是左右都是挡板,无处可逃。他胸口刚才被剪刀插入过,也伴随着拖拽的动作一阵阵抽痛。
意识到僵持下去势必于他不利,他加紧动作,一把将他扔到墙上。
舒意一反应过来就剧烈反抗,趁他不备忽然撞向他的胸口。祝秋宴曾在k3上送给她的牡丹袖扣生成一柄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颈项,一串血珠顿时溅了她满脸。
梁宥始料未及,本能地用尽全力劈向她的脑后。
舒意身子一歪,倒在原地。
梁宥忙捂住脖子,幸好她使不上太大的力气,刀刃只过刮过了一层薄薄的血肉,尚未伤到大动脉,但已经足够他喝一壶了。
他随便扯了口罩按在脖子上,就要去撕舒意的衣服。
忽而,他感到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好像有什么正在注视着他一般,汗毛顿时全都竖了起来。他僵硬地回头,见一个男人正无声无息地站在身后。
他尚未发出一个字眼,就已经被一拳重重击中。
来人一副身手如妖似魔,既不像当代格斗,又不像上世纪末的咏春霍家拳,更像是一种只在电视里看过的武术,出神入化,动作无形。
梁宥再一次被掀翻在地时,耳边发出一阵轰鸣,眼睛也渐渐失去了焦点,眼前变得一阵浑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一般。
他好似要死了过去,胸口和颈边仍不住地流血,血泊蔓延到身下,像一朵绚烂的荼蘼花。
他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意识却越来越浅。
想到这一次他可能要把性命交代在这里,他一时间不知是喜还是悲。没办法再回去看一看母亲了,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实在叫人放心不下,但一想从今往后不必再当梁清斋的走狗,又觉得人生至此已经够了,那样阴暗潮湿的将来,不要也罢。
他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彻底陷入黑暗。
即在微末的人间最后一刻,仿佛有什么人扑到了他的身边。
“住手,请你快住手!”梁嘉善慌乱地扯着帘子替梁宥包扎,声音带着哀求,“祝秋宴,饶他一命吧,我求你了。”
真切地听到梁嘉善的声音,看清他的面容,祝秋宴被血色彻底掩盖的眼眸才渐渐恢复清晰。膨胀叫嚣的血管被压制着归于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终于变成水一般的澄净。
“果然是你。”祝秋宴嗓音沙哑,仍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可每每看着他,又觉得梁嘉善是如此光风霁月的男人,怎会舍得伤害舒意?上一世的他们已经够悲惨了,哪怕这一世仍不免成为对手,他也不想再看着他们可怜地挣扎下去。
他期待他毫不知情,又期许即便知情,他仍会选择舒意,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他还是站在了梁家那一边。
梁嘉善终究没得选择吗?
是的,背叛梁家,等同于将他们全家送入刑场。舒意不会罢休,梁清斋与梁宥势必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失去梁清斋的梁家将是一盘散沙。加之就在这一晚,他才刚刚知道梁瑾身体不好,梁清斋离去前还若有似无地提点他,让他有时间回去看看梁瑾。
儿孙长大了,对于父母家族不是只需要回馈养育之恩这么简单。他仿佛一只小虫,身上罩着一片网,根本无法肢解,无法逃离。
“其实只要交出名单就可以保障她余生的安全,为什么不这么做?为什么非要让她这么危险?我知道事关她生身父母的死,她仇恨难平,一定要为他们报仇,但值得吗?为了已经死去的双亲,将自己一次次置于险地,真的值得吗?”
梁嘉善为梁宥勉强止住了血,回首看向祝秋宴。他痛彻心扉地质问他,“你不是很爱她吗?你忍心吗?”
祝秋宴紧紧闭上双眼:“只要杀了他,一切就会结束,没有人能再伤害她。”
“有,伤害她的人远不止他,还有我,还有你……”
祝秋宴神色一震,猛的睁开双眼。
梁嘉善跌撞着起了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起,就在你题字的时候,现代人有多少能写得这么一手好字?你的笔迹与当年没有任何区别。是你传信给我的吧?告诉我徐穹手上握有梁家陷害谢融的把柄,还告诉我是徐穹设计支走了袁今,为了娶谢晚,以此胁迫于她。你用两封信逼得梁家站在了晋王的对立面,利用我去杀徐穹。其实我不止一次地想过,究竟是谁在给我写信,他为什么要帮谢家?现在想来你要保护的从来不是谢家,而是她,对吗?”
“可你为了让我相信信件的内容,送来了徐穹随身玉佩作为佐证,有谁能轻易获得一个皇室宗亲的贴身玉佩,又能在袁今出走当日就得知是徐穹的阴谋?要么此人全是信口胡说,要么此人就是晋王身边的人。”
梁嘉善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我猜的对吗?你就是晋王安排蛰伏在谢家的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