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这样,就是为我们所有人活着了。
为谢晚,为袁二,为有情人。
为张靖雪,为周奕,为忠义之师。
为凛冬,为筱雅,为阿丽莎,为侠骨柔情的巾帼。
为嘉善。
为姜利。
为七禅。
为一生为他人而活,不曾善待过自己的“他们”。
……
祝秋宴拂开她脸上的头发,捧着她的脸颊,清凉的一吻印在额头。
“小姐。”他声音轻柔,带着绵长的余音,“这一生,谢谢你。”
这一生时乖命蹇,身不由己,得蒙照顾,何其有幸?
愿百代过客,大梦好合,永世衾寒与尔共,不离不弃魂梦同。
作者有话要说: 七禅这一句“这一生,谢谢你”,可以说是千言万语,不诉其意了。
终章大概还剩两三章。
第81章
这一夜姜利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世界。他浮在半空中,仿佛一个幽灵,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和物。
“你是谁!”
“姜利。”
姜利听见那个提着剑气喘吁吁的黑衣男子平静地说道。他居然也叫姜利?和他是同样的名字?
他忍不住上前, 走近了看男子的脸, 不一样。刚要松口气, 那男子忽然抬起头来, 连着雨线的发丝下是一双冷酷的眼,流动着阴寒的杀气,如刀锋般锐利。
几乎跟他的眼睛一模一样。
他震惊在原地。
那男子被追至胡同深处,数名杀手将他团团围住。先前问话的男子身着一袭锦袍, 手执摇扇, 走到前面, 反复念了几遍他的名字,笑道:“姜利?倒是没听说谢太傅手下有这号人物。”
“我不属于谢太傅。”
“哦?”张衡眯起眼睛, “那你属于谁?”
姜利以剑横在胸前,雨水划过下颌, 窝进眼角。他眼睫轻动, 忽而想起多年以前将他从集市上买回去的那个女孩, 彼时还是垂髫小儿, 穿着繁复的罗裙, 眉眼间满是稚嫩。
可因为是世家的小姐,骨子里本就流着高贵的血,加之从小在书香环境下耳濡目染,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一种她尚不自知的美丽浑然天成。
看着他时,那双明亮而温暖的眼眸和他之间划下遥不可及的距离。
那距离既是力量,也是毒药。
她亲手为他解开锁链,买下和他一起待价而沽的同伴,给他们准备食宿,还亲自送他们去香山拜师学艺,跪求师父教他武艺。
她是他的心魂,他是她的诚臣。
张衡见他久久不语,笑道:“听闻谢公有一女身怀绝才,莫非你是她的人?”
“是或不是,与你何干?”
“那关系可就大了。”
张衡倒是有耐心,和他细细解释起来。他是徐穹的幕僚,颇受徐穹重用,徐穹对他亦有再造之恩,他待徐穹自然生死相付。
而今徐穹虽已身死金銮殿,但膝下尚有幼儿,圣人顾念亲情暂时放过了小殿下,可难保不会再赶尽杀绝。
当日圣人重病,引得徐穹情急逼宫,整件事疑窦重重,他为了查清真相还徐穹清白,让小殿下得以重获圣人庇佑,这些日子一直四处奔波,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面前的男子身上。
门房守卫透露,此人曾经追杀过张靖雪,秘密进出谢府,应是谢府暗卫无疑。
他常伴徐穹身侧,自是知道徐穹与谢府的恩怨,左不过那笔神秘的万贯家财。可徐穹一直未能得手,安排插入谢府的眼线还接二连三被拔除,推测手下出了内鬼。
最初他们怀疑那人是张靖雪,可以张靖雪的谋略,怎可能默不作声完成那些任务?
他不禁想起一个人,那人就是徐穹放在谢府的最后一颗棋子。
张衡不曾见过,但听说过他,是名自荐投入晋王府的少年,还是个小童生,无奈家境困窘,命途多舛,科举之路半途而废,不得不另寻出路,机缘巧合来到徐穹门下。徐穹考量许久,为其才智机敏意动,留为己用。
后安插他进入谢公府内,伺机待发,攻讦当时还是太子太傅的谢融。太子被罚宗人府反思之后,他开始为徐穹筹谋谢家的财富。
为了确保不会走漏风声,他们之间一直单线联系,除了徐穹,甚少有人知道那位少年究竟是谁,也没人见过他的长相。
而今想起他,才觉问题出在哪里。难怪徐穹久久不能得手,张靖雪又下落不明,应该是这位少年的手笔。
他在做什么?该不会已经被谢府那位小姐策反了吧?
否则很难解释为何徐穹私自豢养军队和贪污公款等事会突然被揭露,也无法解释圣人假病,太子假归,偏就徐穹被瓮中捉鳖之事的蹊跷,他思来想去,能调用禁中力量和中书关系的,唯有日前与谢家联姻的梁家!
所以此事定是梁谢合谋所为,而那位少年才是真正的内鬼!顺着关系查下去,果然徐穹发动政变当夜,据册记录梁太尉确在禁中,而谢府亦灯火通明,昼夜未息。
于是他派人暗中盯着谢府,果然逮着机会,抓住了面前这名暗卫。他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可以他为首的一帮暗卫均身手不凡,他损耗了不少精锐才勉强将他堵到死胡同。
绕是如此,张衡仍不敢放低戒备。
“你可知谢府有晋王府的眼线?”张衡循循善诱道。
果然他一说完,姜利明锐的眼眸闪烁了一下,问道:“那人是谁?”
“想知道?”
张衡揣摩着他的表情,困惑,急迫,仿佛也急于找到内鬼,不像是说谎,看来那位少年尚未暴露身份。
张衡思量许久,沉沉道:“那你得先告诉我,晋王逼宫是否另有隐情?”
姜利嘴唇紧抿,冰凉的雨水划过他刀削的面庞。
张衡又道:“你不怕留着那内鬼,伤及你家小姐的性命吗?”
他既是谋士,就有他的本事,三两句就将姜利说动了。姜利略略沉吟片刻,说道:“与我家小姐无关,乃是梁家一手所为。”
“为何?”
“徐穹想娶二小姐。”
他这么一说,张衡脑筋就转了过来,想必徐穹暗伤不得,意欲明抢,表面上说是娶谢家二小姐,与谢府结成姻亲,精诚合作,可谁不知他狼子野心,为的还是谢家家财?
“所以梁公子得知后,便要除去晋王?”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我必诛之。”
张衡不由地想起那桩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的美谈,也恰是因此,圣人才会赐婚,可见梁府公子对谢家小姐确实一往情深。可不管怎么说,晋王乃是皇家人,他口吻如此随意,说得好像一个皇子可以任由他们夺舍一般!
张衡怒容毕现:“你休要胡说!梁公子芝兰玉树,温文尔雅,怎可能如此行事?”
“你不知道,那是你蠢。”
原本这事没有挑明,按理他不该知道,巧就巧在那日花宴结束后梁嘉善留在府内用膳,与谢意在花园内喝酒时,他恰好在树上。
既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可以看到不远处雀楼上的少年与二小姐。
二小姐心不在焉,没有听懂少年的分析,可他听懂了。再看梁嘉善的表现,一切就都明了。不会后悔做的事,是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杀皇子。
徐穹逼宫,是梁嘉善动的手。
那时他足尖立于高处,看他们一个交头低语,眼神相接,一个凭栏眺望,随心而至,忽生无限怅惘。
纵然不能陪她喝醉,也想要留在她身边,不是月夜里、树影中,而是天光下。
可他这一生,似乎不能如愿了。
他看着张衡,眼睛里迸发出熊熊火焰:“你的问题我回答了,该你回答我了,内鬼究竟是谁?”
张衡本就是权宜之计,既那少年尚未露馅,或许还能为己所用,就更不可能轻易告诉他了。思及此,他眉眼一动,羽扇轻挥,身后杀手立刻上前,剑指姜利。
姜利知道自己被诓骗了,牙关一紧,吐出口血水:“你可知师父授业第一天起,她就教会我的道理?”
姜利磨了磨牙,长剑飞舞,白光骤闪,他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到达张衡胸前,“对欺侮之人,凡能杀之,必不辱命。”
说罢,羽扇飞到半空,张衡倒地,杀手们立刻蜂拥而上!
姜利站在墙头,看着那个跟他同名的男子以一当十,被训练有素的杀手团团围剿,渐而体力不支。
漫天的雨,冲刷着浓烈的血腥之气,他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同时敌人也越来越少,可即便如此,他能为自己赢取一丝生机吗?
未知的答案,姜利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那男子骤然一个翻身,剑再次穿透一个杀手的胸口,与此同时身后却伸来一双手。他立刻高声提醒:“小心!”
对方却没听见,被人一掌劈向后颈,推着脑袋往墙上撞,撞碎了青砖,耳中轰鸣。接连几下之后,黑衣男子的身体缓缓滑落,靠着墙,手颤抖不止,几乎拿不住剑了,可他却不断喃喃着什么。
姜利忍不住飘下墙头,来到他身边。
“小姐,小姐。”只听他反复呢喃。
姜利想起他之前跟张衡说的话,猜到这位小姐大概就是他效忠的主人,可到了这个时候,命都快没了,还想那些没用的?!
他不禁气恼:“蠢货,快起来!”
剩下的几个杀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彼此对视一眼,再次无声无息地围堵上前。男子强打精神,抬了下眼皮。
他似要扶墙站起来,却到底体力不支,再次滑落下去。
杀手的剑高高扬起!
姜利焦急万分,拼命想要阻拦,手却穿透了杀手的身体。再一看,自己整个都是透明的,根本无从插手。
意识到这一点,他更加心急如焚,不断喊道:“姜利,起来!快起来!”
男子似乎已经认命,捂着额头仍在呢喃。
就在长剑劈下的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醉汉莽莽撞撞地拐进胡同,睁大迷蒙醉眼一看,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杀手们蓦然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