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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我吃什么吃,那是给狗吃的。邓翠莲,狗食和粮食你分不清楚吗?”宋喻明冷冷的翻着白眼说。
    “这么好的骨头,你给狗吃?我家的娃娃都吃不起呢。 ”邓翠莲失声说。
    宋喻明得往南走,而陈月牙刘玉娟带着孩子们,要想回家的话,也得往南走。
    看宋喻明的样子,她其实挺想跟陈月牙聊几句的,但是陈月牙懒得跟她聊天,也很讨厌她不把邓翠莲当人看的样子,所以索性对刘玉娟说:“要不,咱们再往北逛一逛?”
    “走吧,咱往北边逛去。”刘玉娟也说。
    于是,邓翠莲跟着宋喻明走了,剩下俩妯娌带着八个崽,则继续往前走。
    “妈妈,前面就是铁路了哟。”走着走着,超生突然说。
    鸽子市的尽头转个弯儿就是铁路,不过,这地儿现在可没倒爷了,因为公安打击的太严厉,倒爷们现在基本上消失怠尽了。
    要不然,大家也不会为了几斤棉花愁成这个样子。
    “那咱们往回折吧,就不往前走了。”刘玉娟看越来越荒败,铁路就在眼前了,说。
    陈月牙也是这样意思,不过,难得农村的兄弟们出来,她闻见这儿有股子浓浓的炸糕的香味儿,她想给农村来的几个孩子也买个炸糕吃。
    贺译民一农村汉子,能在城里扎稳脚跟,跟他两兄弟的扶持是分不开的。
    当然,这跟婆婆李红梅对几个儿子的教育也是分不开的。
    她尽可能的还是想延续婆婆的好传统,让这兄弟们能互帮互助,长大之后,还能是像现在一样,骨头连着筋的好兄弟。
    那炸糕肯定隐在那些矮矮的,铁皮顶子的窝棚里,只卖信得过的人,得她自己挨家挨户,敲门去找。
    逛了半天,在这大家身上还是夹衣十月,几个孩子吃块炸糕,胃不就暖了?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鸽子市上走路的人突然都哇哇乱叫了起来,好些人都躲到各个胡同里去了。
    有个中年人跑了过来,边跑边喊:“躲啊,快躲,还站在路中间干啥。”
    “前面咋啦,咋人人都在躲?”陈月牙说。
    这中年人嘿了一声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大山羊,四处乱顶,管都管不住,估计得冲到铁路上去。”
    山羊?
    还是一大群?
    那不是超生最怕的东西?
    不止超生,就连她的小须须都在一瞬间都缩回去了,当她的小须须一缩回去,超生也就说不了话了,所以,哪怕她想哭,想大叫,是发不出声来的,只能躲在贺帅的背上瑟瑟发抖。
    “赶紧,往边上躲。”陈月牙说。
    山羊那东西要顶谁一下,人还真受不了的。
    但是刘玉娟就不急,反而回头问仝子:“还敢当街撒尿不?”
    仝子犹豫了一下:“不要,我没内裤。”这孩子大了,发育了,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没穿内裤。
    “钢子,雷子,铮子,再往前就是火车道了,那山羊要冲过去,肯定得给碾死,你们几个来,撒尿。”刘玉娟话音未落,贺炮刷的一声,已经把裤子给脱了。
    “大嫂,你这是干嘛?”陈月牙问。
    孩子们都那么小,你撒泡尿就能吓住山羊,她咋不信似的?
    但是,除了贺帅和贺仝,几个男孩刷的一下,就全把裤子脱了。
    还真有一群羊冲过来,为首的全是盘着羊角的大山羊,贺炮捏起拳头,一声大吼:“兄弟们,尿啊!”
    刷刷刷的,几兄弟就开始滋尿了。
    还甭说,他们滋完了尿,躲到一边儿,本来在狂奔的山羊们跑到跟前,刷刷刷的停下来,居然不往前跑了,刷几刷几的,伸着舌头就开始舔地上的尿了。
    “羊居然喜欢舔孩子们的尿?”从小也在农村长大,陈月牙可完全不知道这事儿啊,但是,上回贺炮一泡尿击退了一只野羊,今天几个孩子几泡尿逼停了一群羊,这陈月牙就不得不信了。
    “就农村,知道这事儿的人少,山羊特别爱吃人的尿,你要尿一泡,它能停下来给你舔的干干净净。”刘玉娟笑着说。
    舔尿的山羊们是很乖的,而且,刚才刘玉娟在商店里买了一包青盐,她把青盐颗子洒在地上,一大群的羊整个儿围在她脚边,就开始舔融在尿里的盐巴了。
    “羊还爱吃盐巴?”
    “盐就是山羊的命根子,它们贼喜欢舔盐,为啥舔尿吃,就是因为尿里头有盐份,咱把青盐扔尿上,青盐融化了,它们就可以趁着舔,这时候你想干啥就干啥,羊乖得很。”
    刘玉娟给羊吃盐巴可不是白吃的,她刷的一把从羊身上揪了一把毛下来:“现在农村的羊也少,管这羊是从哪儿来的,咱横竖抢不到棉花,赶紧薅点羊毛给娃们做棉衣。”
    正所谓揪社会主义的稻草,薅社会主义的羊毛,羊毛这东西可比棉花保暖得多,这么大一群羊,身上毛又厚又长,而且这羊大概洗过澡,毛全白白的,像云朵一样,陈月牙一把抓上去,抓下满手的羊毛来。
    贺帅和仝子,雷子几个担心一点:“妈,万一这羊是公家的呢,那咱这样做,是要给批评的?”
    “你看那羊毛掉的,咱不薅,它也得掉一路,薅吧,一会儿羊主人来了,咱给他钱就成了。”陈月牙说。
    也是哦,羊毛这东西,随长得随剪,你要不剪,它也得蜕落下来,随风飞走,大不了给钱就行了,干嘛不薅呢?
    仝子和雷子几个也伸手抓了上去,七手八脚的,就开始抓羊毛了。
    鸽子市上的人一般不往铁道口跑,所以,这娘几个薅羊毛这事儿,居然没给别人发现,要不在,准得举报她们薅社会主义的羊毛。
    贺帅背着超生,得去望风。
    要不然,一会儿谁来看热闹,就得看到他们在薅羊毛了不就麻烦了。
    背着妹妹,他正走着呢,超生突然摇了他一下。
    贺帅抬头一看,那不胡同里的老炮儿?
    “老炮儿伯伯,你在这儿干啥?”贺帅说。
    老炮儿手里拎着一根鞭子,气的直跺脚:“甭提了,我替供销社拉了一车的羊,才上了个厕所,不知道谁撬开了锁,把我一车的羊给放了。”
    这么说,那一群羊是老炮儿叔的?
    “后面后面,都在后面呢。”须须又钻了出来,重新能说话的超生冲口而出,高高叫了一声。
    老炮儿往前跑着,那张满是褶子的,凶巴巴的脸上满是笑容:“你个小丫头哟!”
    刚才,羊在鸽子市上踩了好些人,其中就有宋喻明,揪着老炮儿骂了半天。
    老炮儿估计那些羊都已经冲过火车道,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赶忙往前跑,跑几步拐了个弯子,就看见羊全攒在一起,乖乖的在那儿站着呢。
    羊失而复得,惊喜过望,真是乐啊。
    贺帅在望风,超生趴在他的肩膀上,心里其实不愿意穿装了羊毛的小棉袄,毕竟羊毛会让人痒痒,她还是喜欢穿棉花做成的棉袄。
    但是妈妈找不到棉花,该怎么办呢?
    不过,现在就是啥都比不上尿憋更重要,超生尿憋,想尿尿。
    “哥哥,尿尿。”超生小声的说。
    “等着,我给你找个地儿。”贺帅说着,把超生解了下来。
    鸽子市这地儿,除了菜市场和商店,就是剃头摊子,修鞋的摊子,还有补锅,补碗的摊儿,这些人是有国营许可证的,一人一摊儿,稀稀拉拉的排列着。
    经过垃圾堆,贺帅问:“尿吗?”
    超生看到几只大鹅,怕鹅咬她的小屁屁,不敢尿:“不要!”
    “这儿呢?”补锅匠的棚子后面有块空地。
    “不要。”她尿完,脏了别人的锅,别人怎么吃饭。
    妹妹就是娇气啊,想斌和炮,想尿就尿,随时随地脱裤子,背着妹妹,贺帅都走烦了,突然看见百货商店后面看到一个开了半扇缝儿的门,里面臭臭的,黑黑的,以为是个厕所,就把妹妹给背进去了。
    超生趴在哥哥背上,转头只是想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突然就发现,墙角堆着很多很多扎成四四方方的,棉花块子。
    “哥哥,好多棉花呀!”超生伸手抚摩着棉花,又羡慕又激动的说。
    贺帅低头一看,还真的,一捆捆四四方方,压的紧紧的,雪白雪白的,全堆在角落里,这不全是棉花?
    而且还是从新疆就经过压缩打包,没有拆封过的棉花?
    国营商店里没棉花,商店的库房里却堆满了棉花,这不表明,百货商店的人在囤积货物,不肯往外出?
    这不是最大的投机倒把?
    可怜妹妹还没尿尿呢,给贺帅背着,屁颠屁颠又跑了。
    一阵热又一阵凉,超生尿了一裤子哟。
    第37章 37
    一群山羊围着超生的屁股嗅来嗅去, 超生憋着嘴巴,但是一言不发,只是瑟瑟发抖。
    “山羊喜欢超生诶, 看,都在围着她转。”贺雷说。
    斌炮对于此有信心:“谁都喜欢我家超生, 她最可爱啦。”
    贺帅背上湿湿的,热热的, 不敢告诉大家超生尿裤子了,为了甩开羊, 在地上不停的转着圈圈, 超生本来就给吓成哑巴了, 再给哥哥甩晕了,连眼睛都睁不开。
    贺帅毕竟已经上学了, 是个谨慎的孩子, 只是在百货商店的库房里看见棉花, 就指证人家偷棉花, 当然证据不足。
    只是客观的,跟妈妈陈述自己看到的事情。
    “妈,我去跟我爸说这事儿?”贺斌的两条腿已经蠢蠢欲动了。
    “不用, 咱们一起回去,回去了跟你爸说这事儿,这地儿离家太远,你会跑丢的。”陈月牙说。
    在此之前, 她得先把羊毛的事儿给了一下,然后, 她还得给孩子买油炸糕呢。
    做人,尤其是做人父母, 教育孩子,很多时候就在一言一行之间,所以陈月牙拎着一大袋雪白的羊毛就把老炮儿给拦住了。
    “老炮,这些羊毛得多少钱,我们把钱给你?”说着,陈月牙就开始掏钱了。
    老炮儿清点好了羊毛,这会儿也学乖了,买了一大袋盐巴回来,一路给羊扔着吃,羊乖乖的跟他走着,后面再有几个孩子赶着,眼看就要到大车跟前儿了。
    “这些羊是有数儿的,我只管拉羊,可不管羊毛掉了没,你抓到就是你的,你看这些羊,被你抓完毛,看起来精神了好多,我要的啥钱?”老炮儿蛮不在乎的说。
    羊身上毛太长,很难受的,把毛抓掉,轻松又舒服,确实,它们看起来精神得很。
    “你把羊毛给了我们,供销社会不会批评你?”陈月牙担心这个。
    老炮儿拍着一只羊说:“这些羊全是肉羊,一到供销社就得给宰掉,那毛都是供销社的人自己拿,谁关心这个?”
    所以,这是无主的羊毛?
    那还真是不薅白不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