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云舒，沈将军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的面容严肃。
    那双眼睛也对云舒带着审视。
    不过就算是这样，云舒也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到恶意。
    只不过是有点仿佛不喜欢他。
    自从沈将军在唐国公府的时候，云舒就隐隐地觉得这位沈将军似乎对她没有什么好感。
    现在想想，云舒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沈将军会讨厌她。
    真是原来如此。
    如果换了她是沈将军，如果知道了弟弟的心思，知道一向被寄予厚望中兴家族的弟弟想要娶一个丫鬟，只怕也会不喜欢的。
    恐怕还会觉得这丫鬟是一个狐媚子。
    甚至是一个心机女吧。
    想来沈公子既然敢在她的面前求亲，那肯定是已经在家人的面前提过想要娶云舒这件事了。
    她嘴里有些苦涩，又觉得这是无妄之灾，不过此刻看见沈将军已经找上门来，她还是上前给沈将军福了福说道，“见过将军。”她举手投足都带着从世家之中长大的习惯了的礼仪，沈将军垂下了眼冷冷地看了云舒片刻，这才抬手请她起身说道，“我想和你谈谈。不过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不管如何，我都感谢你当初对瑾瑜做的那些事。”云舒曾经在他弟弟最无助的时候帮助过他，所以就算是沈将军并不喜欢搅乱了弟弟人生的这个丫鬟，可是他也不会对她口出恶言。
    因为她曾经对他弟弟很照顾。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云舒便起身站在沈将军的面前。
    院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沈将军却在审视眼前这个美貌温和的女孩子。
    她很年轻，也很美貌，难得的是温柔体贴，而且心性善良，又很聪慧。
    如果沈家一辈子都不可能翻身，如果当初落魄的八皇子没有登基成为皇帝，那他或许会愿意有这样一个弟媳。
    可是现在沈家已经是皇帝的母族，她的身份就不再适合。
    “瑾瑜回到京城之后就对我说，想要娶你做妻子。”见云舒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皱眉，显然这聪慧的女孩子已经听出了自己的意思，沈将军也不是委婉的人，因此对云舒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答应这件婚事。”他的话过于直接，云舒都愣了一下，抬眼见沈将军严肃地看着自己，她想了想便温和地说道，“将军是一位好兄长。”如果不是真正关心沈家与沈公子的兄长，沈将军才不会管弟弟会娶谁。
    云舒并未从沈将军直接找上门感到冒犯。
    相反，她有一种尘埃落定，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下来的轻松感。
    果然和她想得并没有错。
    沈家的确是不适合自己的。
    因为沈家的人都没有接受她这样的出身。
    听到云舒并没有哭哭啼啼地质问，也没有怒气冲冲地反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看不起她，沈将军一直都没有表情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动容。他深深地看了云舒一眼，这才说道，“你……是个好女子。”他竟然还愿意承认云舒的为人不错，云舒都想要笑了，却接着问道，“可是我并不合适沈家对吗？”身为沈公子的妻子要做很多的事，云舒都并不是合适的。所以她便对沈将军说道，“将军大人放心，我已经拒绝了沈公子。”
    她很坦然。
    沈将军便点头说道，“我知道。”
    “将军担心我是欲擒故纵？”所以跑来再警告她一次。
    “你不是这样的女子。”出乎云舒的意料，沈将军却摇头说道，“你并不是有那样心机的女子。”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称赞云舒了，云舒都愣住了一下，之后失笑柔和地说道，“没有想到我在将军的心里，竟然还是一个不错的姑娘。”她笑容浅淡，沈将军垂着眼睛看了她片刻，这才微微偏开了头去，眼底露出几分坚定地说道，“我并不是没有听过你的事。你对瑾瑜的鼓励与照顾，还有你对二妹的那些宽慰，我其实都知道。”
    他很英武，站在云舒的面前，高大得云舒得仰头看他。
    云舒听到这里的时候微微一愣。
    “二小姐她……”
    “那是她做的选择，如果她觉得那样做会叫她感到轻松，会叫她感到更高兴，我不会勉强她留在陛下的身边，做一个被困在深宫之中没有自由与快乐的怨妇。”沈将军出人意料地豁达，见云舒似乎有些犹豫着点头，他便平静地说道，“京城里只要有我一日，太子就会平安，没有人能觊觎他的位置。所以二妹完全可以放心离开陛下。其实……”他微微皱眉说道，“我并不愿叫她直面陛下的嫔妃。”
    这种说法叫云舒都愣住了。
    她没想到这位沈将军人还蛮开明。
    其实也不算开明。
    只不过是沈将军只看重沈家的人。
    沈二小姐离开会更快乐，会对沈家与太子有利，因此沈将军就愿意纵容。
    而沈公子要娶一个丫鬟，这不符合沈家的利益，所以哪怕沈将军并不觉得云舒是个坏心眼的女人，可也不代表沈将军可以容忍她。
    “将军对沈家真的是全心全意。”云舒想通了这件事便感慨地说道。
    “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沈将军却今日不是来说自己的那些事的。他简单地提了一句，便对云舒说道，“所以我对你没有意见，我也知道瑾瑜已经被你拒绝。你是个聪明的女子。”能在重新成为贵公子的沈家未来当家人求亲的时候断然拒绝，这种魄力还有果断都是沈将军认同的。他顿了顿，对云舒说道，“我不会用你可以给瑾瑜做妾这样的话来羞辱你。只是我想要告诉你，你拒绝得很对。你和瑾瑜之间的确不是合适的对象。”
    “只为了这一句话？”云舒心说她还以为这位沈将军会当面甩给她几张银票什么的呢。
    “我欠你一个人情。”沈将军干脆地说道。
    云舒这才愣住了。
    如沈将军这样日后必然位高权重的显贵来说，欠一个人情，一个承诺是一件很大的事。
    甚至这个人情未来都有可能成为云舒的护身符。
    “只是为了沈公子的事？”云舒不由好奇地问道。
    “对。你对瑾瑜和二妹都付出很多，他们无法回报给你，那就算在我的头上。”沈将军干脆地说道。
    他的样子很平静。
    云舒都没有想到，本以为遇到的会是一个吵嚷着的，过来辱骂她这个狐媚子的场景，竟然会这么平静。
    “不用将军亏欠我人情。”她沉吟半晌才对沈将军说道，“我对沈公子还有二小姐做过什么，都只不过是平凡的，由着我的心做的，并没有想要贪图回报。”她仰头对微微一愣的沈将军笑了一下，那笑容倒映在她美丽温柔的脸上，令沈将军微微一愣的时候，她只是柔和地说道，“当年对沈公子的照顾，只不过是为了当初沈公子对我这个做奴婢的并未轻视的这份善意的回报。至于宽慰二小姐的那些话，也只不过是女子之间的感同身受。所以没有人情，也没有负担。所谓欠人情这样的话，将军日后不必再提。”
    她微笑起来，带着仿佛岁月沉淀之后的柔和。
    虽然院子里有些冷，可是沈将军却看着她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我并不是拿人情来羞辱你。”他很久之后才对云舒说道。
    “我知道将军的确是好意。可是这份好意给予不给予在将军，愿不愿意收下却在于我。”云舒见沈将军似乎一时无言以对，便对他坦然地说道，“沈公子今日进宫，说是宫中有事，只怕也是将军将沈公子诓骗进了宫中，只为了来对我说这些话吧？”她微笑着看着没有说话的沈将军说道，“将军下一次也不要这样做了。不然，沈公子知道了这件事，我也会十分不安。”
    她的话沈将军明白。
    弟弟要娶云舒，他却跑来警告云舒。
    这件事，等从宫中出来，他弟弟一定会知道。
    如果是那样，弟弟只怕会对他心里生出埋怨。
    “我不在乎。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沈将军冷冷地说道。
    “将军可以不在乎，我想，以沈公子对将军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因此对将军生出埋怨还有嫌隙。可是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的办法，又何必横生枝节。”沈家的人本来就只剩下这兄妹几个了，云舒也不愿叫沈公子因为自己就对哥哥有什么心结，因此对沈将军耐心地说道，“沈家的婚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我绝不会嫁给沈公子。所以将军日后不必担心，也不要再因为这件事和沈公子之间有什么争执。”
    “我这样跑过来，是不是也侮辱了你的为人？”沈将军听到这里，总是严肃的脸突然露出几分动容对云舒问道。
    云舒一愣，不由诧异地看向沈将军。
    “将军这话从何说起？”
    “我这样跑来，警告你，嫌弃你的出身，其实也羞辱了你，把你当做那等不值得尊重的女子，这是我的错。”
    在云舒诧异的目光里，沈将军便皱起了眉对云舒说道，“你是位值得尊重的姑娘，之前轻率前来，我先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