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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十几岁的少年,能一坐一整天,跟那些招猫斗狗的勋贵子弟,截然不同。
    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像个老于世故的酷吏,善于利用手头的权势,从旁人身上榨取好处。
    他要钱做什么?
    池韫低下头,再写下另一行字。
    北襄王府。
    无涯海阁毁于三年前的海盗突袭,那么巧,前任北襄王死的时间也是三年前。
    一南一北,看起来毫无关联。
    当真毫无关联吗?
    北襄王族兄弟争爵的事,她听着好像戏文似的,总有一种失真感。
    他们口中的楼晏,和她认识的好像是两个人。
    性情大变,与兄长反目,投靠新帝,甚至威逼敲诈……一个人的变化大到这个程度,不免让人起疑。
    他到底是本性暴露,还是故意为之?
    如果是前者,无涯海阁的覆灭,和他有没有关系?
    如果是后者,他这样潜伏在京城,为的什么?
    池韫越想越多,睫毛轻轻颤抖。
    过了半晌,她吐出一口气,将写了字的纸焚了。
    她不相信,祖父会看走眼。
    但真相为何,总要亲眼去看一看!
    ……
    天刚放亮,池家侧门打开了。
    絮儿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她问身边的人:“大小姐,我们去哪里啊?”
    池韫正了正幂篱,说道:“醉太平。”
    絮儿一下子精神了,忙问:“大小姐,醉太平刚发生命案,现在去不大合适吧?再说,这大清早的……”
    “就是大清早才合适。”
    说话间,马车驱了出来。
    絮儿看她打定主意的样子,无奈只能扶她上了马车。
    时辰太早,醉太平还没开张。
    主仆二人进了街角的小店。
    这小店专做早饭生意,此时坐得满满当当,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空出两个位置,絮儿服侍她坐下,嘀咕:“生意还真好。”
    可不是吗?照理,这样的小店,来光顾的多半是那些早上上工的人,进来一瞧,却发现坐了不少读书人的样子。
    难道特别好吃?
    池韫尝了一口包子,感觉一般般。
    读书人不赶时间,一边吃一边高谈阔论。
    他们说的正是前日发生的事。
    “……池老大人生前磊落,没想到后辈……唉!那池二,说没钱给弟弟疏通关系,却花重金养着伎子,被抓了个正着。你们不知道,那伎子穿的用的,全是顶级货色,一个月怕要几百上千两。这些钱,能供出多少读书种子?”
    “是啊,池家不过两代,他这样挥霍,没多久就会败落了!”
    “不过,听说池三回去就要分家,这也太急了吧?池老大人去世还没几年呢!”
    “知道兄长不靠谱,还不赶紧分家?换我我也分,不然都让池二挥霍没了,那才叫对不起祖宗。”
    “没错!打点升迁多大的事,还没他养伎子重要,这样的兄长当家主,你不急?”
    “听说池大的家产也在池二手里,不知道这几年是不是都让他花用了。要说池家第二代,数他最有出息,可惜英年早逝啊!”
    “可不是吗?偏偏还没留下子嗣,只有个女儿。前阵子俞家议亲的事,你们都听过吧?现在想想,当初的流言很是可疑,怕是池二想夺侄女的婚事,才放出话来,说什么池大小姐蛮横没教养。”
    “这事俞家不是说了?池大小姐要为师父守孝,所以退了亲。能够做到这一点,可见是个贞孝的女子……”
    话题打了个转,又回到醉太平的案子上来。
    “居然惊动了刑部太平司,那伎子不是自己吊死的吗?”
    “肯定不是。楼晏是什么人啊,这两年,过他手的案子,哪个简单了?他就是一匹狼,嗅着血腥味死咬不放。醉太平怕是不好打发喽!”
    “小声点!你也不怕被人听到!”
    “听到又怎样?不过五品,他还没本事一手遮天!”
    “这话说的,大学士几品?中书舍人几品?也能得罪吗?”
    ……
    池韫摇摇头。
    这些人,关注点奇奇怪怪的,不是说池家的闲话,就是讨论楼晏的经历,没一个专注案子本身。
    便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楼郎中来了!”
    一屋子闲谈的人,“呼啦啦”全站起来了,齐齐往对面酒楼跑。
    池韫啼笑皆非。
    敢情都是和她一样,来看热闹打听消息的!
    亏她先前还担心,自己形迹太可疑了。
    第22章 他的本事
    看热闹是人之天性。
    哪怕是人命案子,还沾上了刑部,也有这么多人跑来醉太平。
    往日最喜欢逛的园子没人去,倒是前头的大堂坐满了人。
    池璋也是这么被同窗拉来的。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原本没心思玩乐。
    可书院放假,同窗们都来,他也不好扫兴。
    看他兴致不高,好友戴嘉递了碗茶过来,低声劝道:“知道你不乐意听别人说自家的闲话,可反过来想想,这也是好事。你那二伯,独占家财,亏待兄弟,欺凌侄女,实非君子所为。现下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公之于众,你们一家日后再不必忍受不公了。”
    池璋叹了口气,点点头,表示接收到了他的好意。
    他不是迂腐的人,所谓为亲者讳,那也得看是什么亲。
    二房知道是母亲设计引人去的,已经彻底翻脸了。
    虽然还住在一间宅子里,可分居势在必行。
    日后能不能维持住面子情都难说。
    想通这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听的。
    戴嘉兴致勃勃,问道:“听说那位楼郎中去你们家了?他是不是真的和传闻中一样?”
    “哪个传闻?”
    “呃……”戴嘉一时还真答不上来。
    关于这位楼郎中的传闻,可有好几种说法。
    早年,他还在无涯海阁的时候,说他一点也不像武将世家出身,说他是个耐心做学问的人。
    单这两句,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世人重文轻武,文人很难认同武将,第一句却是将楼晏视为同类,可见其为人品性。
    至于第二句,他的老师是玉衡先生,能跟着耐心做学问,应当是什么水准了?
    后来,他成了楼郎中。
    下场便高中,才学自然有的。
    屡破旧案,也非无能之辈。
    可是,被太平司沾上的大户,少不得出血割肉,这就说不过去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池璋压低声音,说道:“他走的时候,我们给了这个数的茶水钱。”
    看到他伸出五根手指,戴嘉琢磨了一下:“五百两?”
    池璋点点头。
    “这茶水钱可真够贵的。”戴嘉摇头叹气,“可惜可惜,玉衡先生英名一世,怎么就收了这么个关门弟子……”
    想必这句话,在无数学子心中忿忿想过。
    玉衡先生,那可是玉衡先生啊!
    说话间,那位楼郎中进了醉太平。
    刚才还交谈热烈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池韫坐在角落,没摘幂篱,透过薄纱看过去。
    他还是那样,带着一群皂衣差役,浩浩荡荡,架势十足。
    一进门,醉太平的掌柜管事们便迎上来,个个鞠躬哈腰,恭敬十足,一副听凭差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