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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死胡同

      丑时,高无畏率领的军队拥着载着西域使团的马车下了邙山,一直往北行。
    过了渭河,改道东行,过了雍门,直城门,章城门,到达西安门,届时已是寅时。
    一进城门,往东行,便是太常街,沿着这条道儿一直往前就到了章台街,过了这儿就是东宫长乐宫了,这是陛下后院家人子美人婕妤住的地方。
    原本但凡是陛下后院的人都该住到这里来,可陛下说了公主初来乍到,唯恐对周围环境不适,这时若有家乡亲人在身旁陪伴自会好上许多,便早早喊了高无畏将公主安排进西宫未央宫的飞羽殿内。
    至于护送公主的西域使团,陛下在高无畏动身离开长安之前便也已着人将未央宫的天禄阁收拾出来了。
    所以高无畏领着娜宁一行人马过了太常街,一直往前走,进了未央前殿,将公主好好的交到陛下派来伺候的奴仆手中,才拉着高繡,转身告辞。
    “高将军!”
    娜宁坐在马车里,见车子停了,赶紧抬手,将垂落在颈上的面纱戴上,然后起身,伸手,掀开马车上的帘布,便是看到高无畏朝自己伸开的手,她盯着他的掌心看了片刻,才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下了车,看着跪倒一片的宫女宦官,有些不知所措,眼角余光瞥见转身的高无畏,忍不住回头,喊他,声音里隐隐透着些害怕和无助。
    高无畏听出来了,心中狠狠地一颤,停下来脚步,却也没转过身去,只是微微侧目,一如初见那般恭敬,“公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你........这就走了?”
    娜宁咬着嘴唇,抿了又抿,老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说不准自己对高无畏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短短这一夜的相处,她总觉得什么东西在改变,好比说高无畏一路上对自己的态度,她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不需要再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别人了,现在她成了主子,是别人来伺候她,原本这对于一个奴籍少女来说,这样的好事,是足以高兴一辈子的,可她却越来越觉得不安。
    高无畏越是对她言听计从,她心里的这种感觉便越是强烈得不容她忽视,高无畏就好像从前的她一样,何时何地都是低着头的,没有多说一句话的份儿,却也是自由的,身上没有背负任何必须要完成的责任。
    出什么事,大不了一死,反正只要自己愿意,也连累不了任何人,可她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精绝献给大汉的贡女,她是精绝的公主。
    她身上所背负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脉,生死存亡只在她的一念之间,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气都喘不上来了。
    她突然不想这么继续下去了,万一哪天她的身份被揭穿了,或者来的时候锦瑟公主就老说大汉的陛下女人很多,尤其是那家世显赫的上官皇后。
    担心繁絮公主到了这,怕是不好过,即便有几分姿色,讨得陛下欢喜,也不能真正保其周全。
    一个男人如此三心二意,又如何能真心待人?
    只怕到了危难关头,也只会袖手旁观,自己这是被硬生生的推进了一个火坑里啊!
    娜宁自小跟在繁絮身边长大,繁絮则是比锦瑟还足不出户的公主,每日除了去上汉文课就是在院子里研习那些古书,所以娜宁根本连尼雅城都未曾出去过,身边除了小公主五岁的勒孩王子,再没接触过任何别的男人了。
    所以对于男女之情,她是懵懂的,更不可能会知道当一个姑娘被另一个男人总是吸引,脑子里总是会想着他,甚至有时候还会为了他做自己以前从来都不会去做的事情,亦如现在这样,一直以大局为重的娜宁竟反常的半点考虑都没有就开口喊住了要走的高无畏一样。
    其实世间许多的喜欢都是不知不觉的靠近,张扬主动的反而甚少,更别提都从未有过这样经历的深居宫阙的娜宁和一直以来专注陛下,之前甚至爱屋及乌关心陆秋歌的高无畏了。
    当然了,高无畏对陆秋歌除了因为陛下的关心,更多的其实是赏识,陆秋歌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温柔娴雅,说话行事大方得体且考虑周全,学识虽说比不上陆太傅渊博,但却比很多人看得更通透,学得更深层。
    “是,公主可是对末将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高无畏有些不明白娜宁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她听出了她的不安,不过心中也只以为她只是初来乍到,不适应,正如陛下所想到的那样罢了,没想那么多。
    娜宁闻言,摇头,“没有。”垂下眼帘,有些失望。
    高无畏因为并没有完全把头转过去,所以看不完全娜宁的面目,自然也不能完全看见她的神色,听见她说没有,便顺理成章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先行告退了,公主好生保重。”便大摇大摆的往宫门外走去。
    娜宁伸手,往前几步,想拦,却也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又不能说自己心里就是不想让他走,这样说,还是当着现在这里这么多人的面儿,她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虽说也说不上哪里怪怪,但就是觉得很奇怪,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就是觉得这里这么可怕,若是高无畏在,她或许能安心点,就像在邙山那一夜那样。
    她其实心里也是对那些四周围没有一点亮堂的地方很是畏惧的,可高无畏在外头守着,烛光照在营帐的帘布上,还能看见他靠在外头树干上的背影。
    那一夜,她难得觉得安心,可这样的缘由,她如何能说得出口,即便没人,她也是说不出口的。
    如今围在自己四周围这些偌大的宫墙,娜宁说没有想要逃走的冲动,说出来就是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可偏偏这种时候,这个高无畏,这个昨天明明誓死保护在自己身边的护卫竟然就这么走了,事不关己的一副模样,看着真是讨厌极了!
    看着高无畏远去,拐出宫门,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身影,娜宁撅着嘴,这样想着,冷哼了一声,扭头,也往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心中徒然不快起来。
    真是的,何时她的情绪竟这样反复无常了?
    坑内深不见底,加之锦瑟,安归又反应太慢了,做出行动时,已是俩人彻底看不见洞口的时候了。
    所以她们现在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少天,更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无论怎么样四周围都是一成不变到让人发疯的漆黑,根本让人无法分辨。
    俩人只是不断替换着握着那柄后来因为握着的岩石松动,安归又抽出挂在锦瑟腰上,本是用来此行防身的,狠命插进石缝的弯刀,好保持着悬挂在半空中。
    但是这样,即便俩人替换,也还是太累了,尤其是锦瑟,安归体重对她来说实在是个很大的负荷,几轮下来,她已经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了,而且这几天都没敢睡觉,实在也是太困乏了。
    “小锦,你睡会儿吧!我撑着。”
    安归看着在自己胸前,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皮子打架不断的锦瑟,眉头微皱,忍不住开口建议。
    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这样吃苦头,更何况还是他在身边的时候,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锦瑟如何能理解安归的那些大男人的小心思,只以为安归是怕没睡好的自己等会儿轮班时会握不住手,俩人会摔到下面去,她也是掘强要强的人,自然不愿意让别人小看了她,遂强撑着摆手,抬头,把耷拉着跟牛皮糖似的粘着自己眼袋不放的眼皮强行撑开,“没事的,安归哥哥,锦瑟不困,不用睡,我来撑着,你睡吧!”
    “小锦,别胡闹了,赶紧睡。”
    安归看着勉强自己的锦瑟,难得强势,搂着她腰的手往里收了收,将她半个身子按在自己身上,“睡吧!一会儿我再叫醒你,否则等会儿你太困了,抓不住松了手,咱们俩都得摔死下去。”
    锦瑟也明白了人命关天,开不得玩笑,加上安归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是肯定不能再坚持下去了,撇了撇嘴,不太情愿,“那.......好吧!我就.......睡一小会儿,你记得叫醒我。”
    但从那说完这句话之后马上倒在自己胸口的头,几乎一秒就微微打起了均匀鼾声的速度,安归知道自己刚才的坚持果然是没错的,锦瑟也到了极限了。
    不过此时让安归担心的却并不是他们二人的睡眠,而是接下来还怎么办?掉下去肯定是会死的,可不掉下去,这么悬着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他们总不能在这坑洞中间吊上一辈子吧?!
    “是时候该想想别的出路了,我和锦瑟都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安归抬头看着没有亮光却一股股凉风扑面而来的头顶上方,那是洞口的方向,也就是他和锦瑟掉下来的地方,假设这个坑洞有好几米深,他和锦瑟也不过掉下去了两米左右而已,下去,找死,上去又太远了,要是之前那块岩石没有脱手,倒是可以徒手爬上去试试看,现在恐怕是不行了,而且他刚才在附近石壁摸索了一下,发现周围石壁虽说凹凸不平但很滑,长满苔藓,可能是之前锦瑟说的底下有水腥味儿的原因,反正很难下手。
    “难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等死了吗?等到力竭摔死下去?”
    这样的前后不着岸的死胡同,安归还是头一回遇上,敢说就是被送去匈奴当质子时,他都没有这样觉得情况棘手过,更别提此次还牵涉到了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