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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战场(6)

      【13 我爱你】
    顾白墨看上去十分狼狈,可林悦却也慌乱无措。
    本来那句话只是个玩笑,和顾白墨做了这么多年搭档,没心没肺惯了,可当他真的看到顾白墨因为他哭了的时候,心里最柔弱的那个地方一下就被刺痛了。
    顾白墨怔怔望着他,忽然快步走过去将他紧紧抱进怀里,低喃着开口,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林悦……你没事。”
    明明是让他无比贪恋的怀抱,林悦却僵住了身体,过了好久才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哨兵一样安慰他道:“我没那么容易有事。”
    顾白墨微微低了头,注视他的眼神里满载了情意,一只手挑住他的下巴,炽热的嘴唇擦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缓慢而亲昵地从眉眼吻到他的唇,那样小心翼翼,每个吻都带着珍惜。
    是他的林悦,在在身后爱了他十年的林悦,在每个危急时刻都能给伤员带去希望的林悦。
    “我爱你。”顾白墨忽然回应了之前没有来得及去回应的那句话。
    林悦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得抖了一下,尴尬地抬头望天,眼神不自然地闪躲起来:“啊?你说什么?”
    顾白墨将声音稍微抬高了一下,像许诺誓言一样说道:“我说,我爱你。”
    林悦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就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恨不得直接拿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顾白墨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笑着问:“刚才你在运输舰上说的话,是真的吗?”
    林悦愣了有足足三秒,脸颊的温度升得更高了:“不是,都是乱说的。”
    这一声“不是”说得有气无力,就连林悦自己听来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顾白墨被他欲盖弥彰的样子给逗笑了,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像是要执意把这辈子的情话说完:“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你难道不知道,标记后的向导死亡,你会感觉到精神连接断开吗?”林悦对自己长官突然下线的智商感到一阵无语,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机会,话立刻就多了起来,“顾长官,你真的具备基本的常识吗?如果我连这点危险都应对不了,也就不配做你的搭档了。”
    “对了,你不是应该去光明军团吗?怎么会出现在那艘运输舰上?”顾白墨这会儿才想起正事来。
    “被打下来了,他还真有办法,”林悦刻意略过了具体的过程,用手指比了一个微小的距离,“就差一点,我就要和你永别了。”
    没有问林悦口中的“他”是谁,顾白墨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亲眼看着你跳下去,后来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即使现在回忆起那一幕,顾白墨都心有余悸。
    “是韩朔让我跳的,要不是他的人及时赶到,我看这次也悬得很,”林悦摊了摊手,对这种馊主意怨念颇深,“事实上,我也是才知道,十年前,韩朔就对苏岩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具体的,还是等韩朔回来以后亲自告诉你吧。”
    运输舰已经坠毁,那么他现在……
    顾白墨的笑容凝滞了在唇边,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运输舰……”林悦留意到他的神色不大好看,旁敲侧击着正想问点什么,顾白墨的通讯终端就响了。
    “上将,我们在运输舰的一间舱室里,发现了失踪多年的苏少校……的尸体,您要……见上一面吗?”
    ……
    顾白墨从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苏岩诀别。
    曾经被他放在心尖上去疼的人,现在却侧着身子躺在冰冷的地面,气息全无,浑身都布满了无法修复的创伤。
    血从他身体下蔓延开来,一直到自己脚下。
    那具遗体惨烈的模样让林悦都为之全身一震,下意识地去看顾白墨的反应,眼中充满了担忧。
    但顾白墨却出乎意料的平静,踏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朝着遗体走了过去。
    林悦对在场的士兵做了个离开的手势,自己也一同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只剩下顾白墨一个人的舱室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空旷得仿佛装载了一整个世界,有他们相遇的危险战场,也有他许诺过的星辰大海。
    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去征服更远的星系,带你去看更远的星星。
    可是我却忘了,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我说过最深情的话、最深重的承诺,原来是——如果有一天死神要把我们分离,我愿与你同生共死绝无后悔。
    在过去的十年里,没有任何一个证据能够向顾白墨证明苏岩的死亡,他宁愿相信苏岩还没有死——这个信念支撑着他走过了每一个自责难捱的日夜,他时常想象着苏岩还在时的模样,就好像后来他们还是日夜相伴着。即使他这一生都不会再与苏岩相遇,他也可以在思念中牵住他的手,就这样走到最后。
    但是现在,他终于亲手将他一直以来无法印证的东西变成了事实。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手把赤.裸的真相摊开在他面前,按着他低头,逼着他面对。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天苏岩会驾驶着帝国机甲撞向冰凌,还有……这十年来,他为什么没有来见过自己。
    你不会知道我后来我爱过谁,而我也不会意识到你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我,一切静止在后来重逢的那一刻,我们都仍是彼此记忆里最值得深爱的模样。
    如果不是帝国和联邦开战,你是不是准备和我永不相见?
    一道锋锐的伤口刺伤了眼眸,顾白墨怔了怔,伸出手来,想要拉下他上衣的领口,然而就在手指与冰冷的皮肤相触时,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苏岩的颈间横着一道划开动脉的巨大刀伤,是足以致命的伤口。顾白墨陡然间想到了什么,手在遗体上摸索着,果然摸到了一把枪。他只犹豫了一秒,就按下了扳机。意料之中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正印证了他所想:枪里没有子弹。
    苏岩还是那么了解他,但是他却早已不。
    顾白墨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来,那之中的苦涩比他今生尝过的任何苦都要令人难过。
    骗他离开运输舰以后,他没有想过要活下去。
    枪从手中滑落,顾白墨双目赤红地抱紧了面前的遗体,将脸埋进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胸膛,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
    顾白墨回到风暴军团的时候,韩朔不知道已经等了他多久。
    “顾长官。”韩朔曾是顾白墨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顾白墨最信任的下属。十年前,顾白墨主动请求驻守无界区,整个风暴军团除了林悦,就只有韩朔及其下属分队没有跟随他,反而留在了首都星。
    “你的事,我已经听林悦说了一些,”顾白墨神情凝重地点了下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朔微微倾斜了身体,低下头来:“很抱歉,虽然十年前我就已经怀疑苏岩少校是在有目的地接近您,却没有对您言明。那时您一心放在苏岩少校身上,我怕对您打击太深。事实上,在您率领风暴军团驻守无界区不久之后,我就有了苏岩少校的下落,之后我假意背叛军团,暗中监视他,发现帝国利用w公司下的佣兵团寻找和运输符合亡灵号需要的‘零件’。一直到不久前帝国突然下令袭击风暴军团,我才不得不暴露身份。”
    “……我知道了。这件事是我的失误,我会将这一切如实反馈军部。”连韩朔都能察觉到苏岩的身份可疑,自己当年是不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您没有责怪我的隐瞒,我就已经万幸了。”韩朔打笑道,和顾白墨这样的长官沟通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
    “林悦睡了吗?”每当说起这个名字,顾白墨心中都有温柔的暖流流过。
    韩朔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还没。”
    “我去看看他。”
    指挥室的灯还亮着,林悦刚结束了和联邦总部那边的通讯,抬眼匆匆浏览了一眼时间,又浏览起总部那边发来的最新战略计划书和不死军团传来的军情。
    几天几夜没合眼,林悦早就困得不行,这时候全凭一杯咖啡提神。
    烈焰军团在协助轰炸埃尔塞尔星后,由于情报错误,导致了后续作战计划停止……
    风暴军团接下来的任务是尽可能支援光明军团歼灭亡灵舰队……
    段璟在全面轰炸无界区的命令执行之后,下落不明……
    顾白墨安静地望着他认真工作的模样,神色不经意间就温柔了下来,一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心中所有激烈的挣扎都在这凝望中复归了平静。
    林悦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这一份战略计划上,以至于一直没有发现站在指挥室门口的人。
    等到林悦终于准备去休息,抱着咖啡杯摇摇晃晃站起时,手指忽然脱力,杯子从指间滑落,眼看着就要掉地。
    “小心!”随着急促的提醒,林悦重重撞进了顾白墨的胸口,脸被砸得生疼。
    林悦本以为自己的白色作战服就要毁于一旦,却没想到有一只手及时伸了过来,将掉落的杯子稳稳接住了。
    胸口传来不小的推力,顾白墨暗叫不好,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样?撞得疼吗?”
    林悦被砸得有点懵,抬眼对上顾白墨无比关切的目光,过了好久才清醒了一些,眼色微微一黯:“你回来了。”
    “嗯,”看到林悦这么疲惫的模样,顾白墨不禁心疼起来,更多的却是自责,“辛苦你了,这些事情,本该由我来做的。”
    “你的事忙完了?”林悦勉强打起精神来,甚至对他笑了一下。苏岩,这个横在他们之间永远绕不过的名字,似乎在十年后又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一些。
    “忙完了。”顾白墨低声开口,眼神却有闪躲,他走到桌旁拿起被林悦整理好的战略计划书浏览起来,却明显心不在焉。
    林悦神色一黯,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他看得出来,顾白墨是在有意识地回避与他之间提起这个话题。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林悦十分生硬地开口,毕竟是和自己结合的哨兵,私底下,他还是希望可以为他分担一些痛苦。
    “没有。”顾白墨的动作一顿,回答得十分敷衍。
    “那行,我也很累了,就不打扰你了。”林悦淡淡说着,离开了作战指挥室。
    【14 起誓】
    对帝国的作战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无界区战事紧张,不知不觉中,新年已经到来。
    顾白墨早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个在军中度过的新年。
    经过哨塔的时候,顾白墨像受到冥冥天意的指引一样,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朝哨塔顶端望去。
    冷冽月色下,林悦长长的白大褂随风翻飞着,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光,连面庞的线条都变得硬朗,遥远得像是要乘风飞去。
    有那么一瞬间,顾白墨错觉他像冷酷的杀神,白大褂上是淋漓的鲜血和肮脏的灰尘。
    那一年他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赢得的战斗?
    他无可控制地任由自己想象了下去,脑中描绘出当年自己不曾与他共同经历的一幕一幕。仿佛能够看见传说中环境恶劣的幽灵星系,黑暗中,那个向导只身前行的身影,像一道将要熄灭的微弱灯火,对抗着身后茫茫黑暗和巨大的孤独。
    而此刻,他却觉得那道灯火点亮了无边黑暗,在这个将生命献祭于荣耀的绝望战场,给所有的伤员带去了希望。他从心底为林悦感到骄傲,他的向导是浩瀚星海中的天之骄子,天生就注定会站到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顾白墨顺着台阶安静地走上哨塔,在林悦身后几米处停住。
    林悦将手撑在栏杆上,身子朝前倾斜着,仰着头,面向广袤无垠的星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记得他曾听频死的伤员说过,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辰。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理智如林悦就更不会相信了。但那时林悦却告诉他:望向头顶星空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许多人的思念,因为每一颗冰冷的星都被赋予了生命的意义。
    “很美。”顾白墨突兀地出声,吓了林悦一跳。
    林悦眉梢一挑,侧过头去,看见顾白墨脸上挂着的淡淡微笑,却没去问他在笑什么。面对他的时候,他总是克制的。
    顾白墨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刚才的错觉一扫而空,心中像是有石头落地一样,他莫名感觉松了口气,轻声笑笑:“新年快乐。”
    “这么晚了还不睡?”林悦转过身来,将后背倚在栏杆上,侧过脸对他笑得潇洒。
    “是啊,你不陪我睡我睡不着。”顾白墨一本正经地撩他。
    林悦好生无语了一把:“那您肯定经常失眠吧?”
    “最近是这样,”顾白墨回味无穷,眼神里像有满盛的爱意要溢出来一样,“被你睡的滋味让我欲罢不能,我现在上瘾了,你是不是得负责?”
    “我要是不想负责呢?”林悦索性也抛弃了脸面,扮演起渣男的角色。
    “你忍心吗?我都被你标记了,你不负责,我会因为狂躁症死掉的。”顾白墨试图用卖惨换取他的同情心。
    林悦被雷到了,忍不住吐槽:“顾白墨,你再这么无耻,我就给你下精神暗示,让你在风暴军团所有人面前跳脱衣舞。”
    “你不会的。”顾白墨很肯定。
    “我会的。”林悦反驳。
    “不会的。”顾白墨比之前省略了一个字。
    “会的。”林悦学他。
    “不会。”顾白墨言简意赅。
    “会。”林悦不服输。
    “不。”顾白墨眯起眼睛看着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林悦沉默了半晌,放弃了挣扎,“你真无耻。”
    “谢谢你的夸奖,我会努力做得更好,不会让你失望的。”顾白墨微微笑道。
    “哦,那我可真感动啊。”林悦极其敷衍地表达自己虚假的开心。
    “把手给我。”顾白墨对他伸出手来。
    “嗯?”林悦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将手搭到他手上。
    “闭上眼睛。”顾白墨握住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与他十指相扣。
    “好。”林悦照做,笑着闭上了眼睛。
    没等了很久都没有动静,就在林悦想要睁开眼睛的刹那,顾白墨缠绵的吻落到了他的唇上,舌头撬开他的牙齿,温柔而小心地进行着他的侵略。
    林悦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直觉告诉他,顾白墨是睁着眼睛的。他不禁想象了一下就这样并肩走到尽头的样子,顿觉得黑暗里也生出了浩瀚星海,荒芜贫瘠的冻土里繁花遍开,就连血海硝烟都化作了温柔乡。
    足够了,这样就很好了。
    如果能这样和他走下去,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如果不能,那么也没有遗憾了。因为在这一刻,已经拥有过了最好的结局。
    一直等到顾白墨结束了那个吻,林悦才缓缓睁开眼睛。顾白墨离得他很近,此时略微低了头,又亲了他的脸颊。
    “咳,军团的人要看见了。”林悦不适时宜地出声打破了恋爱的气氛,提醒了一下这位陷在柔情似水里难以自拔的长官。
    “他们迟早会知道的,现在看见又怎么样?”顾白墨不以为意,再度凑过去想继续亲他。
    “现在……”林悦踌躇了一下,很努力地找出了一个牵强的理由,“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林悦连忙转移话题:“军团那边怎么样了?”
    顾白墨沉默了一下,脸上难得流露出脆弱又迷茫的神情:“伤亡人数比预计的多出一倍。”
    哨塔上可以俯瞰军团全景,林悦遥遥望过去,目光尽头,一架一架有如冰雪般美丽的机甲组成了联邦强大而忠诚的队伍。
    狂放的风呼啸而过,卷起粗糙锋锐的砂砾,阴云掩去了星光,带来凄冷的雨,人类无止尽的欲望冲破理智和规则,给战争赋上命运般的必然,带走无数的生命,报复一般回应着他的决心。
    沉默间,重重心事掀起惊涛骇浪,顾白墨忽然很害怕他也会离去。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是孤单的,没有人能幸免。”隐约间,顾白墨似乎听见了林悦的叹息。
    他知道,林悦作为军医,远比他见证了更多的死亡。在残酷无情的战争和脆弱不堪的人性面前,他不变的善良和纯粹,有如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般珍贵。
    “所以你会离开吗?就像他们一样离开吗?”顾白墨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或者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害怕听完林悦接下来会说的话。几乎能够预见林悦会说什么,以什么样的口吻,什么样的表情。
    你会离开吗?以最决绝的面目,最残忍的方式,怀抱骄傲的荣耀,永远离开我的生命。
    林悦愣了愣,隐隐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紧张,于是硬生生把将要说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当然不。”过了很久,林悦终于开口,给出了那个他期待又害怕的答案。
    顾白墨抬起头来,看见林悦说这句话时严肃而又坚定的表情。
    “当然不会,”林悦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唇边露出温柔却藏匿了悲伤的笑容,“我对你起誓,就像曾经当着风暴军团的面对你起誓一样。”
    ……
    ——“我的长官,我对您起誓,无论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还是战争和灾难,都不能让我背弃你。”
    ——“好,那么,我也希望你能够承诺我,在战斗中遇到任何的危险,都第一时间向我求助,我会用生命保护你的安全。”
    ——“我接受,我承诺你。”
    ……
    “你是哨兵,是可以与鬼魂沟通的。试着闭上眼睛感受,可以把祝福传达过去。”
    “可以吗?”顾白墨迟疑了一下,尽管他是顶尖哨兵,却还从未动用过这个与生俱来的能力。
    “别忘了,你的向导在这里。”林悦眼中是无与伦比的自信,他走过去,让自己的额头与顾白墨相抵,让自己的精神力与他相连接,缓慢地帮助他打开大脑中沉眠的隐蔽通道,激发他与鬼魂沟通的能力。
    顾白墨逐渐睁开眼睛,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面前徐徐呈现,他向鬼魂投去目光,鬼魂也在注视他。对视间,仿佛有千言万语传达。
    在共感力的影响下,尽管林悦听不见他们的交流,却能看到顾白墨所看到的悲伤的灵魂。他默默走到顾白墨身后,额头贴住他的后背,无声安抚着哨兵不时波动的情绪。
    ——“你是他的向导吗?”
    ——“是的,长官,我很想念他。”
    ——“他没事了,很快就会醒来。”
    ——“谢谢您,长官。”
    ——“他是很勇敢的战士,我们一定会带着胜利回到联邦。”
    ——“长官,我很担心在我死后,他会永远悲伤愧疚。”
    ——“他有自己选择遗忘或铭记的权利,我相信即使痛苦,他也会一直走下去。”
    ——“长官,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请你无论化作何种模样,都善待自己,宽恕自己。”
    【15 登记结合】
    星历3042年3月,联邦历史上最大的战争危机终于彻底结束,被战争摧毁的星球全部都在重建往日的辉煌,首都米洛星重新修建了和平纪念墙,并雕以壁画达成警示。
    对于“芯片共感”实验的遗留产物,社会各界一直存在着不同的态度。库里总统引咎辞职,以桑塔为代表的受害者曾主动与军部联系,愿意接受联邦的安排。经联邦政府和军部的讨论后,最终决定保留他们的人权,并组建了研究团队试图解决受害者五十年后身体迅速衰竭的问题。
    联邦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平息实验带来的恶果。经过不懈的的努力,首都星中心医院终于成功研制出有效药物,这一轰动研究很大程度上安抚了焦虑不安的人群。
    帝国军从联邦境内撤离后,由于帝国内乱早已导致元气大伤,如今的帝国已经形同一盘散沙,不得不与联邦达成停战合约,并接受星盟对帝国的控制。
    兰塔国彻底歼灭了以索罗王子和契尔曼公爵为首的势力,切断了其与帝国的交易链,对所有俘虏实行了终身监.禁和死刑等裁决,成立了以迪尔为首的亲卫队,并与联邦建立了友好的外交关系。但就在近日,艾琳夫人的反王室组织多次制造恐怖袭击,一场新的战役蓄势待发……
    ……
    顾白墨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没有事先通知任何人自己会提前回来,目的是为了给林悦一个惊喜。
    风暴军团联合不死军团在首都星大剧院举办了一场庆祝舞会,说是舞会,事实上是为了给单身的哨兵和向导提供认识的机会。
    剧院还是第七星区的那个剧院,是联邦最古老的建筑之一,由中央厅和四个偏厅组成,中央厅是一个倾斜着的形似飞船的建筑,被四个椭圆状的偏厅围绕着,天黑的时候,飞船上层的拱形装饰窗会透出里面暖黄色的光束,远远看上去仿佛在外面点亮了一盏盏的明灯。
    他望着第七星区通明的灯火,头一次觉得没有那个人在原来是那么的寂寞。
    悠扬婉转的音乐从中央厅内传来,顾白墨连礼服都没有换就走了进去。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四处可见打扮精致的舞者和兴致高昂的士兵。绚烂的灯光交织成温柔的视线,一切辉煌得好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让没有喝酒的他都恍惚了。
    “长……”
    有人认出了自己,顾白墨一个眼神递过去,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绕过人群,在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目光搜索着林悦的身影。林悦和军团里的许多士兵都混得熟,又天生爱折腾,以前只要是参加这样的舞会,毫无疑问都是最出彩的那一个,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那个身影。
    但是空气中隐约存在着那一丝很淡的、林悦信息素的味道告诉着他,林悦就在这里。
    “顾长官,怎么提前回来都不说一声啊?”边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故作淡定地喝着酒,目光游移在跳舞的人群中,却又时不时就朝某个方向望去。
    顾白墨笑笑,没有回答,却问了句:“林悦呢?”
    “他……有点事,一会儿才过来,咳……咳咳,”边铄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手忙脚乱地拿起纸巾擦拭起自己的礼服,再抬起头时,就对上顾白墨犀利的目光。
    边铄心虚地转过头去,搜索着桌上摆着的酒瓶:“顾长官,喜欢香槟还是威士忌?我给您……”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哨兵,推了推边铄的手臂:“边少校,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啊?准备告白了,你现在过去说不定能赶上接吻。”
    边铄对他使了个脸色,一直暗中对他摆着手,然而……这位哥们不但没有看懂,还误会了。
    “这是什么新型舞蹈?”哨兵学着他的动作摆动了两下手,“谁教你的?”
    “接吻?”顾白墨的眉头轻轻蹙起,眼中的光芒一下子就冷了下去,“你在说谁?”
    “咦?长官,您回来了?就是……”哨兵留意到边铄夸张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
    边铄干咳了两声,拼命用眼神暗示他闭嘴。
    “是谁?”顾白墨端着刚才边铄送到面前的酒杯缓缓站起,注视着他,目光自带威严,就像在审视犯人一样令人生畏。
    “就是林医师啊,”哨兵越说越兴奋,拿起桌上一杯威士忌一口饮尽,“不死军团有个不错的哨兵,长官你要不要去围观啊?这可是您的副官的终身大事啊,要是您去撮合一下……”
    “林悦在哪?”顾白墨冷冷打断了他,向来温柔的眼眸中盛着明显的怒意。
    被顾白墨的反应吓了一跳,哨兵顿时结巴起来:“更、更衣室……”
    “砰”地一声,高脚杯被捏碎,顾白墨看也不看他就大步朝二楼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长、长官这是怎么了?”哨兵悻悻地转过头去看边铄,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边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啊,这回完蛋了!”
    更衣室位于中央厅二楼最靠近角落的一间。刚从电梯里出来,他就看到在更衣室外鬼鬼祟祟排着队的风暴军团的几名哨兵。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联邦军部,尽管林悦的脾气不好,但是每个人都拿他当军队的瑰宝。也总有人喜欢和他开玩笑。玩笑开的最大的一次,就是让军部ss级精神力以上的单身哨兵挨个去和林悦表白。那一回,只有两个人没有做到。一个深知林悦脾气的段璟,还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长官,您赶回来参加舞会了?”一名哨兵发现了他,尴尬之下慌乱地对他行了个军礼。
    “都散开,”顾白墨阴沉着脸命令道,走到更衣室门口,手触碰到只露出一条缝的门前,“里面在做什么?”
    不等哨兵回答,他自己就已经投过门缝看见了。
    林悦站在光线昏暗的灯光下,头发看上去毛茸茸的,白色的燕尾服勾勒出清瘦的身材,他打着黑色的领结,胸前配了红色的玫瑰胸针,袖口搭配了银色的袖扣,看上去是那么优雅。
    里面的哨兵一只手撑着墙壁,将林悦箍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微微低下头,逐渐靠近,不知道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不明所以的哨兵显然以为他是来助攻的,老老实实回答:“求爱呢,林医师的终身大事啊……长官您可千万别……”
    “闭嘴。”顾白墨冷冷说着,想也没想就把门推开了。
    猝不及防有人闯入,林悦一愣,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大脑停止工作了一秒,下个瞬间就本能地把快要压在他身上的人推开,眼神闪躲起来:“顾、顾白墨……不是,长官,那个……”
    “是我打扰了,没想到你们会这么亲密,”顾白墨直接无视掉了那名哨兵,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来,在林悦的腺体上暧昧地抚摸着,“如果你是忘了我们发生过的关系,我可以提醒你。”
    “顾白墨!!”林悦像是被烫伤一般,敏感地缩了下脖子,紧接着就怒了,眼底却藏着抹不去的惊恐。顾白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被他标记了……他怎么能这么无耻?
    顾白墨停顿了一下,还没等林悦完全反应过来,就拉起他的手,加快了步伐带他离开了更衣室。
    直到离开首都大剧院好长一段距离,林悦才发现顾白墨带他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路上顾白墨都脸色阴沉,也只有林悦敢在他愤怒的边缘试探:“顾白墨,去哪里啊?”
    “去塔里。”顾白墨看也没看他。
    林悦一愣,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攥得特别用力:“你要干嘛?”
    “登记。”顾白墨停下来,直接从空间钮中召唤出了冰凌,将林悦塞了进去。
    象牙塔晚上值班的工作人员远远就看到了林悦,没太在意,毕竟林悦也是塔里的工作人员之一嘛,什么时候来都不稀奇。但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林悦停在了他的面前,旁边还有个人。他扶了扶眼镜,努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那是风暴军团的顾白墨,对,就是那个听说十年没回过首都星的军官。
    “顾……顾上将?您怎么来了?”
    “我来登记结合。”顾白墨不紧不慢地回答,对这件事情,他志在必得。
    “咦?您有向导了?”工作人员打开了登记结合的系统,“哎呀恭喜啊,您是要跟哪位向导登记啊?”
    “林悦。”顾白墨回答。
    “啊?”工作人员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