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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太太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肩头紧张地一颤,却并没有闪身躲开他。
这顿时更加坚定了五老爷那想要和她坦诚相对的决心。他吞了吞气,低哑着声音又道:“他们都说,世间的夫妻都是这样过来的,我父母就是那样各不相扰地过了一辈子,可我不想像他们那样,我想跟你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娶你,是因为我想娶你,我只愿娶你,可如果你……如果你怎么都不会喜欢我,我……”
他顿了顿,长叹一声,却仍执着地盯着五太太那截低垂的白皙脖颈,问道:“你……要我走开吗?”
半晌半晌,五太太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于是五老爷咬咬牙,自说自话道:“那我就当你是不想我走开了。”
他忽地上前一步,没脸没皮地抱住了五太太……
于是,第二天晚上,泡在浴桶里的珊娘便又知道了一条本不该她知道的大新闻——五老爷连着两晚留宿在太太的院子里了……
新闻之所以称之为“新”闻,便在于其不多见的新奇。而当同样的事件坚持不懈地发展了一个月,且看样子似乎还会继续坚持下去,人们对此事的态度,渐渐也就从猎奇变为平和,再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了。
五房的下人们是如此,五太太居然也是如此。直到某天,当她打开衣柜想要找件衣裳,却发现她的衣柜竟被五老爷的衣裳占了半壁江山后,才猛然醒悟到,他们夫妻间的关系,似乎不知不觉间,变得不太一样了……
于是,五太太忽然就想到了林老夫人说的那句话:“别人觉得你好,便是你觉得自己不够好,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好的。”
第五十三章 ·一板一眼
初六那天,珊娘终于还是没能去上学,因为林仲海林二先生要回京了。
这原跟珊娘没什么关系的事,却因着她爹的恋爱症候群而硬是跟她扯上了关系。
却说那侯五老爷跟林二先生交好,林二先生要回京,他自然要去送行的。偏如今五老爷黏五太太正黏得热乎,他想着送行也就半天的事,下午半天正好可以带着太太去踏踏青,游游春,于是死拖活拽非要拉着五太太同往。
五老爷那里一向是不羁惯了,五太太却自觉老大一把年纪的人了,哪好意思像他那样堂而皇之在人前秀恩爱,偏五老爷又是个不讲理的。说起来,五太太只是缺胆量,并不缺智商,五老爷那里有张良计,五太太这里自有过墙梯,于是回手就把珊娘给拉上了。
而严格说来,其实珊娘并不是个好学生。当初之所以刻苦学习,为的不过是在老太太面前争宠而已。如今她不争宠了,再回去上学,且学的还是以前学过的东西,珊娘自然提不起什么兴趣。因此,五太太那里只略一招呼,她就拔脚跟上了。便是看到五老爷那不高兴的眼,她也全当什么都没看到的,只乐吱吱地拉着五太太一路闲聊着就到了码头。
码头边,林二先生早在那酒楼上坐着了。因林二先生文名在外,来给他送行的,不仅有梅山镇当地的雅士,还有那远从县城赶来的墨客。文人相聚,自然免不了一番舞文弄墨。林如稚从小跟着她爹参加的都是京城有名的文会,早被那些文坛巨匠们养刁了眼,哪还看得上这小县城的酸人酸文,便一个人无聊地扒着窗台瞧着街上的热闹。珊娘这一来,算是解救了她,小姑娘拉着珊娘就不放手了。
好在林老夫人也来了,五太太这才没有落了单。
原不耐烦这种场合的五老爷,见妻子女儿各得其乐,他又有意在五太太面前卖弄才情,便破了例,竟主动跟众文人闹成一堆,又是写又是画的,跟林二先生唱和得那叫一个酣畅。
自出了个诗仙李白后,文人墨客们都愿意学着那个酒疯子,还自以为这叫洒脱不羁。珊娘一边跟林如稚说着话,一边不时回头看向那边那些几近疯魔的文士们,心里则是一阵暗暗腹诽。
不过,那边也不全是些奇形怪状的老头儿,林如亭林如轩兄弟、以及袁长卿周崇这对师兄弟,正乖乖地立在一旁侍候着笔墨。被这些老头儿、以及半老的老头儿、和将来总会老的老头们那么一衬,这四个少年,简直就像那被人精心擦拭过的银器一般,顿时闪耀得叫人有点睁不开眼了。
虽说这时世上还没有“小鲜肉”一说,可自古以来,爱美之心便是人皆有之,此时不仅是珊娘和林如稚,就是那打酒楼门前路过的过客们,都忍不住往那四个如花少年身上多瞅一眼。
这么瞅着瞅着,珊娘忽然就发现了一件事。在春赏宴之前,她总是动不动就想到前世的事,想到那袁长卿。可自打春赏宴上,把前世的那一天重新经历过一遍后,就跟终于完成了一个轮回一般,她发现她终于放下了。便是昨天袁长卿陪同林老夫人来拜访,她都没有多看过他一眼。今儿隔着人群这么看着他,除了暗暗赞叹一声他长得真好之外,她竟真的没有任何感觉了。
前世时袁长卿就偏爱深色,今日他穿着一身玄黑色的长袍,这略嫌老气的黑袍,衬着那张虽俊美却不苟言笑的脸,使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冷勿近的疏离之感。
看着他,珊娘忍不住想着,当初她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冰块似的人物?!而回头细想想,她忽然又觉得,也许当初那根本就不是喜欢,许她喜欢的,只是挑战他的冷漠;亦或者,她只是不甘心,当年那个人见人爱的十三姑娘,居然攻不下袁长卿这座冰山……
忽的,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袁长卿抬头向她看了过来。
珊娘一眨眼,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他身旁的林如轩。
他身旁的林如轩恰正好和袁长卿相反。若说袁长卿透着一身的清冷,这林如轩则热情似火。穿着身绛紫色长衫的他正和周崇说笑着,那灿烂的笑容,一看便知,这是个阳光少年。
而与他对面而立的五皇子周崇,则是一身骚包的大红绣五彩福纹的锦衣华服。若说林如轩似火,他则似风,那不羁的眉眼透着种无所顾忌的张扬。
离这三人约一步距离外,林如亭站在他父亲身旁,微笑聆听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的唠叨。腰间只系着根墨绿丝绦的他,依旧是一身如雪的白衣。许是那另外三个少年都过于耀眼了,以至于人们的眼头一圈扫来时,未必会在他身上多作停留,但当第二眼再扫过时,却极少有不愿意再看他第三眼的。
虽说这四人中属袁长卿长得最好,珊娘却发现,如今他那一款冰山美男型的已经不再能吸引她了,她暗戳戳地觉得,还是林如亭这款和煦春风型的更讨人喜欢些。
而,看着那在朝阳下似闪着一层柔光的白衣少年,珊娘忽然就想到那同样的海棠花,不同的两个少年,以及她同样的心跳如擂……然后,她忽然就感悟到,许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喜欢的,根本就不是那海棠花下的谁,她喜欢的,只是那站在花下的、有着张漂亮脸孔的、身穿白衣的美貌少年。她喜欢的,只是那个能入画的氛围和意境……不定便是换作一头熊穿着身白袍站在花下,她看了依旧会砰然心动,只要那只熊的面孔长得足够漂亮……
这么想着,珊娘忽地就笑了起来。
她这里是自嘲的笑,林如稚却误以为她是在笑话那些诗兴大发的文士们,便也凑到她耳旁笑道:“我跟你打赌,这些所谓信手拈来的送别诗,不定从我爹回来那天起,他们就已经悄悄做起来了呢!”
珊娘一个没忍住,赶紧以手撑着额,和林如稚两个一阵窃笑。
正笑着,忽然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十三儿,我要走了,你也不说来敬我一杯酒,祝我一路顺风。”
珊娘放下手,抬头一看,原来是周崇端着酒盅过来了。
这声“十三儿”直叫得珊娘一阵暗暗皱眉,脸上却是不显,看着他笑道:“祝你一路顺风。”
周崇的眉顿时就是一扬。垂眼看看她,笑道:“真没诚意。”说着,他拿过她面前的酒盏,亲自给她倒了酒,递到她的面前。
珊娘看看那酒杯,再抬眼看看周崇。说实话,便是周崇如今还没有前世那风流的名声,他这张扬的个性也不是珊娘喜欢的那一款。于是她笑了笑,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只茶盏,道:“抱歉,我不会饮酒,以茶代酒可好?”说着,也不管周崇同不同意,便来了个先干为净。
周崇看着她眨了眨眼,忽地在她和林如稚的对面坐下,探着头问道:“我说,你是不是讨厌我?”
这句话,忍不住就叫珊娘抬眼看向袁长卿。在迷宫那里,袁长卿也曾问过她类似的话……
而,这一眼,却是很不巧地又和袁长卿看过来的眼对上了。
她微一眨眼,收回视线看向周崇,笑道:“你做了什么惹我讨厌的事吗?”
而那边和林如亭一同应付着几个老头的袁长卿,也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珊娘看过来的眼是在求救,看向周崇时,眉宇忽地就是一蹙。他向着身边两个老头施了一礼,便转身朝珊娘那边过去了。
那边,周崇正哈哈笑道:“你果然很有趣。就冲着你,我也得想办法把自己弄来梅山学院……”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得袁长卿那清冷的音质在他身后响起,“别!你还是留在京城为害京城吧,梅山书院太小,经不起你折腾。”
“我怎么就折腾了?”周崇不高兴地回头道,“你和阿如都能留下,凭什么我就不能?”
“就凭你是你。”袁长卿一脸平静地诉说着事实,“梅山院,可经不起那种风波。”
周崇岂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不由一阵泄气,紧接着又是一阵愤怒,将手里的酒壶往桌上一磕,怒道:“总有一天……”
“慎言。”袁长卿立马打断他。
周崇一噎,忽地怒道:“那我干脆如他们所愿,不上学好了!”
袁长卿皱眉,“你这是亲痛仇快。”
周崇又是一噎,抬头瞪着袁长卿就发了火:“偏你不讲义气,就丢下我一个!”
袁长卿一阵沉默。
看着这二人,珊娘心头一叹。袁长卿果然还是死性不改,明知道那周崇就是个骄纵的性情,偏不肯放软口气说两句好话哄一哄这孩子。
就在这时,林如亭和林如轩也过来了。
林如亭笑着劝道:“不过是一时分隔,总还能书信往来。且京城和梅山又不是天涯海角,走水路才不过七八天的时间……”
“你且忍耐一时,”忽然,袁长卿开口说道:“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完了……”
“等等!”林如轩叫道,“你不会真打算回京城吧?!杏林书院都闹成那样了,哪还能叫人安心读书?且不说你家……”
“昂之!”袁长卿叫着林如轩的字,以眼神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去,又回头对周崇道:“最晚端午左右,我总要回一趟京城的。但你不能来梅山书院,别给林山长添麻烦。”
周崇看看他,叹着气道:“你这人真没劲,不过是跟你抱怨两句,你就当真了。你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不行吗?”
显然这几个都是平常闹惯了的,那林如稚一听就捂着嘴笑了,打趣着周崇道:“五哥,你当你是女孩儿吗?竟想叫袁师兄哄你!我跟你打赌,就是将来袁师兄娶了嫂子,怕他也不会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