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夫人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怀念从前那个只有他们俩、吃最简单的暖锅都很快活的日子。
    “夫人，来。”
    何先生地夹起了一片浮起来的肉片，沾了点辣酱送到了何夫人碗中，“你吃这个。”
    “你别光给我夹。”
    何夫人笑了笑，看着眼前使劲儿献殷勤的夫君，好像两个人真的回到了从前的那个冬天，他们都没有变，改变了的只有时光。
    她也干练地卷起了袖子，从红汤锅里夹起了一个很大的肉丸，也沾着辣酱送到了何先生嘴边，“尝尝。”
    何先生从不吃辣，但是他看夫人这么高兴，终于恢复了活力的模样，也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他微微一笑，无奈又宠溺地张口把肉丸叼了过去，一边咀嚼一边抽气。
    肉丸的肉肥瘦相间，大部分是瘦肉，增加了肉丸的嚼劲和弹性，夹杂的零星肥肉又柔软可口，二者相融合，大大地改善了肉丸的口味。而丸子外面滚上的一层辣酱，又香又辣，口味甚佳，虽然会辣的人忍不住流眼泪，但是却又控制不住口中不断分泌的唾液，让口腹之欲指引着客人的手、重新伸向了那个红汤锅和辣肉酱。
    “好吃！”
    何先生给夫人夹了一个，才迫不及待地又吃了一个，肉丸在他的口中滚烫发辣，烫得他嘴唇都微微发麻，却还是忍不住大力地点头，“夫人快尝尝！好吃！”
    “瞧你那个馋样子。”
    何夫人忍俊不禁，夹起了肉片放入了口中。
    五花肉的肉质绵软可口，尝着一点都不会觉得柴，反而一嚼便觉得肉汁从中迸了出来，飘散得满嘴都是那个美好的味道。
    何夫人微微睁大了眼，喃喃自语，“真的好吃。”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何先生一改以往儒雅的气质，像是渴了许久的人终于尝到了甘露一样，筷子使得飞起，腮帮子里都是鼓鼓囊囊的。
    “王八蛋！给我留口肉！！”
    何夫人大怒，“你再叉一筷子，我就抽你了！！”
    何先生：“……”
    酒足饭饱后，何先生和何夫人紧紧地挨在一起坐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饱嗝。
    “这家店的手艺是真的好。”
    何先生握住夫人的手，拍了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夫人，我想见一见这家店的掌柜的。”
    何夫人也爽朗地笑了起来，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好巧，我也是。”
    ·
    宋阮把灶台给收拾干净，又用抹布抹了一遍，以至于衣服上都沾了一点灰。
    他叹了口气，随手从菜篮子里捡了一只油菜花，然后蹲在地上开始忧愁地择花朵，每有一朵落在地上，他便数一次，“真心的；骗我的；真心的……真心的；骗——”
    宋阮看着唯一沾在枝头的那一朵花，怔怔地看了半天，‘骗我的’三个字还是没能说出口。
    “掌柜的，有客人找您！”
    伙计的身影从前面隐隐地传了过来，宋阮定了定神，站了起来扔掉了那枝花，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应声道，“来了。”
    宋阮走进大堂，看见穿着不俗的一男一女站在柜台前，两个人举止亲昵、脸上都是笑容。
    “掌柜的，这是何先生、何夫人，他们二位说特地要来向您道谢。”
    伙计主动介绍道。
    宋阮有些诧异，他不认识这对夫妻，并不知道何先生是为什么道谢。
    “宋公子好手艺啊。”
    何先生和夫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顿饭，已经对宋阮的厨艺是五体投地了。
    他变着花样地夸了好长时间，然后顿了顿，简短地将他和夫人的故事说了一遍，感叹道，“说实话，要不是这鸳鸯暖锅，我怕是永远无法领悟到夫人的心意了。”
    何夫人笑了笑，嗔骂了一句，“傻子，你一直就是这样。”
    但是她的手却紧紧地握住了何先生的手。
    宋阮心里一动，忍不住道，“二位感情真好。”
    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那话里竟然是溢满了的羡慕。
    何先生没什么感觉，何夫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微微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
    宋阮像是被这笑容鼓励到了一样，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攥起了拳头，放在自己的身前，像是为自己加油打气一样，很小声地问道，“怎么知道、知道对方的心意是真的、还是……”
    他睫毛微颤，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刚才的那半句话，已经耗费了他前半生的勇气。所以后半句话，他不敢拿后半生的勇气去赌。
    何夫人却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她向前走了一步，手轻轻地拍在了宋阮的肩上，目光慈爱地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一样。
    她语调温柔，却有着某种不平凡的力量，“宋公子，别人的心意是真是假，我们很难猜到。”
    “但是，”何夫人抬起指尖，点了点宋阮的心口，“你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的心意。”
    宋阮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地跟着喃喃道，“我自己的、心……”
    我自己的心意，如此简单。
    就是……杨苑啊。
    第6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