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有点绷不住友善的表情了。
    塔尔塔罗斯挖苦完毕，算是泄了一点火气，找宙斯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让自己摸一下狗头，“过来，我看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宙斯忍着便秘的脸色，走过去，蹲下身。
    神座上的深渊之神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掌心寒凉，那是与哈迪斯不同的冷意。
    深入骨髓，让神魂都惊栗。
    “啊……有趣。”塔尔塔罗斯发出一声促音，笑意盎然，“我从未见过哪个神灵，把自己的记忆折腾到了这种地步，在某种程度上，你能够维持自己的意志，没有被混乱的记忆搅乱神智，真是一个奇迹。”
    宙斯腆着脸说道：“能否恢复？”
    塔尔塔罗斯收回手，敲了敲扶手，没有说话。
    宙斯心里发虚。
    检查记忆的时候，塔尔塔罗斯绝对看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在宙斯胡思乱想，心音不断化作冲击波冲击哈迪斯的时候，塔尔塔罗斯冷不丁地说道：“哈迪斯，你选择和他在一起？”
    哈迪斯极力屏蔽掉心音，答道：“是的。”
    宙斯心花怒放。
    “看在你的面子上——”塔尔塔罗斯的声音低了下去，好似快要睡着。
    他很容易的先切断心音方面的问题，就像是剥掉一个蜘蛛网一般随意。之后他在掌心上凝聚出一块具备灵魂法则的宝石，抛给了宙斯，“把这个宝石佩戴在身上，可以稳定他的灵魂，辅以你冥王的神力，用一两年的时间应该可以修复他灵魂上残缺的记忆。”
    哈迪斯认真地听着步骤，漏了一两个，倒霉的就是宙斯了。
    塔尔塔罗斯忽然说道：“过来，哈迪斯。”
    哈迪斯走过去。
    塔尔塔罗斯用双手温和地捧住哈迪斯的面颊，额头紧贴，“我把我的传承给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询问厄瑞波斯，他的实力仅次于我。”
    哈迪斯说道：“是。”
    塔尔塔罗斯的语气柔和，“这次不排斥我了，可以喊我父神吗？”
    哈迪斯：“……”
    塔尔塔罗斯笑了几声，声音轻不可闻。
    “我好累，父神交给我看管的这个世界……实在太消耗力量了……”话没说完，他最后靠在了哈迪斯的肩膀上，呼吸平稳，陷入悠久的长眠。塔尔塔罗斯的面容苍白，俊美中透着冷郁的独特气息，发丝乌黑，在与哈迪斯相靠的时候，格外有父子相。
    宙斯不敢置信地说道：“这么快，他又睡着了？”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沉睡了。
    哈迪斯的目光注视着这位从未称之为父神的神祇，无形之中感觉到对方身上承担的压力，那是整个世界的重量，支撑着深渊，支撑着上面的黑暗、大地、天空、奥林匹斯山……
    五大创世神里，只有深渊之神继承了最强大的“混沌”神职。
    那是卡俄斯的力量。
    哈迪斯在传承记忆里找到了原因，明白他为什么总是陷入沉睡，偶尔清醒都是待在深渊，仿佛外面的世界将他遗忘都无所谓。因为塔尔塔罗斯在替不在这个世界维度上的卡俄斯维护世界，他的力量全部用于支撑世界了。
    这样的神灵，值得哈迪斯敬佩。
    哈迪斯为他整理好发丝和衣袍，将他扶到王座上。
    双目阖着的塔尔塔罗斯正在安静地沉睡，似乎要睡到世界的尽头，星河倒转，世界崩塌，才会睁开那双深渊的眼睛。
    哈迪斯低声说道：“当你再次醒来，我想我愿意喊你为父神。”
    他站起身，未料宙斯握住了塔尔塔罗斯的手，胆大包天地说道：“趁您睡着，我和殿下说一声，哈迪斯就交给我了，您安心地沉睡吧！多久都没有关系！”
    睡到天荒地老更好！
    郑重地放下手，宙斯只当塔尔塔罗斯“默认”了。
    哈迪斯沉默。
    宙斯，你信不信塔尔塔罗斯醒来后就想抽死你？
    宙斯乐滋滋的把宝石贴身放好，准备接下来的两年内绝不离身。哈迪斯看他那么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想到他连续几次记忆混乱的惨样。
    命运总是喜欢坑宙斯。
    谁让宙斯管生不管养，命运三女神对宙斯也是一肚子诽谤和怨气。
    “宙斯。”
    哈迪斯站在殿门口，把走得较慢的宙斯喊出来。
    宙斯愉快地走到他身边。
    哈迪斯冷静地说道：“和我一起封印深渊神殿，我不希望有其他神灵来打扰他。”
    宙斯二话不说释放出自己的神王神力，金色的光芒绽放。
    神王神力，冥王神力！
    两种力量混合到一起，组成强大的封印，力量的气流震荡在空气中，传播甚远。经常从海界偷渡来深渊的彭透斯看见这一幕，不得不感慨：“实力不错啊。”
    从初代神王乌拉诺斯，到二代神王克洛诺斯，三代神王宙斯。
    每一任神王都是这一代新神中的最强者。
    “我的哥哥，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彭透斯如海洋般的眸子蒙上一层浮光，似乎透过深渊的距离看着那个待在监狱里，日渐消瘦的初代神王。
    乌拉诺斯在重重镇压下怒吼，“我本来是最强的神灵——”
    若不是盖亚！
    若不是盖亚！
    他强烈到可怕的怨恨从深渊传达到大地。
    盖亚悚然一惊。
    可是在深渊监狱之中，乌拉诺斯的口中涌出血水，再无报复盖亚的可能。他眼中的光芒从极盛到极弱，仿佛走完了一场生命的轮回。
    生机尽绝。
    乌拉诺斯见无望离开监狱，不再挣扎，放任灵魂上升。
    只有这一刻，他的灵魂才可以回到天空，融入天空，拥抱这片世界。
    意志消散，世间再无乌拉诺斯。
    世界最初，天空和大地重合，而经过漫长的时间后，天空越升越高，与大地分开。这个过程就像是盖亚和乌拉诺斯的宿命，从最亲密的母子、伴侣到最陌路的敌人。
    大地之上，盖亚失声痛哭，“你终究是死了！”
    大地女神又哭又笑，神色疯癫。
    见证这件事情的彭透斯神色漠然，轻轻拨动冥河的水流，在一切灵魂安息的岸边说道：“到头来，活着的只剩下我了……”
    天空、海洋、山峦是三兄弟。
    可是神灵之间的亲情经不起岁月的磋磨。
    “不知道你们能坚持多久呢。”彭透斯想到哈迪斯、波塞冬、宙斯这三个神灵，忽而摇头，“不对，哈迪斯不是这两个家伙的亲生哥哥，不算、不算……”
    彭透斯的心情好了起来，这种诅咒一样的三兄弟关系，他是不希望再看到了。
    初代海皇的身影消失在深渊深处。
    古老一代的神灵相继隐退，活跃在神系上的将会是新神，久而久之，他们会把这些古老神灵的名字忘记，就如同当初的塔尔塔罗斯一样。
    ☆、 第八十六章
    两年后。
    宙斯恢复了记忆，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竟然得手过！”
    在失去的半年记忆里，他去了“过去”，在那个世界里，他和哈迪斯神交过一次！
    简直不能更美妙了！
    宙斯想起现在还靠手撸的生活，心酸不已，明明哈迪斯日日夜夜都帮他用冥王之力梳理记忆，可是他还是没有把哈迪斯推倒，真是越活越不如过去。
    一时过于激动，绑着宝石的绳子上居然断裂，宝石掉入了衣服里面。
    衣服瞬间鼓起。
    宙斯感觉肚子上一沉，掀开衣服一看，宝石居然变成了一个白嫩的男性婴儿。
    黑色的头发，蓝色的水汪汪眼睛。
    这小鬼莫名地像了哈迪斯，还有一点他自己的影子。
    恰巧哈迪斯从殿外进来，愣住了，“宙斯？”
    宙斯拿着婴儿不知如何是好，惊恐交加地说道：“这不是我生的！”
    哈迪斯：“……”
    你确定不是不打自招？
    宫殿里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婴儿，而且头发颜色像自己，眼睛像宙斯，怎么看都让人怀疑是不是他们的儿子。明白希腊神话里经常会出现不可理喻的事情，哈迪斯没有和宙斯讨论下去，而是本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检查婴儿的血脉。
    确定无误——
    是他们两个神灵的后代。
    哈迪斯盯着这个哭哭啼啼的婴儿，眼神深邃。
    问题来了，宙斯怎么生的？
    “不要怀疑我，不是我！”宙斯坚决不背负“母神”这么可怕的名头，立刻找到了一个甩锅对象，“那个宝石……肯定是宝石的原因！我之前戴得好好的，一恢复记忆，它就掉了下来！”
    “你是说你戴的那块宝石，突然化作了婴儿？”
    “是啊！”
    “找尼克斯询问。”
    哈迪斯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抱着婴儿就去找黑夜女神尼克斯。
    尼克斯有孕育众多后代的丰富经验，一看哈迪斯这么孤高冷漠的神灵，竟然是抱着孩子来的，颇为惊讶，“是哪个女神为你生了孩子吗，亲爱的哈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