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严给他一个‘回答的很好’的表情，随即嗤笑道：“那你说，你撒谎的话我看不看得出来。”
    张霖抓抓额头上被蚊子咬的包，干笑两声，他说高警官, 您忙吧, 我不打扰你了。
    高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抓额头的动作, 眉头皱皱。随即漠然地走开了。
    张霖抓完了额头，抓手臂, 抓着抓着感觉全身都奇痒无比。山蚊不比家蚊, 山蚊的后劲大，开始时不觉得什么, 后面会起一连串的红疙瘩，而且会越抓越大, 越抓越痒。
    穿过来这么久，张霖早就习惯了这些小东西的骚扰，他在网上买了蚊香、驱蚊液、驱蚊贴、防蚊手环等各种。手环已经是戴在手上了，除了心理安慰之外毫无用处。
    总得来说，还是蚊香管用，张霖跟许伯招呼了一声，拿了蚊香出来，消失在屋后的拐角处。
    等张霖重新上了山，点好蚊香，搞清楚望眼镜的操作已经是半个小时又过去了，他拿着水壶喝一口水，深吸一口气，对着红瓦别墅调整焦距。
    视线慢慢变得清晰，别墅大门前的白柱子、三级台阶、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窗、栽着整齐花木的院子，阳光下空无一人。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到寂静无声。张霖又一一去看旁边两栋外形一致的房子，有些被高大的树木挡住了。
    没指望一下子就能看出什么来，他放下了望眼镜。站着活动了一下手脚。
    橡树山的水源很丰沛，张霖移动着望眼镜看山谷里阳光下飞溅的瀑布，水潭里不少人在游泳，花花绿绿的游泳圈，小孩在浅水处抓鱼虾；视线移动着回到山脚下的水库，他看到许小波骑着车子进了管理处，看小杨警官仍旧坐在书库边上，草帽上停着一个黑尾巴的蜻蜓，张霖看他桶里的鱼，看着看着，小杨警官突然猛地回头望过来……
    张霖马上收回了视线，连小杨都这么警觉，张霖没有勇气去看高严。
    看了一个多小时，对于新望眼镜的热情已经被消耗光了，他下山回家去。打算傍晚空闲的时候再来。
    天气越来越热，进山的人也多了，张霖回家看到院子里摆着四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有人跟他打招呼，是之前买蜂蜜那几个女孩，张霖数数，一二三四五这次没少。
    马尾女孩笑：“老板，你去哪玩了，上午我们进山都没看到你。”
    张霖盛了一晚豆花，在她们的桌子上坐下。
    “去水库钓鱼了。”
    女孩们七嘴八舌的问起水库在哪里，说都没有去过。张霖跟她们聊了一会，豆花吃完了，他去给蒋建成帮忙了，这两天他之所以比较闲是他出嫁了的大姐回来了，大姐嫁的很近，就在山外头的新开发区里，她是小学老师，每年暑假都进山来帮老父亲卖凉粉。
    张霖进厨房去烧火，他大姐在灶上煮凉粉，这种天气，凉粉是卖的最快的。
    张霖问：“妈呢？没看到她。”
    大姐的动作停了，脸色不好看：“被爸锁在后屋了，她刚刚发病了，好几位游客都被吓着了。”
    “发病了！”
    张霖站起身：“怎么好端端的…”
    大姐扯了个难看的笑：“不知道。”
    张霖说：“我去看看。”
    “窗户看看就好，别打开门。”
    张霖应了一声就走了，大姐之所以这么嘱咐，是有一次李秀娥发病了，跑了出去，两天后才在山窝里找到人。她差点活活饿死在山里。从那以后，蒋建平一看她发病，什么也不管，先锁起来再说。
    张霖到后屋窗户那里看了看，房间里很昏暗，看不太清楚，李秀娥床上的蚊帐放着，张霖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估计是睡着了。
    正准备走，窗户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拽住了他，“芸芸…”
    张霖停住：“妈，你还好吧。”
    李秀娥的脸出现在窗户能照进去的光线里，她笑的很温和，“芸芸放学啦？”
    张霖点头：“嗯，我放学啦。”
    李秀娥：“该写作业了。”
    张霖：“……”
    张霖左右看看，拽了靠在土墙上的一个高脚木凳坐着。他说：“我晚点再写，作业不多。”
    蒋小芸从前经常在这个窗户上趴着写作业，她听话，成绩也好。
    李秀娥手上拿着一个什么东西，从窗户里递出来：“吃苹果，妈给你藏的。”
    张霖接过红彤彤的大苹果，上面的皮皱皱，已经有点蔫吧了，看出来是放了很久。张霖拿着在衣服上擦擦，咔擦咬了一口。
    窗户挺高的，李秀娥坐在一个木柜上，手撑在下巴上，她的神情很平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疯了。
    “你上次跟妈说的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
    张霖：“……”
    妹妹喜欢的人？有这样一个人吗？他搜搜蒋小飞的记忆，没有印象。
    李秀娥狭促地笑：“妈不反对你早恋。”
    张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低头吃苹果。
    过了一会，两人就早恋的问题又讨论了一会，讨论完了又聊了一会蒋小芸的成绩。张霖看窗户里的女人，看的出来她年轻时候应该很漂亮。前两天张霖在手机里翻出了一张蒋小芸的照片，尽管是孪生的，蒋小芸其实并不像妈妈。
    反而是蒋小飞长得像李秀娥，但是蒋小飞的记忆里，李秀娥对蒋小飞其实很冷漠，像这样平静地坐着聊天是没有过的。当然也不能说李秀娥偏心，蒋小飞整天在外头疯玩，在家的时间不多，李秀娥跟女儿比较亲近也是情有可原。
    张霖吃完了苹果，手上黏糊糊。他跟李秀娥说：“妈你休息吧，我去写作业了。”
    李秀娥说：“好，快去吧。”
    张霖出去洗了手，帮忙卖了一会凉粉，人渐渐少了，他跟大姐打了个招呼，说是去水库钓鱼去了。
    蒋建成在收拾游客吃完凉粉留下的一次性碗，他嘱咐：“小飞，别太晚回了。”
    张霖说哦，他去厨房里装了几个山芋，左右看看没看到小白狗，在它出现之前赶紧溜了。
    往外走了一小截路，拐进另一条水泥道。
    一辆黑色的别克刷一下从边上过去了，张霖吃着芋头的动作顿住，望着黑车的车牌发一会呆，脑中闪过些什么，他脚步加快了些。但是毕竟两条腿，再怎么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车消失在拐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