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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_分节阅读_302

      汤贞在舞台边蹲下身,和潘工握了握手。汤贞在笑,看口型,他在说“你好”。
    潘鸿野闹出这动静,把更多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他们都发现了汤贞。谁人都听说今天汤贞来了,但谁都没在休息室见到他本人。汤贞在舞台上头应接不暇。他直起腰,把手里的纸稿和水杯交给助理,摘掉麦克,走下台去和更多人问好。
    方曦和方老板下了楼,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他抬头一眼便看见了被那些所谓的社会名流所包围的汤贞。
    去年,汤贞凭借方曦和担任制片的影片《丰年》拿下了世界级的表演大奖。在这个社会的固有价值体系里,年仅二十一岁的汤贞大步跨越了他的“极限”。没人知道他的未来会在哪里,连方曦和看着他,有时也不敢断言。
    方老板今天是心情不错的,也不往前走了,就在场外站着。他远远地观赏着他美妙的成就,像观赏一只在宫殿里翩飞的夜莺,一点都不着急入座。
    朱塞问:“子轲?”
    周子轲看着场下,也不理会他。
    *
    朱塞走会场旁边的小道,到第一排席位入座了。他上半身微微前倾,对身边的长辈们窃窃私语:“子轲待会儿过来。”
    旅美钢琴家本杰明上台弹奏他为已故好友谱写的《涅湖之安魂曲》。青年儿童合唱团的孩子们由年轻的女带队老师引领上台,依队站好。男孩穿墨绿色的厚毛衣,女孩穿月白色的毛绒裙,开口是一片纯净无暇的童声,和着琴声,连嘉兰剧院的天顶墙壁也被这歌声激荡,洗刷得洁净。
    “他怎么还不来。”朱塞听身边人耳语问他。
    朱塞回头看了一眼观众席后面的楼梯门,不知如何回答。
    一曲唱毕,在座所有成年男女,社会大小名流,无论妖魔神佛,皆是起立鼓掌。
    “他到底来没来?”对方长辈又问。
    朱塞一边鼓掌,对台上谢幕的孩子们微笑,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来了,也许坐在后面。”
    孩子们由女老师带领着从舞台右侧的楼梯下台。朱塞站在第一排,清清楚楚看见了等在台下的汤贞。汤贞也在鼓掌。那些孩子们一个个走过他身边,看见他,不肯走了,抬着小脑袋,伸手要去摸汤贞的手,被他们的女老师阻止了。女老师见着汤贞的真人也是有些激动,脸上笑容绽放,嘴角向上提得厉害。主持人在台上讲话的一会儿工夫,汤贞伸出左手与女老师握了,嘴里说些什么,大约是鼓励称赞,右手垂到下面,让合唱团的孩子们尽情摸他的手。工作人员来了,把汤贞身边还没心满意足的孩子们带进了后台。
    主持人说了一长串头衔,近期获了什么奖,大奖,小奖,海内的奖,海外的奖:“……我们优秀的青年演员汤贞,阿贞,有他自己与嘉兰剧院的故事,在二十周年之际,想讲给大家听。”
    掌声是倾泻的瀑布,挟着涛声落地,慢慢又积淀下来,化成涓涓静流。
    周子轲在楼上站着,看“那个人”上台致辞。没有那一日清晨时分好像云雾缭绕下的“犹抱琵琶半遮面”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周子轲高烧三十九度的幻觉里走入了现实。
    周子轲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不是某些无法挽回的死亡,也许周子轲会以为,这是因为他想到了,他梦见了,所以世界伸出了一双巨手,捏造出这样一个生命,送到了周子轲眼前来。
    汤贞穿了黑色,是与穆蕙兰想要的“喜庆场合”格格不入的黑色,是符合“忌日”的黑色。汤贞的领口严密,与周子轲初见他时不同,显得禁欲。肩膀细瘦,脖颈雪白。
    他无疑是美貌的。周子轲从斜上方瞧着他的侧脸。也许是因为距离得远,周子轲仍然看不太清。
    汤贞演讲结束。掌声的潮水涨上来。主持人讲,今年嘉兰剧院二十周年的开幕大戏,便是由阿贞和乔贺老师共同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演出将持续整个春季档,欢迎各位朋友到时前来观看。
    汤贞一再鞠躬,在这样一个场合,他是太年轻的晚辈。台下无论是嘉兰剧院方面的领导,还是各文化领域的精英、导师、导演、剧作家、音乐家……或是位次排在最后面的各位企业家、商业集团老板以及媒体人,都是他的前辈。
    “不好意思,朱经理,”开幕式结束后,汤贞重新裹上了大衣外套,他的肩头来时候打湿了,媒体记者的闪光灯不断,助理带了件斗篷给他披上,汤贞满含歉意,对朱塞讲,“邀请函我们没仔细注意。”
    他在为邀请函上那句“着装不必太过严肃”而道歉。朱塞表示理解,他知道汤贞的工作忙碌,经纪公司亚星娱乐给这位台柱的行程安排紧张到分分秒秒,就连今天的演讲稿,都是汤贞到现场以后临时背诵的。上台却讲得行云流水,自然又充满真情。这让朱塞再一次领略了这位年轻人的不凡功力。
    “没关系,”朱塞笑道,“我也穿着黑啊。”
    他是穆蕙兰的家人,而汤贞是外人,身份不同。汤贞明白,没再说什么,他感谢了朱经理的宽容。
    嘉兰剧院在开幕仪式结束后,有一个特殊的餐会邀请诸位来宾参加。汤贞行程紧,要提前走,朱塞也没有再留他。瞧着汤贞离去的背影,朱塞忽然想起了三年前,《梁祝》首演成功以后,林汉臣老爷子在一次聊天中与他说,小汤,八岁就红过,接着又隐姓埋名:“像这样的孩子,你对他好,他心里是知道好的。”
    汤贞今年不过二十一岁。在社交场合出了疏忽,他自己亲自道歉,不推诿给身边的经纪人、助理,他说,是“我们”没仔细注意。
    连朱塞心里也要感慨两下子。只是没等他感慨更多,一个人影从前面走廊的拐角处忽然出现了。
    不少媒体记者喊,阿贞,阿贞。还有企业家,老板们,带着秘书,把汤贞包围着。
    他们在说,汤贞老师,你这就要走了,不和大家一起吃顿饭吗。
    汤贞说自己半小时后还有工作,实在很遗憾。
    一个年轻人,从他们这一大群人身边走过去。
    起初汤贞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他视线越过了身边的人等,望住了那个一身黑西装的男孩子。他的侧脸,他挺拔的背影。这么走过去了,他没看见汤贞。
    企业老板也注意到了身后那个人物。他们告诉其他朋友,诶,那就是嘉兰的少东家。这话被汤贞听到了。
    周子轲没怎么在意身边长辈们说什么。爷爷去世以后,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些人了。他们问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在开幕式上露面。周子轲也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