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_分节阅读_312
罗韧流下眼泪,热的泪,混着冰冷的雨,滴进泥土里。
中国人有句古话,坟前祭酒,何曾一滴到九泉,如今他的悔,还有泪,地下长眠的兄弟,永远也看不见了。
原来塔莎没有死。
那一场搏命的恶战、爆进头颅的子弹、喷涌而出的血、戛然而止的命,都是为了什么?
他从腰后抽出别着的枪,上膛,枪口塞进嘴里,手指扣上扳机。
忽然间,很远的地方,有人叫他:“罗小刀。”
是木代吗,没错,他忽然清醒过来,木代,木代还没有平安。
罗韧的额头渗出冷汗,身体抽搐般痉挛着,猛然惊醒。
安静的幽暗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四周各种记录生命体征的仪器,上身腹部围裹着厚厚的绷带棉纱,稍有动作,伤口就疼的厉害。
还好,他有经验,这样的伤痛不属于致命伤。
外头忽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人倒地,罗韧心头一紧,挣扎着正想起身去看,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病房里没有开灯,走廊的光从外头打过来,呈给他一个黑色的剪影,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个护士。
但是……
那个护士伸出手,从脸侧取下了什么。
罗韧看到一只血红色的,像焰头般明灭的眼睛。
她不紧不慢,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
“我只是让你的好兄弟睡一会儿,好跟你说说话。”
她掩上门,慢慢走过来,到床前时,伸出手,手里攥着什么。
然后手一松,一件冰凉的物事,带着一根断开的链子,哗啦掉落在他的胸口。
不用看,他都知道那是什么。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带动胸腔、腹腔,伤口似乎破开,他感觉到有温热的血,从体内流出来。
不知道是哪一部记录生命体征的仪器,忽然开始滴滴作响,猎豹弯下腰,一把扯下电线插头。
屋子里又安静了,月色自窗子外倾泻进来,罗韧的意识再次模糊,听到猎豹的声音响在耳边。
——罗,你一直和我作对。你那么自负,但你有致命的弱点,你犯过不止一次错误,同样的。
——当初,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为什么要杀塔莎?杀掉塔莎,会给我带来像你这样可怕的敌人,我不是傻子啊。可你那么冲动,带着所有人,冲进我的家。
——你只看到表象,就犯下难以挽回的失误。就好像你看到梅老太太的尸体,就把所有人调走,凭白把你的小美人儿送给了我。
——你的兄弟,九条命,你晚上睡得着吗?闭上眼睛的时候,会不会看到他们的脸?
——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青木醒过来。
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向颈后。
他承认,这一晚守夜,多少有些松懈,因为他觉得,猎豹既然允许他带罗韧走,就说明,她暂时对要罗韧的命并没有兴趣。
所以,那时候,他打了瞌睡,迷迷糊糊间,颈后忽然刺痛。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青木疑惑的左右去看,目光忽然落到半开的门上——明明记得门是关上的,期间也没有医务人员进出。
青木喉头发干,下意识冲进病房,一把揿下开关,然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一切正常,罗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已经醒了。
青木走过去:“罗,你还好吗?”
“她说,最后一幕戏开始了。”
☆、186|第②⑥章
这一晚的聚散随缘,涌动着不安的,却又刻意压制的情愫。
罗韧受伤的消息传开,却和木代被绑架一样,需要瞒着霍子红等人,青木未归,郑明山代替他入住酒吧,见到霍子红时,客气的表示:师父梅花九娘病重,但有意传些“压箱底”的技艺给木代,所以这些日子带着木代闭关,不允人打搅也不和外界联系。
是这样啊,霍子红稍稍心安:那梅老太太性子偏执,确实像能做得出这事的人,难怪这两天怎么都联系不上木代呢。
只是,心里还是踏实不下来,背地里,只和张叔说。
“这一阵子,我心里老不踏实,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儿。自从罗韧让那个日本人住进来——倒不是我小气不让住,只是,那人是罗韧的朋友,罗韧家里那么空,不住进他们家里,反而住来酒吧,你不觉得奇怪吗?”
张叔说:“是有点怪,还有那个郑老头,凤凰楼开的好好的,一声不吭就歇了业,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怎么也联系不上。”
霍子红忧心忡忡:“这罗韧,我起初看着挺好,现在觉得他怪怪的——他要还这样,我是不放心把木代交给他的。”
说着又叹气:“不止他们,我们自己人,这一个个的,也挺怪,这一万三,一晚上跑进跑出的十多次了,干嘛呢?”
说这话时,一万三又一溜小跑的出门了。
干嘛去呢,事情还得从曹解放说起。
从张叔那里得知假戏做成了真之后,一万三就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小部分是源于着急,跟曹解放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确实是处出了些小情感;大部分是怕曹严华找他拼命,毕竟这主意是他出的。
所以,赶在风声没走漏之前,他赶紧设法补救。
之前的那张寻鸡启事完全不合格,他重新画了,复印了几十大张到处去贴,上头留了自己手机号,赏格提高到八百,为了表明这山鸡本身并无值得觊觎的价值,他还特意在启事上加了一句:家母年事已高,此鸡日日陪伴左右,是家母不可缺失的精神慰藉,还请好心人送还。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愿意出八百,看中的是它的“情感价值”,不是因为这山鸡值八百。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晚上,前来领赏的人那是络绎不绝啊,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见了。
有抱着大公鸡来的,被拒绝了之后发牢骚:“不都是鸡吗?反正你那个也丢了,凑活养呗。”
有真抱山鸡来的,被告知不是之后让他等等,一会儿居然拎了个山鸡篓子过来:“那你看看,哪只像?我便宜卖你,五百!三百,三百行不行?”
一万三气的真想把篓子给踢了。
好在,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曹严华和炎红砂暂时都没想起曹解放来。
两个人坐在郑明山身边,气氛压抑之极。
炎红砂说话时,眼圈都红了:“猎豹这个人毒的,能向罗韧开枪,对木代一定不客气。”
她抹一把眼泪,脑补中,木代早就被抽了几百鞭子,还用烧红的烙铁烙过了。
郑明山没说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始料未及:那三家带竹子的宅院侦测完,他给罗韧打电话,但是一直没人接,末了青木打过来,把事情简略跟他说了。
这么多年行走,什么阵仗没见过,到头来,叫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给骗了。
郑明山苦笑,仔细回想当时情形,又有点脊背发凉:那个小姑娘,大概是被洗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