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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_分节阅读_84

      ☆、第106章 青虾卷爨
    天才透出点亮光来,采薇采菽两个就掀了厚绉纱帐进到内室,衣架子上昨儿就挂起了衣裳,是今天进宫预备着要穿的,采薇还想熏些香,叫明沅给拒了:“那里头规矩多,嬷嬷们不是说了,能老实就老实,也不知哪一条就犯了贵人的忌讳。”
    这话也有道理,采薇却嘟嘟着甚个熏香碍着什么,到底还是听了明沅的话,只把衣裳挂起来晾平褶子,既是去贺喜的,自然要穿红,又怕大红冲着旁人,纪氏便给她挑了一件杏子红的衣裳,小姑娘家家正是娇嫩的时候,上边穿了杏子红绣石榴纹的衫子,下边穿了一条撒花片金的柳黄罗裙儿。
    还是明潼说的,宫里四月初四换罗衣,再穿了锦衣夹袄进去,便显得村了,明沅这一身再配上金花金叶,为着显小些,持意梳了双丫髻,今儿却不能半点脂粉不抹了。
    采薇的拿手活总算派上了用场,先拿软巾子用热水捂脸,再用冷巾子冰过,抹上茉莉香腻子,铺上淡淡一层茉莉粉,眉笔淡扫,额间贴了一朵花钿,外头时兴的,宫里头只怕早早就已经行起来了。
    明沅穿了这一身往上房去的时候,纪氏也已经早早起来了,把她从头到尾的打量一回笑道:“这才好,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只一条,进了宫多底头,顾盼惹非议。”
    明沅进去她还真不担心,若换了旁人,只怕不回来都吃不好饭,明沅却是一向有眼色的,心里明白事儿,比明湘明洛两个全而拿得出手,这会儿瞧她脸蛋圆圆下巴微翘,两颊不点胭脂也自生红晕,冲她点点头:“赶紧去吧,别叫你大伯娘久等了。”
    梅氏也早早就起来了,她穿的是五品命妇装扮,在门口登车,明沅虚托了她一把,她这才笑一笑,一早没个好颜色,若是换作别个再不能似明沅这样淡色,连着丫头都冲明沅歉意一笑,明沅对她点点头。
    梅氏叫这么一扶才回过神来,据头一瞧,看着明沅这付打扮倒更小了,心里吃不准女儿是个什么意思,扯了扯嘴角:“我许久没你大姐姐,心里挂念的很。”
    “今儿不就能见着了,大伯娘不必忧心,姐姐这胎一准儿是个儿子。”说着抬抬袖子,给她看绣在袖口的一对儿红石榴:“还有福缘寺请的观音象呢,保平安的。”
    梅氏靠着车壁,一路往前阖了眼睛只猜不透女儿的心思,车辘轳连辙转着行在青砖道,到了宫门口,早有人等着,这个点儿朝臣们已经进去了,往西掖门过去,递得一块牙牌,马车自然是不能进去的,小黄门带了梅氏跟明沅两个,一面往前一面压低了声儿:“夫人这会儿怕是见不着王妃的,今儿葭蒹宫于娘娘传召,怕得说上会子话才能回来。”
    梅氏一听,立时忧心起来,明沅抬手一托,托了她的手臂一路进去,梅氏叫一托侧头看看她,见这么个小姑娘倒还持的住,自家也松下来,笑一笑:“倒多谢公公。”
    “当不得夫人一声谢,叫奴一声小德子便是。”他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眉眼清秀,怕是从贫苦地方征来作了阉人的,开口也并不尖利,只似童生,明沅冲他笑一笑:“多谢小德子公公。”
    他怕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叫他公公,还是这么个小姑娘,脸上带点赧色,扭过头去一路把梅氏明沅两个带进东五所。
    进了东五所便是成王的院子了,这会儿成婚的兄弟只他跟太子两个,太子住在东宫,东五所旁的院子还没住进人来,进了院门,那个小黄门才吁一口气,立的直些:“太太往里头去罢,王妃都嘱咐好了。”
    檀心早就等着了,她见着梅氏过来,赶紧过来扶,口里不称太太,只喊夫人:“夫人走得这些路,赶紧歇歇脚罢。”见着明沅又行了个礼:“见过六姑娘。”
    成王上朝去了,明蓁叫元贵妃请了去,进了屋子檀心再没什么好顾忌的,引着梅氏到了东边屋里坐下,烧水作茶,各色点心摆了一桌子。
    梅氏有些话不能当面问,只得拿眼睛看,成王的地方统共只这么大,天井里头种了一株梨花树,老粗老粗的枝干,这会儿正是开花的时候,压得枝头累累缀缀,一层叠着一层,满目的白,风一吹就带进来一股子极轻淡的香味儿,树下铺了一层白,倒似落雪。
    明沅见梅氏看那株梨花,也跟着瞧过去,笑道:“这样粗也不知种了多少年的,我记着大姐姐的园儿里就有那么一株。”
    西府里俱是梅花树,只明蓁院里有一株白梨花,野生野长,也不知多少年月,开得满枝白雪,能收许多酿酒,制梨膏。
    檀心是府里带进来的丫头,可一屋子站着这么多侍候的,梅氏也不好问,见东西两边都支起了窗户,东边看着像是茶室,挂着画卷摆了棋盘,西边瞧不清楚作甚用,露出来的那一块儿却堆得满满的书卷,瞧着倒像是书房。
    既是两边都给占满了,中间的屋子自然是明蓁住的,那便是成王并没有屋里人,也没因着明蓁有孕就抬一个起来。
    梅氏捏了杯子勾起嘴角,心里替女儿高兴,再看看明沅,只怕是她想左了,女儿是真想见见家人,好说说话。
    茶换过一壶,点心却没动多少,到底是在宫里,再不敢多看多动,梅氏一紧,明沅也不敢松了,她坐得直直的,茶也不敢多喝,直了身子低头去看杯子上的花纹。
    梅氏先还话要问,问明蓁怀相好不好,檀心跪坐在褥子上头:“原是咱们王妃忽的想吃锅子了,端上来只尝了一口就说那肉坏了,王爷尝了说肉是好的,立时就叫了太医。”
    宫里是五日请一回平安脉的,太医一摸脉,先还说不准,等再几日倒确是有了,明蓁在娘家便调理起来了,成王又粘乎的不行,没到不方便的日子,总也缠个没完,夜里宫人丫头都不能守在里头,俱都走的远远的,床上连香球都不能挂。
    她一时有了,阖宫室的人都不奇怪,成王高兴坏了,上边有嬷嬷来教导一番,却哪里禁得住,还时不时有那声儿,索性这五日一回的平安脉换成了一日一回,太医都没说什么,王妃自然不好说,只说天儿热了,叫熬些绿豆汤给王爷用。
    梅氏听着满面笑意,心里比得颜顺章,倒也差不离了,因着明沅在跟前,也不好问那些个私密事,知道女儿一切都好,倒放下心来。
    可这日子越升越高,一早上就出去了,快到摆午膳也还不回来,梅氏这才急起来,连着檀心都往外张望了好几回,还宽慰梅氏:“蒹葭宫里这儿有些远,往回许是遇上了贵人们,停下来请安也是有的。”
    在这宫里,哪怕是高上一级半级的,只要见着了人就得停下让别个先走,明蓁虽是王妃了,可宫里头比她品阶高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她又一向小心,见着母妃们且都让一让,便这么晚了,也有情由。
    久等不来,厨房却送了午膳过来,檀心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摸了钱出来打赏了尚膳监的小太监问道:“今儿蒹葭宫里头,可传了咱们王妃的膳。”
    两个小太监一直送的东五所,明蓁自来不曾为难过他们,有好糕好汤还分一碗给他们,赏钱也多,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的,那太监低了声儿:“刚往这儿来,说是去送了,并没有叫王妃的。”
    元贵妃那个态势再没人不厌,往她宫里送膳的太监更是难当差,又不好时时换人,稍有不顺意就要领罚,便是尚膳太监也知道这是一位难侍候的主儿。
    檀心脸上便带出忧色来,还谢一声:“多谢二位公公了。”她转了身便派了两个丫头去东宫:“赶紧去找太子妃,就说咱们王妃清早去了,到这时候还未回来。”
    有这桩子事,梅氏的心又吊了起来,知道女儿定是受了磨搓,如今身子还浅,便是一站一坐也要当心,都这个点儿,还不放回来,也不知道女儿熬不熬的住。
    如今女儿肚里头可有皇家子孙,那一个纵过分也总归有谱,梅氏一面心头安慰,一面又想那于氏自来是个无事搅三分的主儿,若真是抬了皇贵妃的牌子压住了女儿,要跪只能跪,要站也能站,便是要她端茶递水,也得照作。
    梅氏一个恍惚,明沅赶紧扶住了她:“我看檀心已经想了法子,再不成前头还有大姐夫呢。”檀心正进来,听见这句也扯了嘴角笑:“是呢,已经差人去寻了王爷,不若太太同六姑娘先吃些罢。”
    膳盒儿一共五层,一层里摆了三个菜,加起来也有十多个,俱是给明蓁单做的,拿六月杮作的豆腐鱼,汤水带了酸味,鱼肉剔得无刺,是明蓁这向爱吃的,蒸的黑米饭,也是明蓁的吃口,只有一道青虾卷子,是单送上来给梅氏明沅加的菜。
    大青虾去脑剥壳,以小刀子薄批,肉连尾不断。拿葱椒酒水淹了,再把头壳捶碎了加在汤里煮到去渣,得虾脑鲜味,下边还衬着冰,摆成一朵晶莹花,吃的时候可生可熟,生的沾了柚子醋,熟的浸在热汤里,梅氏最爱食虾蟹,这菜是特意给她备的。
    到那冰盏化成了水,里头虾肉泡淡了,明蓁才回来,梅氏也顾不得礼仪了,她赶紧扶了女儿,心里头刀绞似的痛,明蓁还待说话,她一路送到了屋子里,叫她躺好了:“我的儿,你身上可好?”
    ☆、第107章 梨
    明沅没想到一趟进宫就能遇见这样的事,她让过宫人给明蓁送水,明蓁脸色泛白,却还有精神,反握了母亲的手:“我无事的,母亲放宽心,不过是在元母妃那儿坐得久了,腰有些酸。”
    元贵妃气的也还是这进宫的事儿,既是要进人,自然要去讨恩典,宫门也不是说开就给你开的,得拿了牙牌儿定下日子才能进,当值守门的俱都得验过。
    成王讨恩典自然是去同张皇后要的牙牌,张皇后这点权柄还是有的,虽则圣人叫元贵妃襄理宫务,手里也确捏着权利,可若说这事儿得先来问她,确又说不过去。
    元贵妃自觉受了轻视,折腾不了成王,便来折腾明蓁,她原来是想着把这一对儿拉了过去的,成王宠爱王妃却不是什么难知的事,宫人们都知道了,上头的人自然也知道了。
    圣人为着这个还夸了他一句,说他这一点倒是像了自个儿,元贵妃只好陪笑,连听见这话的成王,也忍了没哼一声出来。
    元贵妃自觉这媒是她作的,便为着感念她,也该站在她这一边儿来,可成王却是妥妥的做对,不尽跟了太子,还一意抬举起了张皇后,元贵妃心里这口气儿不顺,便把明蓁叫了去。
    行礼看座俱都慢了一步,给她搬的是个绣墩儿,这样的椅子没靠背,她腰上无力,又不好靠着丫头,慢条思理说得一上午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她已经有了孕,该抬一个起来,元贵妃还笑:“若是你不便伸这个手,我来吩咐也是一样的,定给你捡一个齐全的人来。”
    这些话再不能告诉母亲,明蓁还没说上两句,外头成王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梅氏跟明沅两个避让不及,赶紧行礼,他却一眼都没扫过来,坐到床榻边握了她的手:“如何?”
    后头跟着太监捂了屁股一拐一拐的扭进来,成王那一脚踢得他趴在砖地上起不来,明蓁赶紧劝他:“也没什么,只累着些,你又拿小禄子出气,赶紧下去歇着罢。”这两个说话的口吻哪里似是新婚夫妻。
    成王是气的很了,这样要紧的事,竟不头一刻就报上来,若早来前头寻他,哪里会拖这许多时候,见明蓁唇上失了血色,眉毛紧紧皱起来:“传了大医没有。”
    说得这几句话,梅氏同明沅已经又叫宫人请到东房里稍坐,明蓁见母亲不在了才抚了他的手背道:“也没甚个不好的,哪里就得特意叫一回太医,等那边知道了,又该说嘴。”
    成王一只手握住柔胰,一只手却在背后紧紧攥成拳头,上辈子,上辈子她就是这么落了胎,又养了好几年才又怀上,等她再第二胎最艰难的时候,他却在外头领兵,叫她在家里担惊受怕。
    若不是这一胎亏了身子,何至于之后两胎这样艰难,她的底子也不会叫掏坏了,自然也没这么年轻就……
    想到这些他便后怕,这辈子她虽无宫寒之症,可到底还是体弱的,原来那些记不起来的事,如何重走一回,俱都摊在他眼前。
    她不是一嫁进来就是个事事妥帖的十全王妃,她也不是如今就事事知他心意,他动哪边眉毛,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事。
    她也有小孩儿心性,她也有喜恶,她也有狡慧,知道摩挲他的喜好,知道讨他的喜欢。可她却不知道,她便是什么也不做,他也会待她好,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这一辈子,江山他要,老婆他也要。
    成王抬手就摸上了明蓁的发鬓,细细捏了她的耳垂,眼底全是柔色,鲜灵灵的,好似枝头才打包的梨花骨朵,她喜欢这花,也像这花,含苞的时候外头是红的,等到绽开,才能见着一片纯净的白,清清白白的干净人。
    看的明蓁面颊飞红,却又舍不得推开他去,垂了眼帘:“这又是作什么了,叫别人瞧见。”成王忽的一笑:“她可是同你说,要送人进来?”
    明蓁睁大眼睛,难得吃惊起来,这付模样惹得他捏捏她的手:“你看咱们这儿哪里还有空屋,养不了闲人。”
    明蓁正面红,成王心底深吸一口气,这才回转来:“再不能因小失大,便叫人说两句,又怎么着,你等着,我有法儿。”一个眼色使了去,自有太监去请了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