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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念[修真]_第40章

      薇罗仙子轻抚鬓侧垂发,若有所思。
    半刻钟后。
    苍殿内,薇罗仙子放下孟亦素白手腕,轻叹一声对宿歌道:“造孽。”
    宿歌急忙道:“师尊,柏函如何?”
    焦急之下,他竟是忘了在师尊面前称孟亦为师弟,索性薇罗仙子并不在意。
    “他这副身子,亏空虚弱的很,不能受凉,不能劳累。寿元看起来绵长,生机却荡然无存。”薇罗仙子蹙眉道,“若为师没猜错,他这昏睡的病症,是五十年前……便有的,一经睡去,还是不要轻易叫醒的好,且等他自己慢慢醒来,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恐怕于身体更加不妥,届时醒来,恐怕神魂不凝,面色灰白,甚至状若死人。”
    神魂不凝,状若死人?
    宿歌心底一片冰凉,嗓音哑然:“可有根治之法?”
    薇罗仙子见他如此失魂落魄之态,只得叹然:“并无。事实上,就连普通纾解困倦的方法也无。就他如今这副身子,怕是有时比凡人还不如,修者界常用的丹药,他一律不能轻易使用,不然则会虚不受补,气血汹涌……须知,元婴与心齐失,这可不是普通病症,其厉害程度与元神毁损、灵根被剥相当。话说回来,没了心与元婴,寿元却还如此绵长,想必已经是宗主念及旧情。”
    薇罗仙子并未发觉孟亦体内流转的灵力,那些灵力已然蛰伏在了他的体内,教他人寻摸不到。
    宿歌听闻薇罗仙子一番言语,神情迷茫,眸中尽是无措。
    他竟然现在才知道,因为五十年前的那件事,孟亦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了如此地步——不能受凉,不能劳累,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昏睡过去。且一旦睡过去,便是天昏地暗,无论如何都是叫不醒,若是强行将他唤醒,只会令他唇色苍白,神情恍惚,仿佛失了七魂六魄,只余一副精致的壳子。
    也是,那般的磋磨,失去的又何止是仙途坦荡,更是性命安康。
    只是以前的“宿歌”自我蒙蔽,故作不在意,没有看到而已。
    薇罗仙子道:“如今这般,也非我所愿。”
    在许久之前,薇罗仙子便发觉自己爱徒总是若有似无地将视线转到孟亦身上。
    自那时起,她便知宿歌已是对孟亦有所在意,情根深种不过早晚的事。也是,那般风姿出众,气度雍容的人,莫说是与他同辈的宿歌,就连几位长老,也总是对他频频称赞,言道修者界代有才人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其后不久,薇罗仙子发现原来孟亦也对宿歌有些情愫,甚至几次三番救他于危难之间,便放了心。
    她一直以为既然二人彼此有意,即便自己爱徒迟钝了些,也能迟早修成正果。却不想,自己徒儿心念过重,造成了如今这般结果。
    时至今日,薇罗依旧欣赏孟亦。
    若非那事,他该是多么惊艳四座的后辈。犹记当年,她原以为玄温之后,再无来者,千万年后,鸿衍宗可能要失去东陆第一宗门的宝座,这时,玄温却领回了孟亦。
    造化弄人。
    这么想着,薇罗仙子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当年所见所闻,包括孟亦曾经所做之事,全都说与了宿歌听,试图敲打于他。她仍旧希望孟亦能与自己徒儿结成道侣,只要找到重塑元婴的仙药即可。
    这也是根治宿歌心魔,最好的办法。
    至于宿歌,听了薇罗仙子一番淳淳教诲,只觉恍然如梦,脑海中渐渐想起自己曾经历练过的那些惊险之处。
    穷凶极恶的魔族地界,万蛇翻涌的荒野毒窟,冰天雪地的九天玄冰……孟亦因为担心自己,曾一次次用外出历练的名义,将自己从些穷凶极恶之处救出。他知道自己心高气傲,不会愿意为他人所救,便仅仅只是将自己救出,却没有出面,只教他以为那一次次险象环生,都是他自己挣扎着逃了出来。
    为此,孟亦的身上大大小小伤受了不少,也险些死在那些险恶的历练之地。
    而他,却让那本该被自己捧在心尖,溺着宠着长相厮守的仙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攥紧了怀中那属于孟亦的储物袋,不无绝然地想着,现在醒悟,是否来的太晚。
    那边薇罗仙子又为孟亦把了把脉,一旁的宿歌见状,立时问道:“师尊,他可还好,何时醒来?”
    “还好,待他自然醒来便好,”薇罗仙子说完,转头见自己爱徒这副痴痴的模样,往日的冷漠孤高全都散了去,知晓他终是陷了进入其中不可自拔,于是便又想将自己早前的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为师早说过望你……罢了罢了,再说下去,你无甚反应,为师自己听着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薇罗仙子今日已经是叹息再三,然而无论再如何叹惋,她都是不会让自己爱徒出事,毁于心魔一途的:“为师派人去打听打听何处有修补元婴的丹药。”
    “不用,”宿歌面容严肃,冷漠中夹杂着一丝阴测的狠厉之意,“我去把应霜平的元婴,挖出来。”
    那个占有了孟亦元婴的人,不该如此完好的活在这世上。
    孟亦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属于他的。
    肮脏低贱的人,不配拥有。
    薇罗仙子闻言大怒,纤纤素手指着宿歌,厉声厉声斥责道:“你……简直胡闹!”
    宿歌凝视床上躺着的孟亦,神情平静:“我是认真的。”
    “荒唐!你以为你这么做,应霜平被你挖了元婴,出了事,他日宗主出关,会放过你,会让你好过?!你有几条命能让那半步飞升的大能斩杀?!”况且,宗主下一次出关,那“半步”二字,恐怕就要划去。
    愈想愈是娇颜愠怒,自收了宿歌为徒至今,薇罗仙子还是第一次如此责备教训于他:“当初那事你自己也清楚是怎么回事,谁先提出刨元婴的?是宗主。难道这还不足以见得他对应霜平的看重?你若是真这么做,就是在找死,东陆内,还有谁是宗主的对手?!”
    宿歌却已然不顾,决然道:“那也不得不做。”
    “不得不做?好一个不得不做,”薇罗仙子怒极反笑,“我的好徒儿,你仔细想想,当初对孟亦下手的,可不是应霜平,是你们几人。”
    宿歌闻此,峰眉拧起,心下大震,道心险些不稳,喷出一口血来。
    薇罗仙子虽说怒极,却又不可能不顾忌爱徒。此刻见他眸中雾气弥散,立时执起了他的手腕查看,发觉他经脉丹田内灵力紊乱,心中大骇,往他体内输送着淳厚的冰灵力,旋即又喂他吃了颗极品定心丸。
    宿歌心魔稳住。
    薇罗仙子这才松了口气,只得好言道:“就算不为别的,为孟亦着想,你也不能对应霜平下手。先不说我们有没有宗主的能力,将他人的元婴无排斥地移入另一个人的身体中,便假设我们成功了,你以为宗主出关之时,既是不放过你,又怎会放过孟亦?”
    见宿歌神情终于有所动摇,听进了自己的言语。
    知晓徒儿如今软肋便是孟亦,薇罗仙子便又说道:“等到那时,宗主震怒,平了九曲峰与苍殿,你说说,你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宿歌明白,无论师尊薇罗仙子说何作何,都是为了他好。
    从薇罗仙子的角度而言,她本是可以斩草除根,直接杀了孟亦了事,然而这并非治本之法。先不说那玄温宗主究竟还在不在意这个被他亲手废掉的徒弟,只说孟亦的死亡,给宿歌带来的不一定是清醒与冷静,而是有可能让他心底的痴念发酵成为不可控的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