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子角落里的一名中年媳妇立刻应声，走出了屋子。
    刘夫人迎着刘翰林坐上罗汉床，自己坐在他的对面。等刘家两位嫡公子坐到罗汉床右边下面的座椅上，肖文卿便领着刘家小姐妹坐在了左边的座椅上，妾室柳姨娘便在末座陪坐。
    知道在这种时候凌宇轩和肖文卿无法自由说话，刘夫人便替肖文卿问道：“四弟，最近你公务繁忙是不是？我家紫绫已经念叨你整整十天了。”
    肖文卿微微低下头，白嫩如脂的脸上泛起一抹羞涩。
    众人莞尔。紫绫是个六岁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连续念叨舅舅十天？刘夫人分明是借着紫绫说肖文卿呢。
    凌宇轩深深望一眼肖文卿，回答刘夫人道：“六姐，最近我有些密报要处理，所以忙了些。等年后，我决定请假半年。”他最近的忙不仅仅是日常公务，还因为他要把一些事情提前处理掉，好放心送肖文卿返乡寻亲。因为他的忙和消瘦，连皇上都关心了一句：朕布置给你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见他不顾刘翰林一家在面前如此看自己，肖文卿知道他思念自己得紧，心中欢喜，忍不住抬头飞快地望了他一眼。
    刘翰林夫妇知道小儿女们的心思，相视而笑。刘夫人道：“文卿，你昨日不是说给我家众人做了荷包。呵呵，不好意思，我先开口索取了。”
    肖文卿心领神会，立刻起身道：“夫人，文卿已经全部做好了，这就拿来送给你们。”她多蒙刘翰林一家照顾，而自身目前所用的钱财全是刘家和凌宇轩提供的，所以她只能做些女红小物件送给他们表示感谢。
    等肖文卿起身要出去，刘夫人立刻道：“四弟呀，外面天寒地冻地上打滑，六姐我不放心，你护送文卿去桂香院一趟。”男女大防，她不应该这样吩咐的，不过肖文卿和自己四弟已经郎有情妾有意，她不忍心看着他们难得见一面，还要被很多人隔开。反正她以前经常做这件事情，现在当着夫婿的面继续做也无所谓了。
    凌宇轩立刻起身，抱拳道：“六姐，我绝不辱使命。”他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不明白的还以为他要上战场呢。
    看着有心上人却不能时时相见的男子被逼得……
    除了还不懂相思苦的刘家两位小女孩，屋里的人都暗笑不已；肖文卿白皙的娇颜更是红得如充了血一般。
    “你们去吧，年夜饭摆在隔壁花厅，你们回来就直接过去。”刘夫人笑着叮嘱道。
    “我们知道了。”凌宇轩说着，朝端坐着的六姐夫拱拱手，然后和肖文卿一起走出屋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日不见呢？
    肖文卿心中欢喜，凌宇轩走在她身边，顾不得身后还跟着水晶和玛瑙两个丫鬟，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
    肖文卿害羞，不过也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因为言谈举止要处处小心，他们两个自从离开赵家后，连手都只抓过两三回。
    “文卿，我最近忙公务，希望年后能放心地和你去西陵。”凌宇轩深情地说道，“我决定年后先和父亲说你的事情，获得他老人家的同意，去西陵时直接求亲下聘。”有心爱之人，却不能经常见面，见面了还要遵守各种礼仪，这让他过了年就二十五的青壮男子有多痛苦？
    “宇轩，你母亲不会同意的。”肖文卿很高兴凌宇轩如此决定，可是非常担心丞相夫人。由于庶女们对丞相夫人这个嫡母都是敬而远之，刘夫人没有把肖文卿领到丞相夫人介绍一下。就这一举动，肖文卿也知道丞相夫人在丞相府中绝对是个严厉苛刻的人。
    “只要我父亲同意了，我母亲就不能不同意。”凌宇轩平静地说道，“丞相府很大，我们住在西边，父母住在东边，除了晨昏定省，平日里都是各过各的。”
    肖文卿低声道：“哦。”宇轩把后宅想得太简单了。婆婆管治媳妇有的是办法，冷言冷语，讽刺嘲讽，要求媳妇做各种不可能做的事情，等等。何大夫人在黄林知府是千金大小姐，高嫁到京城前御史何家，面对婆婆还要垂眸恭听，伏低做小，接受婆婆强行安排给夫婿的小妾。她一平民之女，丞相夫人若是讨厌她，岂能让她好过？
    凌宇轩听得出肖文卿“哦”里的担心，安慰道：“一切有我，你不用担心。”他和母亲形同路人，只维持着表面的母子关系。母亲如果做得太过分伤害了文卿，他也不是好说话的。
    “嗯。”肖文卿转眸凝望他沉着自信的英俊脸庞，相信他会保护自己不被未来的婆婆欺负太多。
    ○○○
    刘夫人院子隔壁的花厅中，肖文卿谦虚道：“大人，夫人，大公子二公子，紫苑紫绫，柳姨娘，新年到了，文卿特地做了几个荷包，让大家带在身上放零散小物件。文卿绣工拙劣，还请诸位不要嫌弃。”她说着，水晶和玛瑙各托着一个托盘走到刘家众人面前，每个托盘里放着五六个精美的荷包。
    “文卿的手艺很不错。”凌宇轩赞道，右手把玩着已经悬挂到自己腰间的一个深蓝锦缎绣花荷包。这个荷包是肖文卿给他做的第四个荷包了，上面三个，他都没有舍得用，放在自己的寝室里夜夜睹物思人。
    刘夫人拿起水晶手上的红绸荷包，端详上面的刺绣，赞道：“做得很精美。如果这也叫绣工拙劣，我想京城没有几个大家小姐的绣工可以拿得出手。紫苑紫绫，你们以后要多找肖姨，向肖姨学习女红。”嫡母老了，父亲也在衰老，将来凌家都由四弟做主……
    “是，娘。”刘紫苑立刻道。
    刘紫绫一边望着水晶手中托盘里那几个精美漂亮的小荷包，一边道：“是，娘。明天荷包里可以放很多压岁钱。”
    “哈哈，是的，紫绫。”凌宇轩笑道，“今年四舅要给你很多压岁钱。”未成年的侄女侄子们上门拜年，他这个做舅舅的都要发放压岁钱。往年他都一视同仁，今年嘛，紫苑紫绫的压岁钱要多一些。
    刘夫人掩嘴笑道：“我家紫绫这样可爱，将来做你婚礼上的童女可好？”紫苑紫绫多得四舅舅喜爱，将来在亲事上、出嫁之后在娘家，都能获得四舅的庇护。
    凌宇轩立刻点头道：“好。”他有近十个侄女外甥女，现在因为文卿的缘故对六姐家的两个最有好感了。将来她们出嫁，他这个做舅舅的少不得要出一些添箱。
    众人大笑。刘翰林请妻弟入座，刘夫人把肖文卿安排在自己身边，其他人按照身份年龄入座，开始用年夜饭。
    凌宇轩酒过三巡，便起身告辞，大家都知道他是匆忙过来探望肖文卿的，现在要赶回丞相府吃年夜饭，也不多留客。刘夫人叮嘱肖文卿送送凌宇轩。
    “文卿，大年初一，我休假，下午，我过来找你。”在将翰林府分成前院后院的垂花门下，凌宇轩说道，一双炽热深邃的眼神凝视眼前清美温雅的少女。
    肖文卿笑着点头。大年初一，刘夫人要带着刘家姐妹出门拜年，有的人家她会带她去，有的则不会。她应该很清闲的。
    “到了你家乡寻到你母亲兄弟，我就求亲下聘，可好？”喝了几杯酒感觉身子很热的凌宇轩深情地问道。
    “好。”肖文卿望着言情深情到急不可待的英俊男子，脸上漾起醉人的甜蜜微笑。
    ☆、第49章 五十二大年初一
    “噼里啪啦”嘭——啪——”守岁守到凌晨才睡的肖文卿被外面的炮竹声弄醒，便走起身来，下床。拨步床第二道帷幕内的铜炭盆里还烧着银丝炭，里面很温暖。肖文卿披上一件厚外衣走出拔步床，走出内室，就看到丫鬟水晶和玛瑙已经在外室等自己了，边上的方桌上摆放着盥洗用具。
    “肖姑娘，新年吉祥如意。”水晶玛瑙见到肖文卿出来了，很高兴地迎上去拜年。
    “水晶玛瑙，你们也新年好，万事如意。”肖文卿笑道，“等一下发红包。”即使是签了卖身死契的下人，也会在过年过节地时候获得主人的赏赐。她在做丫鬟是能积攒下十几两银子，也都是来自主人过年过节时候的赏赐。
    “谢谢肖姑娘。”水晶和玛瑙很开心地说道，开始伺候肖文卿洗漱，然后跟着她去梳妆台前，帮她梳理发。
    “姑娘，今日是大年初一，你应该穿戴得华贵喜气一些。“水晶很利索地把肖文卿如瀑般的黑绸长发梳成垂鬟分肖髻，取出梳妆盒里的几只精致华丽的花簪步摇拿到肖文卿的头上比划，要搭配出青春华丽风范。
    “水晶，用双蝶红宝珠流苏金步摇，配两只蝴蝶金簪。”肖文卿吩咐道。这套首饰是凌宇轩在兵部尚书夫人六十大寿之后送给她佩戴的，说她首饰太少，和其他千金小姐交往时会被看不起。黄金打造的蝴蝶身上镶嵌流转红光的纯净宝石，步摇下面垂挂的两串珠子也是红玉石打磨而成，非常适合过年过节喜气洋洋的时候佩戴。
    水晶听了，立刻高兴道：“我怎么忘了，新年佩戴这套首饰是最适合不过了。”说着，她把手上簪子步摇全部放进梳妆盒里，拉开最下面一层梳妆盒，把里面成套的蝴蝶头面取出来，一一给肖文卿戴上。
    一只双蝶红宝珠流苏金步摇，两支蝴蝶金簪，一对蝴蝶链珠耳环，一串悬挂着拇指大小红宝石的金项链，两个镂空蝴蝶镶嵌红宝石的金手镯，精美华贵的全套首饰将秀美清婉的肖文卿衬得高贵华丽。
    “肖姑娘，今日的你看起来，就算世家大贵族的千金小姐也未必比你华美高雅。”水晶惊赞道。往日，肖文卿只会佩戴其中一两样，不会全套戴上。
    “这个……”肖文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别带项链和手镯了，换两个朴素点的。”这样太华丽了彰显了，不符合她的性格。在别人府中，她还是谨言慎行地好。
    “肖姑娘，这本来就是一整套的呀，新年不戴你什么时候戴？”水晶马上道。肖姑娘虽然有了一些首饰，但全套的贵重的只有这一种。
    将拔步床内整理好的玛瑙走过来端详肖文卿，热情地劝说道：”肖姑娘，这些是四舅爷送你的，你一定要全戴上让他瞧瞧。”
    “对呀对呀，这是四舅爷特地送给你的，你今日一定要全戴上，让他瞧瞧。”水晶赶紧劝道。昨晚她陪着肖姑娘送四舅爷的时候，虽然站得远了些，但还是听到四舅爷说，今日下午他会过来探望肖姑娘。
    女卫悦己者容，被玛瑙水晶这一劝说，一向小心翼翼的肖文卿顿时决定今日稍微宽容自己一些。
    穿上刘夫人专门为她从霓裳衣坊定制的华美衣裳，肖文卿从梳妆台下的抽屉里取出六十文钱，赏给水晶玛瑙，然后走到院子里，接受院子里其他媳妇婆子的拜年，赏给她们铜钱。刘夫人是朝廷正四品命妇，初一十五要进宫觐见皇后娘娘，大年初一就早早穿戴整齐，和同样需要给皇上拜年的刘翰林一起去皇宫了。
    肖文卿在桂香园中吃了早膳，然后就去刘夫人的院中等待。等待的时候，刘家兄弟和姐妹还有柳姨娘陆续到来了，他们相互拜年，然后分开。刘家兄弟去前院，代替父亲招待可能上门拜年的低品阶官员，刘家姐妹和肖文卿就在刘夫人的院子中喝茶聊天，等待刘夫人回来。
    上午时候，刘夫人先回来了。肖文卿柳姨娘和刘家姐妹赶紧走出屋子迎接，给她拜年。穿着朝廷四品命妇朝服的刘夫人端详肖文卿今日的妆容，啧啧赞叹，“我家四弟真是好福气，在外面卧底当差还能发现一个有才有貌的好姑娘。不错不错，我就知道四弟送来的首饰和我让人订做的这套衣裳很搭配。”
    她没有告诉肖文卿，她四弟送过来的这套精美华贵头面是京城最有名的金银珠宝工匠打造的，光材料就价值七八千两银子，加上工匠的工钱，这套头面怎么说要上万两白银。从三品龙鳞卫指挥同知一年的俸禄折合银两不到一千八百两银子，看来她四弟是有额外收入的。
    “夫人，我这样装扮，是不是太奢华了？”肖文卿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做丫鬟时虽然不伺候何大夫人梳头，不怎么碰何大夫人的首饰盒，但看过何大夫人的首饰。她不懂金银行情，不懂宝石成色，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来，她这套精美的首饰总价值超过何大夫人任何一套首饰。
    “奢华？不，年轻姑娘就是要青春靓丽些才好。大过年的，你要穿的华丽精致，不让人瞧不起。”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卸去沉重钗冠的刘夫人道，“贵夫人们可以从一个姑娘穿戴了解那姑娘家的家境，从而判断那户人家的底子。你不能总是戴那几根簪子步摇，让那些夫人认为你肖家很寒酸。这不利于将来你兄弟到京城发展。”说白了，绝大多数贵妇人都是势利眼，捧高踩低。
    提到家族和兄弟，肖文卿立刻明白了，自己以后在和贵族小姐们来往时，要多加注意自己外在穿着。
    卸去钗冠重新梳发，换下华丽繁琐的命妇朝服，刘夫人坐到她的罗汉床上，笑道：“文卿，虽然你已经成年，但毕竟未婚，所以今年的压岁红包也还是要收的。图个吉利。”她吩咐丫鬟拿来三个荷包，亲手接过来递给肖文卿一个，其他两个递给她的两个女儿。
    “谢谢夫人。”肖文卿很尴尬地福身谢过，接过刘夫人递给自己的红绸荷包。小小的荷包有些沉，捏在手中感觉里面不仅有两根钗子或者簪子，还有两个小元宝。
    “谢谢母亲赏赐。”十一岁的紫苑和七岁的紫绫兴奋地接过刘夫人赏给她们的压岁荷包。由于今日大年三十，她们两个也打扮得十分华贵，双手还都套了一对赤金扣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