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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_分节阅读_314

      安夫人惯用两把大刀,冯飞羽则是手握玄铁□□,二人皆为当世名将,到两人这种身经百战得来的身份,能有这样的名声,实力自不消说,皆是个中好手,不过瞬息之间便是百招已过。安夫人一个快七十的老太太,能在冯飞羽手下过上百招,冯飞羽亦是一声长笑,“夫人好刀法!”枪式随之一变,更见凌厉。冯飞羽刚过而立,正当盛年,安夫人再彪悍,毕竟年迈,右手大刀陡然脱手,冯飞羽□□直挑安夫人咽喉,冯飞羽这一枪之势,称得上迅若流星,疾若惊雷,倘换个人,定要被冯飞羽钉死枪下。安夫人临危不惧,左手长刀掷向冯飞羽,闪身避开冯飞羽□□锋芒,冯飞羽枪势微斜,其势不减反增一枪正中安夫人右肩,连透三层软甲,直将安夫人右肩钉个对穿,安夫人当真一代狠人,当年能活剥前夫的皮,对别人狠是一定的,但,安夫人对自己更狠,她左手闪电般扣住冯飞羽的铁枪,一声怒吼便将枪头自右肩拔出,顿时半身染血。
    这一切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罢了,安夫人亲兵见势,此等情形仍是军阵不乱,悍不畏死,一片血光中将安夫人抢了出去。冯飞羽纵马狂追,大军过处,血流成河。
    五皇子不自觉的一手紧握城墙青砖,道,“崔左崔右,你二人立刻出城相援,不必与冯飞羽当面交锋,率军扰其阵容,让安夫人脱困即可。”安夫人这样的强人都不是冯飞羽对手,五皇子也不会让崔左崔右去送死。
    崔左崔右带了八千人出城,跟冯飞羽屁股后面追了去,他二人出城时间略晚,就是打马狂追,也跑了小半个时辰才追上冯飞羽部队,他们还真帮了不少忙,但两批人汇合后从南门逃回城时,拢共兵马也只剩八千人了,几乎折损一半,负责断后的崔左被冯飞羽一□□死,命丧城外。
    此刻,时不过正午,七月骄阳悬于头顶,吹来的风却是带了丝秋日凉意。
    五皇子回府立刻命御医给安夫人诊视,又抚慰了双眸微红的崔右,兄长身死,崔右自是伤心至极,但战场之上,生死亦是常事,崔右道,“殿下好生安歇,臣再去瞧瞧城防,冯飞羽虽骁勇,但咱们闭门不出,谅他一时也没法子。”
    安夫人这会儿刚服了一剂参汤,面白若纸,气息不稳,神智却是清醒的,她道,“崔将军勿必小心,我看,冯飞羽来者不善。”
    五皇子道,“夫人先安心养伤,本王自有对策。”
    都这个时候了,五皇子又不是领兵之人,能有什么对策。安夫人委实的忧虑五皇子安危,太医端来汤药,安夫人喘了两口气,双眸深深望向五皇子,道,“三天,只要能守住闽安城三天,必有援军!”话毕,接过汤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安夫人闭眼歇息,五皇子带着崔右出门去。
    大军临城,最好的主意就是开打,打不过,能守也是好的。
    既已接回安夫人兵马,五皇子打定主意守城。
    以前只闻冯飞羽其名时,五皇子还想过,纵冯飞羽极有声名,到底也是肉身凡胎,能有如何勇猛,如今亲眼一见,不必比,五皇子也知道耿天意几人不是对手的。
    既打不过,就把城守好。待援军一到,他就不信冯飞羽不肯退兵。
    五皇子打定这主意,就是耿天意与崔右也是这意思,君臣一心,但用过午膳,五皇子再上城墙,立刻明白,这三天怕也不是好守的。
    闽安城已是固若金汤。
    城墙坚固,外有壕沟,冯飞羽要攻打闽安城,先得过壕沟。这几年战事不断,故此,闽安城的壕沟挖得十分尽心,既深且宽。既要过壕沟,必要架桥的。既是架壕桥,壕桥多是木桥,闽安城为此早有准备若干桐油炮,只待冯飞羽一搭桥便投掷过去。木桥怕火攻,冯飞羽搭三天三夜,五皇子也不怕的。但五皇子纵眼神儿不好,自城墙向远处望去,却觉着冯飞羽不似架木桥。靖江军弄了块极大的简易木排投壕沟去,如此木排浮在水面,继续在上面铺干柴苇席一样的东西,之后用土铺垫。
    这里先要解释一下,依五皇子在城墙的眼力,只能看到靖江军把简易大木排投水的动作,至于干柴苇席一类,是看不清的。但,这种过壕沟的法子,绝对是五皇子没见过的,耿天意也看不懂,不过,这并不防碍他一面指挥着将士往壕沟两岩投石砲投桐油炮,阻止靖江军往壕沟搞建设。
    这场战事之后,冯飞羽所用的最新式的过壕沟的方法迅速取代了先时用架木桥的法子,因为冯飞羽用的办法,不怕石炮不怕火,尽管砸就是,无非损失一些被石砲或者桐油炮砸死或烧死的工兵,可话说回来,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冯飞羽天才式的叠桥取道方法过壕沟,实在是战争史上的一大创举。待冯飞羽手下兵士将叠桥架好,也到了傍晚十分。
    冯飞羽方留下巡逻人手,就开始用晚饭了。
    五皇子连用晚饭的心都没了,但他知道,这时候就是吃不下也要吃的,不然,他饿死更得如了冯飞羽这混帐东西的意!
    用过饭,五皇子打发人瞧了回安夫人,得知安夫人还在睡,命太医好生照顾安夫人。五皇子端严着一张脸,仍是底气十足的样子,心下却是为守城之事发愁。他打仗是生手,但看今日冯飞羽把壕桥架起来了,怕今晚就要攻城的,眼下只得仗着城墙坚固死守罢了。
    五皇子正琢磨此事,就听外头一声巨响,五皇子站在室内都是身子一晃,脚下更觉着大地似是跟着震颤了一回,外面侍卫有喊,“地动了!”
    五皇子疾步而出,繁星满天,五皇子是经过地动的,立刻喝道,“不是地动,莫乱喊!”他站于殿前青石阶上,吩咐道,“全体侍卫集合!”
    不一时,江离跑来,五皇子看他一脑门子汗,江离拱手为礼时嘴里已道,“臣有军情要禀!”
    五皇子与他室内说话,江离低声且迅速道,“北门已破,耿将军诸人,还能抵挡片刻。请殿下立刻与臣更换衣饰,臣奉殿下出城。”
    五皇子脸色大变,整个人手脚都是麻的,直待江离上前服侍他宽衣,五皇子方回神,厉声问,“怎么会,闽安城城墙何等坚固!”
    江离手下不停,嘴里道,“冯飞羽带了大批量火药,炸开了北门。”
    五皇子推开江离,道,“召苏巡抚过来。”
    不必五皇子相召,苏巡抚已快马前来,身边还跟着江巽,苏巡抚顾不得多说,直接道,“外面车马已备,请殿下立刻换衣!”
    五皇子堂堂七尺男儿,此际眼中竟是隐现泪光,喉间难掩哽咽,道,“本王身为此地藩王,焉能弃百姓而逃。”
    苏巡抚沉声道,“殿下是闽王,只要殿下身在闽地,何所谓一个‘逃’字!冯飞羽为殿下而来,殿下出城,一城百姓便可保全。请殿下为百姓安危计,尽快出城吧!”平日里苏巡抚何等铁面之人,五皇子竟不知苏巡抚还有这等狡辩本领。
    苏巡抚一面指挥着江离继续给五皇子换上侍卫服,嘴里仍不停,“殿下以为老臣所说是托辞么?冯飞羽率兵捷取闽安,不为殿下,难道还为老臣不成?殿下一走,冯飞羽必率大军追击,他对闽安城无甚兴趣,起码,百姓是得以保全的。殿下什么都不必担心,殿下想一想在帝都的王妃与小殿下,保全自身就是了!”
    说话间,江离给五皇子内里穿了件金丝甲,外罩侍卫袍,连带靴子都给五皇子换了双寻常侍卫穿的黑靴样式。五皇子取了藩王印揣怀里,江离则换了五皇子惯穿的常服,与江巽立刻奉五皇子到了备好的车马处。五皇子还要带着苏巡抚,苏巡抚道,“总不能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殿下放心,臣自有法子应对。安夫人那里,亦不消殿下担心。”又正色托江巽江离二人,“殿下安危,悉数托付二位!”
    二人道,“必不负大人所托!”
    苏巡抚将手一挥,江巽江离直接架着五皇子走了。
    五皇子不是没逃过命,他初次于闽地就藩时行佯败之计,他带着老婆孩子还有百姓们也是后有追兵,但彼时不过计量,此番却是真正逃命。
    此刻闽安城已是乱作一团,刀箭炮火不断,相较于先前六门紧闭,此刻,闽安城六门齐开,除了冯飞羽攻进的北门,其余五门仿佛约定好一般,杀出五支队伍,分别往不同方向逃去。
    五皇子在四面紧团的车厢里,这车周身为紫檀所造,未开窗,内外各包一层铁皮,车内唯有连厢而打的一张短榻与短榻前的扶手,五皇子紧紧握住扶手,仍是摇的浑身乱晃,外面的厮杀声似是未一刻停止,五皇子觉着是一段十分漫长而艰辛的时光,但其实,也不过半个时辰,马车停下时,江离请五皇子下了车,头顶繁星灿烂,江离道,“得委屈殿下换马了。”
    不必江离解释,五皇子也知道马的脚程快。五皇子心下很是不好受,面儿上却是不肯露出分毫,他道,“有甚委屈之处!”接过江离手中缰绳,五皇子根本未踩马蹬,纵身一跃,十分灵巧的上了马去。五皇子武功平平,但因为有个喜欢每日晨间健身的妻子,多年来,五皇子也养成了健身的好习惯。何况,他在江南数年,纵未亲临战事,也时常出城,骑马上头并不生疏。五皇子一手揽着缰绳,环视追随在他身畔诸人,沉声道,“以往只闻冯飞羽骁勇,今日亲见,名不虚传!但,赣地就是柳大将军自冯飞羽手中夺回来的!不要说世间有胜冯飞羽之人,男子汉大丈夫,堂堂七尺男儿,除去鬼神,世间有何可惧!纵是刀戈临头,大丈夫亦当笑对!都给本王打起精神来!”
    五皇子经常干些安抚民心鼓舞军心之事,此刻亦娴熟的很,话毕,他将马鞭一挥,“走!”
    五皇子闷头逃跑,冯飞羽紧撵在后头追,连江离都有些不明白,明明是分了五路,怎么冯飞羽就能跟闻着味儿似的能追上来。
    五皇子夜不停歇,直奔至汀州,冯飞羽大军呼啸而至,五皇子曾在城墙上一睹冯飞羽万人莫敌之势,此刻,冯飞羽就在眼前,纵彼此乃生死敌手,五皇子也得赞一声气势不凡!冯飞羽身高八尺,此刻骑一匹枣红骏马,一身玄衣软甲,那等刀山火海里粹炼而出的气势几乎是扑面袭来。五皇子感慨,“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冯飞羽勒马大笑,“闽王殿下,请降了吧。本帅可保证,殿下麾下诸人,皆可活命。”
    五皇子也顾不得感慨佳人做贼的事儿了,冷冷道,“本王堂堂亲王之尊,宁可战死沙场,岂可降于逆臣!”一把抽出腰间宝剑,“杀!”
    冯飞羽缓缓扬起左手,刚要做个进攻的手势,忽觉风声不对,冯飞羽扬起的手蓦然一折,继而一道剑光在冯飞羽手掌上方劈空落下,冯飞羽跟着身子斜掠开去,那道人影几乎紧贴自己掠过,冯飞羽来不及挥动□□,一掌拍出,正与这人对了一掌,冯飞羽只觉一股柔韧无比的力道袭来,冯飞羽那一掌何等暴烈,却生生被这柔韧之气化去大半,那人借助冯飞羽一掌之力,脚下几个腾空,旋身正接住落下的宝剑,那人回首之时,五皇子激动的险滴下两缸泪来:剁手狂魔,可是来啦!
    空气中尚存有未消散的玫瑰轻香,冯飞羽望向来人,眉梢轻挑,“鱼精?”
    ☆、第287章 交锋之旧事~
    鱼精?
    江行云没顾得上听冯飞羽对她的称呼,她手持宝剑与冯飞羽对峙而站,时正清晨,江行云眉宇间似乎还沾染着夜间未曾散去的水露。
    江行云的美貌,阖帝都都是有名的,想当年二百五的大皇子想寻她不是,不是想法子伺机抱复,而是要纳她入府为侧妃。当然,这事儿后来叫大皇子好个没脸,往后经年,大皇子都恨不能天下人全都失忆,再不记得这事方好。连与邱侧妃恩爱的大半辈子的靖江王,当年还说过想娶江行云为正妃的臭不要脸的话。便是当初江行云扮鱼精刺杀赵阳,倘不是这等稀世罕见的美貌,而是生成一夜叉,估计一冒头,就得叫赵阳捅两刀,而不是令赵阳看呆,被江行云一击得手。
    但此时,没有人注意江行云的美貌。连冯飞羽都在想,鱼精来得好快。
    冯飞羽不开口。
    江行云也不说话。
    冯飞羽耐心不一定比江行云差,但,冯飞羽还是先开口了,他眉目舒展的望向江行云这一身铁甲玄衣的劲装,笑道,“江大人来得真巧。”
    江行云叹,“倒不是我的来的巧,倘非殿下飞鸽传书,柳大将军亦不知冯将军造访闽地之事。”
    冯飞羽哈哈一笑,“倘江大人不提什么柳大将军,我当真信你身后带了大军前来。不过,江大人若带大军,何需告知于我,又何需身着我军铁甲?想是江大人出来探查地形,凑巧发现我军在追击闽王殿下,便隐在我军阵中,伺机刺杀于我吧?”
    江行云脸色没有半分异样,凭冯飞羽说去。冯飞羽点评一句,“依江大人武功,能刺杀赵大将军后全身而退,倒也名不虚传了。”双手将枪一横,就准备动手。
    江行云双眸微眯,抢先一句道,“赵阳为穆三系将领,你是世子系的人,我刺杀赵阳,你当谢我,不然,如何有你冯将军今日。”
    江行云在挑拨离间上堪称天才,她两封告靖江王书虽最终没能阻止靖江王启用冯飞羽,但靖江王与冯飞羽君臣二人关系到底如何,彼此也是心中有数的。冯飞羽见此时此刻,江行云独不忘离间一二,他道,“是啊,就如同当年我兵破吴国公时,吴国公为东穆太子心腹,江大人与柳将军为闽王殿下的爱将,故此,坐视吴国公战死军中,东穆太子狼狈逃蹿,逃到蜀地才捡回一条命,对吧?说来,东穆太子也够惨的啊。对了,这事是闽王殿下的主意么?”
    此刻,五皇子与江行云心里浮出的想法竟是出奇一致:幸亏靖江王没用冯飞羽搞离间工作啊!
    “惜飞羽你除打仗之外还有这般用间的本领,靖江王竟不肯重用,可见天意在我东穆啊!”江行云自己常造别人的谣,也就不怕别人来造她的谣的,江行云道,“当年靖江与南安侯对峙,林凡赵阳皆不敌南安,损兵折将之下,方轮得到你冯飞羽接掌兵事。之后,太子到江南,终于给你们想了个离间之策,重创南安,你趁势夺得湖广之地,不,公道的说,就是皖赣二地,也多赖你之悍勇。当时,你力谏靖江王集中兵力拿下闽地,一统江南,可惜穆三怕世子一系坐大,一力联合靖江属官,恭请靖江称帝率兵北上,直取帝都。”
    “何其蠢才!”江行云欢畅一笑,“倘当初靖江肯听飞羽你的话,集中兵力打下闽地,依当年靖江兵力,对上飞羽你,我与柳将军也唯一死以报朝廷了。非但当初靠靖江一蠢留得我等性命,便是日后,也亏得靖江令你将湖广之地让予林凡驻扎,不然,我朝也不能那般容易迎太子殿下回朝啊。还有一样,亦得千万感谢靖江这一调令,冯将军猜一猜,为何我们夺下赣地后不对湖广用兵,而是对飞羽你驻守的皖地用兵呢?莫不是我们偏爱难啃的骨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