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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古言玉小声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春花,去告诉祖母,我已经好多了。”
    秋月扶着她走进堂屋,古言依和古言画站起来给她行
    礼,古言玉觑了眼古言画,已经赶出来见人了,看来牙齿是真的安好了。
    她随意地摆摆手:“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坐吧。”
    她自己坐到正上首的位置上。
    古言依觑着古言玉的脸色:“听说长姐病了,我与四妹妹特来看看长姐,长姐可好些了?”
    “放心吧,还死不了呢,”古言玉端起茶盅,纤细的手指捻着盅盖玩儿着茶盅里飘在水面上的浮叶,漫不经心道:“我没死,你们是不是挺失望的?”
    古言依和古言画的笑容僵了僵,古言依道:“长姐说的哪里话,我们盼着长姐早些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希望长姐有任何的好歹,我们一听说长姐病了,就迫不及待地过来看您呢,还望长姐能明白我们姐妹对长姐的敬爱之心才好。”
    古言玉桃花眼轻轻上挑,微露凶光地盯着古言依。
    那眼神杀气腾腾的,看得古言依心中一跳,然而下一瞬,古言玉又恢复了温柔娴静的样子,温和道:“我们乃是自家姐妹,我当然知道两位妹妹对我是极好的,刚刚不过是姐姐随口跟两位妹妹开个玩笑而已,两位妹妹莫要当真才好啊。”
    古言依以为自己看错了,古言画讪笑道:“自是不会当真的。”
    “对了,”古言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今天
    在威远侯府遇见了卫国公夫人,你们也知道国公夫人喜欢我,见我病了,心疼得不得了,还提到了卫庭轩,说卫庭轩好似后悔与我们家解除婚约了,我听着心里难过,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古言依的神经拧了起来。
    古言玉为难道:“我正想着,若是庭轩哥哥真的后悔了解除婚约,想向我们家重提结亲之事,我要不要答应呢,两位妹妹既然都在,不如正好给姐姐我出个主意吧。”
    古言依手里的帕子都要拧歪了。
    “庭轩哥哥不像是出尔反尔之人,长姐会不会是误会了?”古言依根本不相信古言玉的说辞,卫庭轩既然决定退婚,又怎么可能突然后悔了,他分明是厌恶古言玉的。
    古言玉轻轻吹了吹茶盅的茶水,轻挑桃花眼道:“兴许吧,哎,若是能见上庭轩哥哥一面,亲自问问他就好了,可惜如今我们两家人的关系僵的,短时间内应当是见不到了。”
    春花不信古言玉想见卫庭轩,她刚刚还说这两个妹妹没安好心呢,又怎会信任她们让她们给出主意,她直觉古言玉又在玩儿把戏。
    古言依若有所思,古言画道:“听说长姐今日去威远侯府给太夫人祝寿了,不知长姐一切可否顺利?”
    “自然是顺利的,祝寿而已,又不是过五关斩六将,
    有什么顺不顺利的,”古言玉温声细语道,“我病着,太夫人便让我早些回来了,可惜啊,连德音班的戏曲都错过了。”
    “戏曲?”古言画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她最是喜欢听戏了,她在唱戏上也颇有天分,可惜家里谁也不让学,她自己只能偷偷地唱,有一次不小心被祖母发现了,还罚她跪了好几个时辰的祠堂,说她尽知道学些下三滥的东西。
    杨柳萍以前就是唱戏的,后来被白氏所救,带入府里,古家子嗣单薄,迟迟没有嫡子,有阵子古宏心烦,偶然听到杨柳萍的唱词,身心愉悦,再后来,白氏就让古宏纳了杨柳萍为妾室,杨柳萍的肚子也争气,给古宏生下了长子古言霖。
    杨柳萍唱戏可以,但是她唱就不可以,古言画懂。
    真正的名门闺秀,是不会允许学习唱歌、跳舞、唱戏这等魅惑男人的把戏的,谁会谁就会为人所不齿,被称为是勾引男人耽误男人干正事的狐媚子。
    古言画不怪老太太,但是她是真的喜欢唱戏,就算不能唱,听一听也是好的。
    “对啊!”古言玉笑眯眯地说,“太夫人大寿,威远侯府请了德音班的到威远侯府唱戏,听说德音班的戏曲乃是一绝,我没听到,真是可惜了。”
    古言画有些失落。
    古言依道:“长姐何须遗憾,威远侯府那般中意长姐
    ,指不定明日就要到府上来提亲呢,等长姐成了威远侯夫人,您天天请德音班的到侯府唱戏也是可以的啊。”
    古言玉赫然站起来,手里的茶盅被她不经意地扫到地上,她脸色煞白,一脸惶恐地望着站在堂屋门口的老太太。
    屋里的气氛顿时沉下去,古言画和古言依惊惶地起身朝老太太行礼,有丫鬟赶忙收拾掉落的茶盅,老太太在容青的搀扶下走到上首坐下。
    “我让你们读书习字,就是为了让你们知善恶,明是非,你们学了那么多年,竟就学会了乱嚼舌根吗?什么威远侯府会到我们府上提亲,这种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们竟然也敢乱说,毁你们长姐清誉,你们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老太太厉声道。
    古言依和古言画吓得一哆嗦,赶忙朝老太太跪下。
    古言玉苍白着脸,也跟着跪了下去,朝老太太道:“祖母,两位妹妹不过是随口说说,您切勿当真,这关起门来,我们自家姐妹说什么不可以呢。”
    “哼,你把她们当自家姐妹,她们可没把你当自家姐妹,威远侯救你的事情,便是你这二妹妹传出去的,亏得你对她好,没想到人家却是一头白眼狼。”老太太怒不可遏。
    古言玉奇怪,老太太怎么这样肯定这件事是古言依传出去的?不是还有威远侯府吗?
    她望向春花,春花欲言又止,古言玉便知道春花在老太太那里打了小报告,将今日她和威远侯的对话都告诉了老太太。
    不,应当说是老太太亲自问的,否则春花不会擅作主张。
    古言玉微微叹道:“祖母,这事既然已经传出去了,谁传的已经不重要了,就算真的是二妹妹传的,相信她也是无心之失,她整日呆在家里,还没我知道的事情多,对威远侯府又能知道多少呢,二妹妹也是为我好,想让我嫁得好罢了。”
    老太太面色沉郁,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古言玉的话。
    古言依泪流满面,哭诉道:“祖母,我与长姐乃是亲姐妹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怎么会害她呢,听说那威远侯乃是手握十万大军的大将军,长姐若是嫁给了他,今生今世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也是为长姐着想,所以才对下人多说了几句,谁知道这件事竟然就这样传了出去,我也是无心的啊,祖母,我只是希望长姐将来能嫁得好郎君。”
    颠倒黑白,信口捻来,古言玉再次见识到了这种可置人于死地的本事。
    她沉沉地闭了闭眼睛,一脸痛苦地对老太太道:“祖母,二妹妹她也是无心的,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免得传了出
    去,让别人笑话我们古府家宅不宁,姐妹不和。”
    老太太看古言玉的目光便越发满意起来。
    她思量再三,说道:“今日之事,便听你们长姐的,暂且作罢,以后谁也不准提起,你们两个有这样护着你们的姐姐,是你们的幸运,你们应该为此感到高兴,而不是在背后偷偷嚼舌根,说是非,明白吗?”
    古言依和古言画磕头道:“是,孙女明白。”
    夜逐渐深了,秋月拿来披风给古言玉披上,古言玉亲自送老太太回祥和院,夜凉如水,微风习习,祖孙两人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容青和秋月。
    古言玉扶着老太太,听老太太道:“今日的事,委屈你了。”
    古言玉轻轻地笑:“只要祖母心疼我,我便不觉得委屈,只是孙女有一事还未想通,想请教祖母,还望祖母能为孙女解惑。”
    老太太道:“你说。”
    “二妹妹说只是无意将这件事告诉了身边的下人,孙女就想,就算下人真的知道,也未必能将这件事传得满汴京城皆知吧,况且下人们都是经过训练的,这等毁主人家名节的事,又怎么会拿出去乱说,祖母不觉得可疑吗?”古言玉满腹不解。
    老太太就笑:“你不是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谁传出去的已经不重要了吗?”
    “话虽如此,可这件事分明害了孙女,孙女总应该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想刻意害孙女吧,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让人给害了,”她一脸纠结的样子,“这人躲在背地里害我,应当是与我有仇的,可我以前虽然混账,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至少我对自家人还是挺好的,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她害了我倒是关系不大,就怕她看不惯我,连带着也看不惯五弟,孙女担心,总有一日,她会对五弟出手。”
    第二十章 不愿意嫁
    不愿意嫁
    老太太神情一凛。
    古言玉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适可而止道:“祖母别太担心了,毕竟我也只是猜测。”
    老太太顿了半晌,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说得没错,不能让人稀里糊涂地给害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自由分寸。”
    古言玉乖巧地应道:“是。”
    回到祥和院,老太太径直到了卧房,低声嘱咐容青道:“你去查查到底是谁将威远侯和言玉的事情泄露出去的,着重查大夫人。”
    容青惊讶地应道:“是。”
    威远侯府,秦荀殷送走各方来客,回到秋兰院时已经很晚了,徐芳若特地命人给他熬了碗醒酒汤,秦荀殷虽然没喝醉,但到底还是喝了不少,端起碗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
    “孩子睡了吗?”秦荀殷问。
    徐芳若回答:“已经睡下了,古家大姑娘醒来后,不巧见到了两个孩子。”
    秦荀殷将碗放到桌边的雕红漆托盘里:“她什么反应?”
    “奴婢看着,大姑娘好像很喜欢小孩子的样子,还亲手抱了五小姐,给五小姐喂桂花糕吃,五小姐很是高兴呢。”徐芳若一边说一边观察这秦荀殷的脸色。
    可惜秦荀殷惯常不动声色,徐芳若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试探道:“太夫人好像对大姑娘格外关心,如今外面又传了那许多的流言,实在有损人家姑娘清誉,侯爷一直排斥议亲之事,可如今您都二十七了,府里也确实缺个女主人,奴婢观察了那大姑娘许久,至少表面上看着还是不错的。”
    秦荀殷道:“我问过她了,人家不愿意嫁给我。”
    徐芳若一愣,暗暗猜测秦荀殷是不是问过人家姑娘,又想到秦荀殷的脾性,觉得这种事情他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就暗暗好笑。
    她琢磨了一阵,继续继续道:“这便是了,大姑娘不愿意嫁给您尚且能对两个孩子好,想来她若是真的嫁给了您也绝不会亏待两个孩子的,侯爷不妨考虑考虑。更何况男婚女嫁,寻常百姓家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爷您非寻常百姓,自然是不用非得走媒人这条路的。”
    徐芳若苦口婆心,也是真的忧心。
    无后乃是大事,两个孩子再好,和秦荀殷再亲,也不是他亲生的,她照顾两个孩子的时候,有时候就忍不住想,若这两个孩子是秦荀殷亲生的,那该多好的。
    可惜,秦荀殷输在娶媳妇儿这件事上。
    而每日都被催婚的秦荀殷对于这些话早就听腻了,只不过徐芳若乃是他的奶娘,是真心实意为他好,所以他才没有发怒。
    秦荀殷被这些日常催婚的话闹得烦不胜烦,他琢磨了下,道:“妈妈不必挂心了,我自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做的。”
    徐芳若见他有了主意,这才稍稍放心。
    眨眼到了第二日。
    隆安皇帝登基十七年,举国综合上来讲,还算风调雨顺,前前后后也只有三次大战,一次是隆安五年,西北大战,被秦业一举平定。
    一次是隆安十二年的西北十八部落联盟进犯大梁,这场大战前前后后持续了小半年,秦荀殷的父亲秦业就死在这次战争中。
    一次是隆安十五年的海战,倭寇进犯大梁海域,被秦荀殷一举赶出,并生擒了倭
    寇首领,让大梁沿海百姓恢复了安宁的生活。
    统共三次大战,第一次靠秦荀殷的父亲,第二次和第三次靠秦荀殷,总而言之,都离不开威远侯这三个字,威远侯自然是大梁的大功臣,大功臣手握十万大军,人人忌惮,包括隆安皇帝自己,他也忌惮。
    此次招威远侯回京,一则是因为太夫人大寿,二则是因为西北暂时不会有战事,秦荀殷继续留在西北也没什么意思,时间长了,恐生异心,不比将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放心。
    而秦荀殷也确实是个守规矩的,回京后基本上不和这个大臣那个大臣交往过甚,连在外面喝个酒的事五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总体而言,和其他朝臣的接触实在是不多。
    且他在自己面前也总是规矩得很,动则叩拜,不动则站着,有时候和他商议事情,商议得久了,他亲口让他坐下,他也推三阻四,说君臣有别,哪有奴才在主子面前坐着的道理。
    桩桩件件都让隆安皇帝很满意,他在秦荀殷的身上完全没看到半点恃宠而骄和居功自傲,便也逐渐对秦荀殷放心下来,一日比一日和颜悦色。
    今日早朝后,秦荀殷没有立即离开,隆安皇帝便知道他有话要说,让他先到御书
    房候着,待他特意在后宫溜达了一圈再到御书房的时候,见秦荀殷就站在御书房的屋檐下。
    隆安皇帝没有即可去见秦荀殷也是有自己的算计,他就想看看秦荀殷到底是进御书房里候着还是站在屋檐下候着,到底是站着候着还是坐着候着。
    不同的选择,都代表了秦荀殷不同的态度,而秦荀殷的表现让隆安皇帝很满意。
    秦荀殷跪下朝隆安皇帝行礼,隆安皇帝道:“爱卿请起。”
    转而却沉了脸色质问伺候的奴才:“外面天热,朕不是说过请威远侯到御书房里等候吗?你们怎么伺候人的?怎么让威远侯在这里干等着?”
    一众奴才当即跪下,御书房的管事公公战战兢兢地回答:“禀皇上,奴才请了,可威远侯说御书房乃是您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地方,书房里定然有许多折子,他不好在里面候着,所以您未到,说什么威远侯也不愿意踏进去半步,就…就在屋檐下等着了,奴才伺候不周,还请皇上请威远侯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