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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再怎样,都不能让那个厚脸皮的老二得逞。要论表现,分明老二家的人表现得最差。老四家差再差,还表演过摔面团。老二家那三个孩子,是一个个像木头一样从头站到尾的。
    洞察出另外两个师弟心思的朱一行,嘴巴铁青得直哆嗦,差点又想背过身去。
    只见龚老爷子是从坐着的椅子上站立起身了。
    其他三个师弟,以及现场围观的人群纷纷给他放开空间。
    龚老爷子负手走过一个个小选手比赛的桌子前面。从最末的老四家孩子的桌前走起,仔细询问着:“你想做什么面点?”
    “我,我本想做个——包子——”摔面团的那孩子好不容易想到自己摔面团是为了什么,努力回答龚老爷子的话,“面团摔一摔,面更柔软些,更有韧性些,做出来的包子面好吃。”
    “你包子里打算包什么馅儿?”
    “包,包白菜,对了,三鲜包。”
    “三鲜包是什么馅?”
    龚老爷子问得这般细致,袁四通紧张地望一下自己孩子。
    “别紧张,慢慢讲。我又不是阎王地府可怕的东西,最多,只想尝尝你做的包子。”
    袁家的孩子露出一丝苦笑。这比阎王地府可怕多了好不好。龚老爷子这个大师兄名厨,他早听自己爷爷说过好多遍了,是行业内有多厉害有多厉害的人物。
    “大师兄,你看你把这孩子吓的,把四师弟都给吓着了。”白玉堂和朱一行眯笑着眼说,是发现这袁家的孩子原来是外强内弱,能做出摔面团的事儿却面对龚老爷子变成了哑巴。
    龚老爷子回头扫过老二老三一眼,伸出去的手拍一下袁家孩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如果你是真想当厨师,不想学你爷爷去当批发商,记住了,厨师面对的人永远只有食客,包括你自己。”
    这话的意味,让袁家两个孩子红了脸,同时是红了眼眶,不觉羞愧,是觉感动,被龚老爷子的话感动的想流泪。龚老爷子不是批评他们,只是告诉他们这条路要怎么走。
    袁四通一丝怔呆了的目光望着龚老爷子:大师兄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大师兄呀。
    接下来走到了朱家的孩子面前,龚老爷子望着这朱家孩子三张桌子上无一例外,一个成品都没有空空如也的桌面,手指在下巴上捏了又捏。站在他面前的这三孩子,却是十分的直率,干脆地摊手:没做出来就是没有做出来。
    当然,他们有理由为什么自己没有完成作品的。
    “说说,你们是怎么想做面点的?”龚老爷子问他们三个。
    “没怎么想。做面点,我们经常做的。只是到这边来以后,可能还没有适应。”
    “这么说,要是有客人到你们店吃饭,你们也这样告诉客人,没有适应呢,所以做不了饭给客人吃,让客人走?”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没有办法了。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
    朱一行站在龚老爷子背后吞吞口水,白玉堂和袁四通都转过脸来吃惊地看着他,主要是想着:他教出来的孩子怎么能像他一样的厚脸皮?
    “没有,我平常绝对不是这样教他们的!”朱一行赶紧强调。
    果不其然,龚老爷子一转身儿,没有骂孩子,而是举起手指起他鼻头:“你这话对师傅的灵位说去,看你跪不跪!”
    什么叫做厨师,最专业的厨师,就是好比医生一样没有工具都必须救人,专业厨师是没有米都得想方设法让客人吃饱。
    什么厨师水土不服不能做面点了?狗屁不通!
    朱一行一张脸红得像猪肝一样。
    白玉堂和袁四通捂着嘴窃笑着:这老二是活该!
    龚老爷子因为二师弟的事有些生气,呼出两口气平复怒气,才来到了白家孙子面前。
    白羽轩两只手是清洗干净了,整整洁洁站在龚爷爷面前等待检查。
    说这白家的孩子吧,成绩在全场的选手表现中独树一帜了,领跑他人,但是,到了如今表现如此谦虚谨慎,此等可嘉可奖的态度很难不让裁判再给他加分。龚老爷子摸着下巴想,三个师弟中,这老三最狡诈,可确实最会教孩子。
    当然,龚老爷子不知道,白羽轩的小心里头是念着:妹妹都做得比他这个哥哥妙,他哪敢在妹妹的爷爷面前张扬了?
    “嗯。”龚老爷子跺一下脚,什么话都没说从白羽轩面前走了过去。
    这句嗯,是对现场选手中最大的肯定了。
    白玉堂忍不住扬起喜气洋洋的眉梢。
    要知道,要让他这位大师兄满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看龚老爷子平日里算是个和善的老头,可对厨艺这回事儿向来最严格不过。
    “恭喜三师兄。”袁四通立马率先对白玉堂道声恭喜。
    看着老四拍老三马屁,好像认定了老三的孩子是他们这门派未来的继承人了。朱一行愤愤不平的,回头对着自己两孙子一徒儿直瞪眼:回家收拾你们!
    白羽轩隔壁桌是龚俊。对着自家爷爷,龚俊没话可说,耷拉着头羞愧极了。在自己家院子,被其他家孩子打败,他给爷爷和爸爸二叔抹黑脸。
    “回头再跟你爸爸好好学习吧。”龚老爷子对大孙子说。
    龚俊猛点着头,他肯定会好好继续练习厨艺的,只是:“爷爷,丫丫做的比我好。”
    再怎么说,在龚家的地盘里头,身为龚家人就得支持龚家人得胜,这是龚俊的想法。他是比不上小堂妹,没关系,小堂妹可以赢过其他家的孩子。
    龚老爷子对于大孙子这话,不用他表态,龚力正已经跑过来给儿子后脑勺又来一巴。
    “你胡说什么呢!”
    被爸爸说的龚俊仰着头,执拗地道:“明明丫丫比他们强!”
    龚力正对儿子的话成哑巴。
    小侄女什么表现,全场有目共睹的。
    要说最纠结的要数龚老爷子了。主要是龚老爷子知道自己二儿子龚力伟一点都没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思。龚力伟和田爱芳像其他人一样傻着眼呢,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家的小女儿怎么会表现这么好要超过白家孩子了。
    带着一批人,走到依次顺序最末那张桌子前面,龚老爷子背着双手看着小孙女。
    龚夏雅的小脸蛋上干干净净的,小手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沾粉末。有人想过或许有大人给她刚擦过脸和手了,可实际上这孩子爸妈都在远处站着。
    小丫头片子像只晶莹剔透的小笼包一样,白白的,水嫩嫩的皮肤,小额头冒着一些汗珠儿都没觉得一点脏气,只让人感觉仙气儿。
    身上那条翠绿宛如芭蕉叶色都连衣裙,让这娃儿化身为小仙女似的。
    “你女儿的裙子上哪儿买的?”
    听朱家人袁家人酸溜溜的口气说这话,对于这帮找茬的家伙李翠早憋不住了,不等田爱芳开声先炮轰:“没有好看的人,穿什么衣服都没用。你们没有听过东施效颦吗?”
    朱家人袁家人被李翠的话堵得胸口气呼呼的,回头再一看,龚夏雅那张婴儿肥的小脸蛋却是很像西施豆腐的水嫩光滑,说是小西施都不为过。
    对此,夏太太暗地里最高兴了,因为这裙子是她送给田爱芳的。
    夏实秋看看自己妈妈那副隐忍的表情,都觉得自己妈妈挺有眼光的,知道这小丫头片子穿他们家的衣服好看极了。
    龚老爷子开声了,问:“丫丫,你做什么呢?”
    这话问得真像问这孩子是不是玩泥巴。其他人一听,就都了解了,原来这龚老爷子对这孩子都不抱希望吗?
    龚老爷子真是,别看他非叫小孙女来参合比试,其实不过是觉得这孩子有些天赋流露,可以在比试中提前感受到一些厨艺。万万没想到,这孩子一参赛,直接一骑绝尘去了!把比她大的哥哥们全打翻车了。
    白羽轩那孩子手活儿是好,可抵不住速度慢。而且利用工具来做面点这个事,当裁判的没有一个提醒过选手的,只有龚夏雅一个人用了,说明这孩子对于厨艺的理解非同寻常,超乎一般大人的领悟力。
    “你怎么想到用勺子?”龚老爷子问,其他人一样好奇,这孩子用勺子是得到谁的指示。
    “韭菜娄。”龚夏雅老实告诉爷爷。前天爸爸带她去看韭菜娄,让她想起了可以利用工具来做面点。韭菜娄是特殊的韭菜包子正是一种面点,利用工具把面皮做出来特殊的造型。
    得到小孙女的答案,龚老爷子先一眼瞟到自己儿子脸上。无论是大儿子二儿子脸上都是一样的怔。说明,他两儿子都没想到韭菜娄是用模具印出来的。
    “哎,这东兴楼的玩意儿居然是用的模具?”白玉堂这一出声,足以证实他也不知情没有想到过。
    东兴楼的韭菜娄在老北平里算是挺出名的了。朱一行和袁四通也知道韭菜娄是什么,和白玉堂一样惊讶于色。
    四周的人们听这些老师傅都不知道的秘密,这个两岁半孩子居然能知道,一个个大呼惊奇。
    白羽轩望着妹妹的小脸蛋两只小眼睛发出精光:妹妹好聪明,知道他和爷爷不知道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只叫他高兴!
    面对四周的喧哗声,龚老爷子沉着地回头再问小孙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比如发表一下比试感言,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试这孩子应该很兴奋吧。
    “这个,蒸的时候,要小心摊平了,比较薄。”龚夏雅奶奶气的小嗓子逐字交代清楚。很好很好的面团,爸爸和大伯揉出来的,千万不能浪费了。要好好蒸,让它变成一道美味。
    听到龚夏雅好像回答起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时,朱家人袁家人挨在一块笑成一片:是两岁半的孩子没错了。傻孩子,人家是想让你预备发表获奖感言你说的什么呀。
    结果很快,这帮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了。只看,无论是龚老爷子或是白玉堂朱一行袁四通,齐齐面色大变,骇然地看着龚夏雅的小脸蛋。
    其他人因此是想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只有厨师才懂吧,而且是像龚老爷子他们四师兄弟这样出自名师非常有名的厨师才最清楚,有什么东西是厨师身上最重要的。
    是天赋吗?
    不是,是品行。
    不然,龚老爷子为什么不刮老四家孩子却当众骂老二。
    一个厨师的品行是什么?四个字,他们四师兄弟的师傅常说的那四个字:专注食物。
    这孩子办到了,没有把这场比试搁在心里头,心思一直只在食物上面。
    只有痴能成神,这孩子她——
    白玉堂、朱一行和袁四通吞了一口口水。
    龚老爷子忽然掉头,对白玉堂道:“你孙子你教的很好。要是我收他为徒教他的话,恐怕不如你教的好,如此这般,他还愿意偶尔来我这里玩玩不?”
    注意力在龚夏雅身上的白玉堂,好不容易理解了龚老爷子的话,受宠若惊:“大师兄,你这说的什么?你厨艺比我精湛多了,羽轩能跟着你学厨,绝对是他幸运。”
    朱一行和袁四通愣了愣,这么说龚老爷子居然决定收的是白玉堂的孙子了?
    “那行,他有心思要来学就来学。”龚老爷子的手一拍白玉堂的肩膀,再看那两位脸上忧心忡忡的师弟,道,“你们住的比较远,所以我不好开口。一样,如果你们家孩子愿意到我这里来玩,随时欢迎。”
    什么?龚老爷子这是准备无差别收徒了?
    面对三个师弟的惊讶,龚老爷子早料到似的地说道:“你们是想着他们到我这里来拜师吗?不是更想着我手里师傅的那本秘籍吗?”
    朱一行等三人一块红了脸,摇头:“没有的事,大师兄。”
    “那本秘籍,等会儿我拿给你们看。其实不是什么秘密,我早就想拿给你们看了。只是,师傅老人家去世前叮嘱过,说是如果拿给你们看,唯恐你们大失所望不知进取。所以叫我藏着掖着先。我之所以现在说出来,是想我们四师兄弟都到了这个年纪了,瞒着也没有意思了,都要去见师傅了。”
    “那是——”听大师兄这话儿,白玉堂他们几个眼皮直跳。
    龚老爷子从兜里掏出藏了半辈子的书。
    几个师弟凑到他面前,看清楚了书封面写的几个字为:论厨师道德修养。
    朱一行率先两个膝盖头一软乎,白玉堂和袁四通左右两侧捞住他他才没有摔倒在地。
    龚老爷子对师傅传给自己的这书却是十分珍惜,拂了拂封面上的尘埃再把它藏进自己兜里。转过身,来到小孙女旁边说:“丫丫,爷爷和你一块去蒸面点,如何?”
    龚夏雅的小脑袋对着爷爷直点,把小手伸给爷爷。
    牵住孙女的小手让孙女下了小板凳,祖孙俩一起搬着面点的盘子朝厨房走去。一帮人正杵在原地,突然龚老爷子又掉过头,冲着某人喊:“你们把你们做好的面点都端过来吧,一块儿蒸。”
    听见这话,白羽轩立马端起自己的面点盘子,飞速朝龚老爷子那儿跑去:“好的,爷爷!我来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