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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第46章
    秦公最近非常开心, 开心到连老氏族给他下绊子都能笑脸以对,鬼谷子、孙伯灵、卫鞅,这师徒几人都留在秦国, 只看着也神清气爽,更不用说还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公子霁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霁儿这么招人喜欢的人呢?
    朝堂上喜欢找事儿的老臣们不习惯他们君上这么好说话的模样, 总觉得这人是笑里藏刀留着后手等着他们, 连找事儿都找的没那么勤快了。
    书房里, 公子虔看这人一直跑神儿, 说了半天估计也没被听进去多少, 索性一拍书案坐了回去, “我说渠梁, 你都笑了这么多天儿了,那股劲儿也该过去了吧?”
    “大哥不知,卫鞅之才足以扭转乾坤, 又难得有在秦施展手脚的意愿, 此等大才, 可遇难求啊。”秦公感慨不已,他私底下已经激动过许多次,再提起来时心中的激荡还是难以控制,“国之大运,便在如今的这些大才之中。”
    “那个卫鞅真有这么神?”公子虔还没见过卫鞅,但是这个名字最近出现在耳边的频率实在太高, 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些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他是个能人,只是现在还没有定心。”秦公幽幽叹了一口气, 撑着脸看着他们家大哥说道,“或者说,他还没有认可我这个秦君。”
    公子虔捏着下巴, 似乎明白卫霁为什么想看那卫鞅和这人之间的交锋了,一个在别国不受重用的经天纬地之才,一个求贤若渴来人就敢用的穷困君主,这俩人撞在一起,的确是有的看,“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见卫鞅?”
    秦公点了点头,“上次见面只是简单谈了几句,他有意藏拙,我也不能强逼着人留下。”
    “你怎么知道他是藏拙,而不是真的没本事?”公子虔撑着脸问道,总觉得他弟对那个卫鞅的印象太好了点。
    藏拙和真拙哪是见一面就分得清的,别被忽悠了才是。
    秦公将案上的竹简推到一边儿,一边找舆图一边问道,“大哥,你觉得鬼谷先生会收庸才吗?”
    公子虔挠了挠头,想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除了霁儿那般不喜烦扰的人会拒绝鬼谷先生,谁听到鬼谷先生的名头不是心潮澎湃,别说被收为亲传弟子,能偶尔被指点一下也是难得,“你下次什么时候见卫鞅?来宫里太惹人注目,到时候可以去我哪儿。”
    “怎么,大哥对卫鞅也有兴趣?”秦公挑了挑眉,将舆图摊开笑的开怀,“还是亲自去鬼谷先生处拜见为好,若论惹人耳目,大哥府上不比宫里好多少。”
    卫鞅来栎阳后直接住进了鬼谷先生的院子里,并没有另起宅邸,孙伯灵只欲在战时出面,与老师住在一起情有可原,可卫鞅若是一直和老师师兄住在一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以他的才干,出仕必定不是什么小官小吏,在栎阳有个府邸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不然的话总觉得这人随时可能会离开。
    以他的才干,出仕必定不是什么小官小吏,在栎阳有个府邸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不然的话总觉得这人随时可能会离开。
    公子虔想了一下,走到对面坐下然后说道,“也行,记得提前说一声,我到时候也去看看。”
    秦公用手将舆图按住,看着他们家反应似乎有些不对的大哥正色问道,“大哥,你真没有什么小想法?”
    “不是我有什么小想法,是霁儿。”公子虔嗐了一声,然后解释道,“我前两天去霁儿那里,他说卫鞅似乎对孙军师将他的消息透露给你的事情有些不满,所以猜测卫鞅可能会难为你,那小子就是好奇心上来了想看热闹。”
    “看热闹都看到我身上了,他可真是能耐。”秦公笑着回了一句,对此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恐怕不只霁儿一个,大哥也想跟着看我的笑话吧。”
    “瞧你说的,大哥那叫关心你。”公子虔打个哈哈将话题略过,兄弟俩闹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归正题,身高体壮的秦国汉子大马金刀坐在那里,捏着下巴看着舆图说道,“红薯和土豆产量都很高,现在有的那些再种上一季就能分到其他县里去种,如果发放及时,到明年秦国就能有翻了好几番的粮食。”
    “从韩国买的精铁也已经尽数打造成兵甲,在粮草充足的情况下,就算魏国再次来犯,我们也能有一战之力。”秦公在函谷关的位置划了一下,看着河西的大片土地攥紧拳头,“渠梁有生之年,必会夺回河西。”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你先给我透个气儿,接下来到底要干什么?”公子虔皱紧了眉头,他何尝不想收回河西,可是现在秦魏两国实力差距太大,贸然开战最后吃亏的还是秦国,“最近朝中各种闲话乱传,还有说要恢复穆公时的祖制,到底是真是假?”
    “祖制在以前好用,现在却不能行,大哥觉得现在的秦国还能用穆公时的那一套吗?”秦公瞥了他一眼,不想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列国都在变法,魏国、齐国、楚国……哪个不是伤筋动骨大变了一场才强大起来,秦国已经落后了那么多,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自古治国,求贤最重要,穆公在位时秦国强大到能与晋国相提并论,很大一部分功劳都得归属于他麾下才德兼备之大才。
    现在的形势和穆公时不同,再用老一套法子就行不通了,穆公时期的强大也是老祖宗改制易俗治理来的,秦国想强,就只能和山东列国一样大变一场。
    “说的容易,你且说该如何变。”公子虔眉头皱的更紧了,哪国变法都不是小事儿,国内太平还好,外面有强敌窥伺的时候却不行,万一国内乱起来,便是给他们找了理由来攻打。
    “如何变还没想好,这不正等着能担得起如此重任的人过来吗?”秦公无奈耸了耸肩,他心里有大变的想法,具体该怎么变却没有一点儿头绪,齐桓公有管仲,魏文侯有李悝,楚悼王有吴起,他身边这不还没挑出来能担此重任的人吗。
    公子虔上下将人打量了好几遍,然后才迟疑的问道,“如果一直没等到人该怎么办?”
    “大哥,这个如果不成立,我有预感,卫鞅不会让我们失望。”秦公摆摆手让人坐好,他其实心里也没底,好在运气还算不错,求贤令才发布了半年,就已经找到不少可用之才。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等到了自己的管仲李悝吴起。
    公子虔被他这回答说的骂不是不骂也不是,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在这种事情上说全靠运气,现在是他运气好,万一哪天运气不好,到时候秦国上下跟着他等死不成?
    “大哥别急,就算没有卫鞅,咱们兄弟俩也能琢磨出变法的路数,你看你急什么?”秦公熟练的起来躲到后面,看着身上似乎燃着熊熊烈火的大哥赶紧解释,“明日、明日就去见卫鞅,到时候他究竟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有本事大哥就知道了。”
    “你气死我算了。”公子虔指着这一国之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觉再待下去他得被气的想动手,念叨了好一会儿才堪堪缓过劲儿来,“不说了不说了,你自己慢慢思量,我先走了。”
    “大哥慢走,明日一早去鬼谷先生处,你可别忘了。”秦公看着这人大步离开,赶紧朝着走到门口的背影喊了一声,然后才笑呵呵的回到案前坐下。
    还是一激就气,也不想想他敢不留后手吗?
    都说贤才需要国君访贤问能亲自去请,将人请出山便直接委以重任,这法子在别国可以,可秦国山野间他没有名士隐居啊。
    老氏族们说他的求贤令是胡闹,山东士子呼隆隆跑来一大片,管吃管喝管住还得给他们做官,万一混进来市井无赖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他们秦国?
    可秦国如今穷的叮当响,得有多落魄才会生出来秦国混吃混喝的打算,入秦士子们在秦国待了几天就走的占了大半,剩下的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他私下里去看过,并没有所谓混吃混喝之徒。
    国内官职有限,如果不是真的能用,他也不会去浪费那些职位。
    万一没等到可以在秦国内变法的大才,最终还有他这个秦君,书房里那么多列国变法的书简不是白送来的,他天天晚上熬到半夜研究那些,还不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
    天知道他天天看书简看的有多头疼,那玩意儿简直不是人看的,要是朝堂上能干的人多,他一个国君至于干那么多吗?
    秦公撑着脸摇头,叹了一会儿还得继续回去看书。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
    从卫国商队入秦之后,栎阳百姓的日子过的好了不少,以前来秦国的商队少,东西卖的还特别贵,他们连看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商队日渐增多,还带了不少中原的好东西,有些只有达官贵人能享用,还有些是他们这些泥巴腿子能见着的。
    不久前城中那家卫人开的酒肆放出了一张方子,能让普普通通的菽变得滑嫩好吃,别的东西他们吃不起,菽还能没有吗?
    贵人们能将酒肆里的其他吃食尝过来一遍儿,他们普通人没那么多奢望,偶尔能有些新鲜吃食就满足了。
    君上让栎阳周围的下等田种了许多不认识的蛋蛋,据说那东西一亩地产量比粟麦多五六番,如果真能种出来,今年冬天就不会有人挨饿了。
    开春打了几场胜仗,栎阳城里的精神气儿明显比去年冬天好了不少,就算国君要用别国士子来做官,这些庶民也只是念叨几句,然后很快又关注其他事情去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谁来做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填饱肚子。
    天光破晓,清晨薄雾朦胧,没来得及在院中飘一会儿就被日光尽数驱散,虽然已经快要入秋,但是热度依旧没有下去。
    城里城外很是热闹,都在趁热度还没有上来时将要办的事情办完,等正午的时候就能回家休息了,要是顶着大太阳还要干活,那才是真的要命。
    卫霁早早醒来,把自己打理好然后等着孙大军师过来,那人大概是直接被教训了,最近早上一起来就把自己扔到这儿,死活不肯和卫鞅同处一室。
    没办法,他看见那人就想找事儿,又不能真的坏了人家的大事儿,可不就只能避着了。
    那小子之前过来时明明没有带多少东西,谁知道才过了两天那房间里就堆满了竹简,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没注意到那些竹简是怎么出现的。
    卫鞅是个可怕的男人,在又一次生活在一起之后,孙大军师和以前下了一样的定论。
    “先生,今天秦公会过来,你要不要在旁边看看他们俩谈什么?”卫霁将洗干净的梨子递过去,眨了眨眼睛试图一起做坏事。
    孙伯灵啃了口梨子,很好的被酸酸甜甜的果子抚慰到,然后一本正经的拒绝道,“不行,秦公和卫鞅要谈事情,我们在旁边会让那个他们放不开。”
    “朝会议事也有好多人,如今只有几个熟人尚且放不开,将来在大殿上议论国事时该怎么办?”少年人振振有词说着,他平日里安静惯了,陡然这么期待的想干一件事,倒是让人不忍心拒绝。
    孙伯灵本就不是什么稳重的性子,看着眼前亮晶晶的眸子有些纠结,“先说好,如果秦公要挥退旁人只留卫鞅一个,咱们不能偷偷躲在旁边听。”
    主要是,他坐在轮椅上也不好藏啊!
    卫霁悄悄比划了个胜利的姿势,然后眉眼弯弯开心的说道,“先生放心,长公子待会儿也过来,不只你我二人。”
    坐在轮椅上的娃娃脸青年顿了一下,看着挑挑拣拣从盆里找到颗酸枣就眉开眼笑的少年人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不用问,肯定是他自己想看,不然以公子虔的性子绝对不会主动来听这些。
    在栎阳那么多天,他算是看明白了,公子虔看公子霁的眼神和家里那几个小公子完全没有区别,这是直接把人当小辈了。
    他们公子霁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其实就是个需要哄着惯着的小孩儿,耍起小性儿来和小太子完全没有区别。
    额……虽然他没见过公子霁闹脾气,但是只想象也能猜出来,都是千娇百宠长大的,脾气肯定都差不多。
    俩人正说着,外面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卫霁眼睛一亮,不等小甲小乙出来就自己跑了过去,“长公子早。”
    公子虔翻身下马,看他亲自过来开门笑骂了一句,“你小子是不是兴奋的有点过了头?”
    “哪儿有?”少年人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看到后面还跟着几匹快马知道秦公也快要到了,“君上待会儿是在这儿还是去隔壁?”
    如果秦公真的在朝会上召见卫鞅,他还真没法子去看,毕竟是朝会,他一个外人贸然出现还不得被人数落死?
    可现在是私下里见面,没那么多规矩,不正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吗?
    “去酒肆后院,今儿跟来的人多喧闹,怕你嫌烦。”公子虔摆手让其他人直接去酒肆,然后一边走一边说,看到孙伯灵面前放了许多瓜果,不用让自己就拿了一个开始啃。
    卫霁把门关上,回过头来有些疑惑的问道,“除了君上还有谁要来?”
    “老甘龙、杜挚、公孙贾……总之来了好些人,卫鞅要出仕,总得拿出点真本事来服众。”公子虔大剌剌的在旁边坐下,想起在卫霁和孙伯灵好像还不认识这些人,紧跟着又解释了一句,“这么说吧,他们大部分都是秦国老氏族,而且对外来士子都不怎么友好。”
    孙大军师坐正了身子,看着说完之后继续啃果子的秦国汉子问道,“若是这样,直接在朝会时召卫鞅入宫不更方便?”
    “的确如此,不过既然霁儿想看朝会上的交锋,换个地方也不是不行。”公子虔看着不好意思别过脸的少年人,笑了两声然后说道,“秦国臣子不少,先生也该见见了,不然以后出门都不认识算什么事儿?”
    孙伯灵笑盈盈看着躲到公子虔后面的少年人,摇头晃脑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所以还是因为公子想看热闹,对不对?”
    “明明是先生腿脚不方便,秦公体恤臣子,所以才带人来这里。”卫霁理不直气不壮的反驳道,脸上却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他以为只是秦公自己过来,最多不过加个公子虔,怎么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早知道会是这样,他连看热闹的心思都不会有。
    虽然地方换成了酒肆后院,但是也不能说那就不是朝会了,秦国的朝会和他们卫国肯定不一样,他们那里是他哥坐在上面看下面大臣们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秦国的朝会是什么样儿?
    都说秦人凶悍,朝堂之上会不会当场干架?
    看看他身边这几个人,不算公子虔,其他都是文弱书生,甚至还有孙大军师一个残疾人士,真打起来肯定是他们这边吃亏啊。
    老天,要不他就不去看热闹了?
    “军师,给小孩儿留点面子,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公子虔看旁边的少年人马上要蔫儿下去,扔了梨核洗干净手赶紧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过去吧。”
    说着,不等卫霁开口拒绝,便直接将人带了出门。
    娃娃脸青年推着轮椅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看着不再和以前一样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的表情发生变化的少年人,心情不由变得更好了。
    这里离酒肆只有短短几步路,卫霁几次想开口,都被公子虔左右言他给挡了回去,尝试了几次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算了,他从小就是在朝会大殿上长大的,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没什么好怕的,他待会儿就坐在公子虔旁边,就算打也不会打到他这里来。
    酒肆前面和以往一样停着许多车架,平日里只有达官贵人才会来这里,车架是他们出行的必需品,只是今天似乎有所不同,外面多了两列全副戎装的侍卫。
    后院已经摆上了席案,秦公坐在上位,几位重臣也在旁边坐定,伙计将茶水呈上来然后很快退下,只留满院寂静。
    卫鞅坐在另一边,看着神色严肃坐在两边的秦国老臣神色从容,大多都是冷面以对,这才符合他了解的秦人习性。
    老甘龙看着淡定打量四周的布衣青年,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以他的意思,秦国就已经让秦人自己来治理,尽找些别国士子算怎么回事儿?
    卫霁跟在公子虔旁边过来,看着气氛几乎凝固的院子,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长公子,这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少年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很担心坐在秦公下方第一位那个须发尽白的老爷子能不能经得起拳头的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