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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可偏偏是这份小心翼翼的柔软让他心肠莫名触动,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方才是我。”
    沈谣讶异转头看着他,眸里迷惑。
    顾宴补了一句:“用出来时捡地上的碎瓷片打的。”
    沈谣这才恍然大悟,低头看着自己笨拙的姿势,突然有些尴尬,腮粉粉的,不知所措。
    顾宴眼里难得挂着一抹笑,与素日清寒不同,那笑意直达眼底,像是春日里一汪清泉,漾着温柔,他抬手刮了刮沈谣白嫩的鼻尖:“傻姑娘。”
    门外壮汉见鞠成眼睛被打瞎,面上都挂着惧意,可又不甘心被这么个失宠的货色吓跑,他们大喊:“顾宴,你青天白日的残害良民,我们这就去报官,你肯定会遭报应的!”
    随后作鸟兽散去,地上滚着的鞠成见他们跑了,心有不甘,怨恨的看着顾宴,却也不敢在说什么,他牙齿打颤,露着口水:“你……你等着!”
    众人散去,沈谣和顾宴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她脸颊有些烫,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了,微风缱绻的在她们间打着旋又忽的散去。半晌,她匆匆道:“我去关门。”
    小跑着跑到铁门那儿,沈谣回想着方才那句傻姑娘,语气是十分温柔的。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叫她,她又哪里傻了嘛。
    沈谣偷偷回头瞥了眼,见顾宴还站在儿,也在看向她,阳光落在他清隽俊朗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笔挺修长,芝兰玉树般,她匆匆转回脸,催促道:“世子,你快回屋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她伏在门上,小指头拨弄着锁栓,无意识的抽放着,就想等着顾宴先进屋。
    又过了一会儿,顾宴回屋了,沈谣松了口气。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可心里若说没有一丝感动是假的。
    在她的潜意识里,顾宴根本不会管这些事儿,更不会替他出头。可事实如今就摆在这儿,他不知道从哪打听到鞠成他们,出手教训了一顿,可这些他都没有说。
    沈谣偷偷瞥了眼屋里,顾宴背对着她,正慢条斯理的吃饭,好像胃口很好的样子,汤也喝的干干净净,往日他都吃很少的。
    看到他进的香,沈谣就放心了,把门锁好。
    可方才鞠成那句不久于人世还是令她胆战心惊,联想到顾宴后背乌紫色的血,若顾宴拖着不治真有什么好歹,她会一辈子都不安的。
    沈谣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时不时朝屋里瞄,好几次都被顾宴看见了,她就装作散步的样子。
    一下午过去,沈谣都无心干活,更腾不出心思出门买东西。
    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都看在顾宴眼里,他好笑的看着她四处转悠瞎忙活,小脑袋瓜几次欲言又止的,忍不住笑。
    “沈谣,来一下。”
    得到这句招呼,沈谣如获至宝,放下手里擦拭了不下十遍的白瓷杯,朝东厢走去。
    顾宴手点点床对面的红木椅,眼神示意她坐下。
    沈谣乖巧的坐在他对面,俏丽的小脸有些蔫,手交握着,白皙的指节无意识的动着。
    顾宴半闭着眼睑,似是有些疲倦,脸色苍白,淡淡道:“问吧。”
    沈谣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忙问:“你中毒了吗?”
    顾宴点头。
    担忧变成事实,沈谣干净的杏眸一下子染上雾气,声调也变了:“那你会死吗?”
    顾宴见她害怕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鞠成那下了料的石头让他吐了两天血,却不会真让他丧命,不过是一些见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比起他那个皇叔来说,简直小题大做。
    可沈谣如此为他担心,还挤了几滴眼泪委实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好多年了,他还会第一次看见有人为他哭。
    一丝玩味的心思驱使着他逗弄沈谣,他抿了抿唇:“约莫是会的。”
    沈谣眼泪一下就流下来,她抬手抹却怎么都抹不完,她慌乱的站起身,耳旁失聪了般,嗡鸣声震耳欲聋,起身就要走。
    顾宴反手拽着她手腕,脸色微变:“去哪?”
    沈谣鼻尖红彤彤的,她一哭就过敏,眼睛那儿红成一片,染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她声音呜咽:“我去找大夫,你不能死呜呜呜,我去把汴京城最好的大夫找来。”
    顾宴拽着她的胳膊,借着里拉到怀里,他小心的替她擦拭着眼角,叹了口气:“怎么老是哭呢。”
    沈谣不让他擦眼泪,挣扎着要起身,娇娇软软的哭声一下一下,直达到顾宴的心里。
    他捂着胸口,那儿有一丝疼。他想了一下午的事儿终于在此刻落了定,明白的说,是沈谣强烈的反应更坚定了他的心思。
    趁着她对自己情根深种前,拔掉。
    沈谣推搡道:“世子,你别拦我了,你都中毒这么久了,不能拖了,快松开我!”
    怀里的小人儿不住的扑腾,顾宴掰着她的手腕,随后身子前倾,拥抱到了一起。他下颌抵着沈谣的颈窝,满鼻满眼都是她身上清甜的槐花香气,顾宴阖上眼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沈谣,我不会死,这毒也不会死人。”
    察觉到她想说话,顾宴捏了捏她腰间软肉,耐心道:“听我说。”
    “沈谣,我是一个烂人,不值得你守在我身边。若不是你今日提醒,可能暗处还会有人,我都差点忘了这层。我仇家无数,如今落魄,麻烦会一个一个找上门,你是我的妻子,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你。”
    顾宴松开她,目光沉静的看着她:“你今天挡在我前头我很感动,你为我哭我也感激,你是个好姑娘,不该陪我在这阴晦泥潭里挣扎。你走吧,回沈家去,我会写上和离书,你我从此任何关系都没有,你做你的沈家二姑娘,也就卷不到这些污秽里。”
    沈谣一时间说不上什么心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神从担心变成惊讶再到失望。他好几天都没提撵她走的事儿了,如今是反悔了吗?
    胸腔不断涌着委屈夹杂着伤心几乎要将她吞没,她眼眶通红,懵然的看着他。
    良久,她费力翻卷舌头才艰难找到声音,轻轻问道:“世子,你要撵我走么?”
    顾宴皱着眉,眸里不可遏制的划过一丝刺痛,却被他很快调整好。他定定的看着她:“嗯,你不适合我,你这样娇弱的小姑娘待在我身边只会是累赘。”
    沈谣眼前一片模糊,紧接着有什么砸落到腮上,泪珠子断了线的流,她拿手背飞快抹掉,哽咽道:“世子原是喜欢年岁大的么?”
    顾宴被她问住了,他何时喜欢年岁大的,他分明喜欢……
    看着沈谣梨花带雨的样子,他狠下心别过脸,声音也冷了下来:“与你何干?你嫁过来本就是官家的意思,本世子自然看不上,这汴京城的女子里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你。明日一早,我不想在这院子里再看见你。”
    夹枪带棒的话扑面而来,沈谣怔了良久。
    顾宴他那么冷静,那么自持,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平静的仿佛是家常话一样,他是真的不要她了,沈辞鼻尖一酸,随后起身哭着跑了。
    月色如银,四周静谧的很,只有哗哗的风声伴随着树叶作响。小厨房里还点着灯,沈谣看了眼,案板上是她白天切好的食材,本打算晚上做饭用的。
    她吸了口气,眼睛疼的厉害,不想再哭了,拎着裙子跑回西厢。
    东厢的顾宴咳了好几声,愣怔的看着眼前红木小椅出神,干净的椅面上仿佛还留着她身上的香气。
    夜幕一点点落下,窗外呼呼刮风,乌云遮住明月,仿佛暗示着明日要下雨。
    顾宴仍然保持着沈谣走时的姿势,漆黑的凤眸隔着花厅望着西厢,瞧那里燃起灯,又灭掉,明天醒来小丫头应该便走了罢。
    是他亲自撵走的,他又在问什么呢?
    顾宴闭上眼,满是槐花树下那个穿着娇粉色罗裙的小姑娘,肌肤雪白,双眸盈盈,眉眼纤细又温婉,冲他小时,腮边还会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想到这儿,胸腔便传来阵阵痛意,顾宴猛烈咳了几声,牵动着背上伤口,顿时传来温热蠕湿的感觉,结好的痂又撕裂开来。
    红烛兀自燃着,屋内一灯如豆,他静静的枯坐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顾直男,让你嘴贱。媳妇气跑了把,这年头包办婚姻多难,还不珍惜。
    下章女主就回来了哈哈,男主可舍不得让她走,就是嘴硬23333。
    第9章 喝醉
    翌日,天色雾蒙蒙的,空气湿润,云层密集,似是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顾宴醒来已是申时了,外面天色暗的紧,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他披着亵衣站起身,穿上鞋便出了门,手拄着西厢的门框,迟迟不敢推开。
    一阵狂风刮过,木门自己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齐的布置,床上的大红色锦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梳妆镜上首饰都被收到妆奁里,也没有拿。
    顾宴自嘲笑笑,沈谣最喜欢这些生活中常用到的小零碎,这些小物件都没拿,她应该是失望至极了。
    挺好。
    他回屋随手拿了件墨色外衣后也出门了,卷曲的衣摆划过铁门,门栓兀自晃悠着,没锁。
    “轰隆”一声,天上炸了个响雷,此刻氤氲了一天的暴雨倾盆而至,天幕像破了个口子一般,不一会儿瓢泼的急雨连绵成烟,笼罩着这座壮观蔚然的汴京城。
    外面雨幕接天蔽日,梨园内却温暖如春。
    沈谣坐在二楼的茶间里,桌上摆着一盘瓜子花生,还有一盏凉茶,她在这坐了一天了。戏听了一场又一场,终究是心里藏着事儿,没有把那些弯弯绕绕的戏文听清楚。
    她手托着腮,一双杏眸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不知道此刻顾宴在做什么,背上的伤有没有恶化。
    “唉……”沈谣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凉茶盏子,转身出门,总归是因她受的伤,心里放不下,她打算回去看看,若顾宴态度坚决,她也没什么脸皮好留下了。
    下楼时转角处有小贩售卖戏本子,见沈谣面容温婉,款步下楼,心知是个面善好说话的主儿,小贩挂着笑脸哄住沈谣:“姑娘,这有新到的戏本子,正适合您这样的闺阁小姐姐妹,您看看?”
    沈谣刚想纠正他自己已经嫁人了,可转念一想,也许她和顾宴马上就要和离了,也算不得人妇,她脸上挂着勉强的笑:“不必了,谢谢。”
    小贩还想再劝她,摊子前正迎来了一群看完戏的姑娘们,他转战目标:“姑娘们,这有新到的《梨花扇》,讲述的是包办亲事下的两个人从相敬如宾到互生情愫的故事,瞧一瞧,看一看啊!”
    沈谣顿住了脚步,包办亲事?她和顾宴也算吧……
    “老板,来一本。”
    揣好了戏本子走出梨院,天空已放晴,一望无际的暖白色下,落日熔金,汴京城街道两侧杨花袅袅飘落,空气里有芬芳泥土香气。
    沈谣顺着影壁一路朝王府走,到家时,她见到门开着,锁栓落在地上,她微微愕然,遭贼了?
    她快走进去,先去东厢看了看,空无一人,西厢也没人。沈谣隐隐不安,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空荡荡的,东西倒是没丢,只是顾宴身上有伤,不会是仇人寻上门来了吧。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沈谣不敢乱跑,打算住一晚。她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将铁门合上,犹豫了半晌,终究没锁上。
    她侥存着一丝希望,若明天一睁眼顾宴自己回来了呢?
    简单的洗漱后她上床睡觉了,只是睡得不安稳,小手紧紧抓着丝衾,纤细的眉微蹙着。
    半夜,一阵哗啦啦,又尖锐又刺耳的声音把沈谣吵醒。
    她吓得坐起来,裹紧了衣裳,乌黑的天气里,她瞧见外面有个黑漆漆的人影,高大消瘦,晃晃悠悠的,甚是骇人。
    沈谣一颗心几乎跳到嗓眼里,莫不是哪个醉酒的乞丐或是流浪汉闯进来了吧?!
    她迅速起床把房门反锁,然后拿火柴把灯点了起来举在手里。沈谣眼眸涌着惧意,缩在窗边下,若那醉汉真要无礼,她就把灯砸过去。
    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借着那抹光亮,沈谣瞧清楚了,竟然是顾宴!
    她松了一口气,急忙放下灯把门打开迎上去,扑面而来一股熏人的酒气,沈谣皱了皱眉,却还是搀扶着他,暗自腹诽,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顾宴狭长的凤眸挑着,细碎迷离宛若呈着星子,他手架在沈谣脖颈上,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半晌才道:“沈谣?”
    沈谣被他看着,想起白天他冷漠撵人的样子,有些不自然,她“嗯”了一声,柔柔道:“世子,你喝多了,我扶你睡下。”
    顾宴的身子太沉,比沈谣整整高过一头,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扶到屋里,眼看着就要到床边,沈谣实在撑不住,用力一甩,顾宴摔到了床上。
    沈谣倒吸一口气,见他一动不动,睡死了一样,应该是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