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了, 但哈里斯没急着走。
    这颗星球本是无主之地，一群原住民先发现这里定居了下来，后来索伦森将原住民赶尽杀绝, 占领了此地，并推倒了原有建筑，重新建起一座古堡作为自己的基地。
    听说, 他还卑鄙无耻地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这颗星球, 丝毫没有罪恶感。
    现在索伦森只剩下一口气, 半死不活, “索伦森海盗”也即将成为历史，哈里斯打算将这颗星球纳入人族星域，回头建个补给站, 安排几条旅行航线经过, 也许过个十几二十年, 这里会变成另一番模样。
    不过在此之前, 他们得把战场打扫干净, 不然就凭这一池子血, 游客来了都会被吓跑。
    古堡外, 希尔和凯恩带着手下的士兵们干得热火朝天。
    平时威风凛凛的机甲此刻沦为了苦哈哈的挑运工, 扛着虫族血淋淋的尸体，一趟一趟来回跑。军舰砸出来的那个大坑被当成了临时火化场，他们用最原始的方法处理了敌人的尸体。
    等尸体处理完，又去清理那片没烧干净的荆棘林。
    殿下离开前嘱咐过，清理的时候，要记得把根挖出来保留好, 回去后交给莱西教授做研究。
    于是, 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们蹲在地上, 小心翼翼扒开泥土，又小心翼翼捧出荆棘林的残根，连带着附近湿润的泥土，一并扔进储存器。
    从远处看，那缩成一团的背影，就像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同一时间，古堡内并肩走着的两个人显得过分悠闲了。
    哈里斯身上穿的不是黛芙妮准备的那套衣服，而是一套崭新的黑色军装，收腰的款式，袖口和领口有一道浅金色镶边，浑身没有一丝褶皱，衬得他愈发身姿挺拔，器宇不凡。
    顾橙子走在旁边，拿眼偷偷打量他，欲言又止。
    还没等她开口，他倒是先转头看了过来，深邃的眼眸中染上些许笑意，星星点点，犹如那日在旅行舰上看到的漫天宇宙星辰，格外好看迷人。
    顾橙子咽了咽口水，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儿不对劲。
    “问吧。”
    他声音略低，有些沙哑。
    顾橙子愣了愣，反问：“问什么？”
    他又笑，语气带着点随意：“你想问什么？”
    顾橙子没吱声。
    她心说自己想问的可多了，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呢，就怕你一个小时都回答不完。
    她迟疑道：“问了你就说？”
    “只要你问。”
    “行，那我可就问了，你别嫌我烦。”顾橙子事先打好招呼，免得问到一半他不耐烦了，自己还自讨没趣。
    哈里斯嗯了一声。
    顾橙子见他给了保证，便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道：“那你先告诉我，这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演的，起因经过结果，一个都不许漏。”
    希尔告诉她最开始是那场宴会，她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不太相信。
    这么大一盘局，又是虫族女王，又是索伦森，又是布卢姆伍德，全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要说是宴会上见了一面，临时起意，她打死也不信。
    唬谁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她玩什么聊斋？
    计划顺利进行，只差个收尾的工作，哈里斯没打算再瞒着她，却也没直接说，而是问了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森林里遇到的虫族士兵？”
    虫族士兵？
    顾橙子皱了皱眉，似是被这四个字提醒，猛地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纠结之色。
    沉默了会儿，她轻咳一声，呐呐道：“……你说的……是哪一只？”
    她记得是记得，但是不知道该记哪一次？
    实在是她运气不好，赶上个穿越大潮就不说了，刚从新手村出来就遇上了满级大佬，还差点成了大佬的口中食，对于那张血盆大口，她至今记忆犹新。
    哈里斯瞥了她一眼，她大概都忘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第一只，你被吓晕的那次。”
    他不咸不淡地说着，心里莫名升起一丝遗憾。
    早知道会有今天，他就不该让菲洛特把她扔到收容所去，带回城堡反而更好，不仅王妃有了，以后的口福也有了，一箭双雕。
    顾橙子看见他说着说着，蓦地叹了口气，神情甚是惆怅，有些不明所以，然而她最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
    “你怎么……怎么知道我被吓晕了？”
    这么丢脸的事情，当时只有四个人亲眼目睹了，一个是她，一个是已经死得透透的虫族士兵，还有两个——真正把她吓晕的罪魁祸首！
    心里顿时有一个恐怖的想法冒了出来。
    她眼睛一点点睁大，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卧槽，喉咙里如同哽了一块石头，半天说不出来话。
    哈里斯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那只虫族是虫族女王的侦察兵，为了追查他的踪迹，我和菲洛特深入沧澜山脉，才意外遇到了你。”
    他语速略急，试图加快速度结束这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之后缇娜负责调查这件事，发现那只虫族是通过虫洞偷渡到人族星域，而虫洞的位置就在古拉多附近。”
    “所以你第一次来食味居，不是特地来吃东西的？”
    哈里斯点头：“那次我通过虫洞穿梭到虫族星域，想追查虫族侦察兵暗中偷渡的原因，可惜虫族女王提前得到了消息，有了防备，线索也就断了。”
    “只是我没想到，第二只虫族侦察兵出现的时候，又被你遇上了，而且你还把他给打死了。”
    他话中带着戏谑之意，顾橙子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语气却十分坚定：“那我也算给他一个痛快，当时那情况，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又不是菩萨，才不会心慈手软呢。”
    “嗯，你做得对。”哈里斯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他已经看见了白虎族少主，如果你放他走了，大概没几天虫族女王就会派人杀你了。”
    “为什么？”顾橙子纳闷不已。她带着小白虎，和虫族女王有什么关系？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哈里斯解释道：“白虎族少主失踪，虫族女王是其中一个罪魁祸首，或者说，她就是元凶。”
    虫族出现不过千年，却能够和人族、兽族分庭抗礼，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团结。
    尽管虫族不重视血缘，对他们的老祖宗——虫族女王也没什么孝顺之心，但对外倒是团结一心，遇上大事，虫族女王能立刻起到纽带的作用。
    现在宇宙中普遍的说法是虫族百姓皆是女王的子民，其实并不准确。
    千年前受到大爆炸影响，基因意外突变的虫族不止虫族女王一个，可那些虫族如今要不就是隐世不出，要不就是去世多年，才让虫族女王捡了漏，坐上了王位。
    最好的证明就是三大家族。
    这三个家族的老祖宗都还在世，和虫族女王是同辈人，甚至还要辈分还要更高一些，不过已经不问世事，除非是灭族的大事，才会出来露个面，镇镇场子。
    这三位老祖宗和虫族女王有约法三章，一个让权力，一个给爵位，彼此形成了一段交易的关系。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三大家族才能延续下来，数百年来屹立不倒，而虫族女王也得给他们几分薄面，不敢摆出上位者的姿态。
    然而就在几年前，伍德家族那位老祖宗突然去世，让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澜。
    虫族女王野心勃勃，本就不甘心被强压一头，这位老祖宗一死，她立马就拿伍德家族开刀，明里暗里进行打压，并且利用伍德家族的财富，大量购买军用物资，为发动种族战争做准备。
    她不仅不甘心被三位老祖宗压一头，更不甘心被人族压一头。
    她想为自己换一个更大更好的首都星，不想再要一个全是海水，而没有陆地的贫瘠星球。
    她想从此成为人族的主人，一雪千年前被当成玩物的前耻。
    为此，她一面派出侦察兵，数次偷渡进入人族星域打探情况，一面暗中勾结人族和虫族的权贵，偷走出生没多久的白虎族少主，并送到德古拉，试图引起人族和兽族之间的战争，而她坐山观虎斗，等两败俱伤之时，成为那得利的渔翁。
    “她的计划很周密，前期进行得很顺利，许多次偷渡到偏僻的人族星球我们都没发现，可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你。”
    说到这里，哈里斯不禁笑出了声，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听上去愉悦又畅快，还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伸手在顾橙子头顶轻轻拍了拍，“说不定你是她天生的克星，我的福星。”
    最后四个字，似是刻意添上去的，嗓音又低又沉，余韵悠长。
    一股气血猛地从脊椎骨蹿了上来，顾橙子耳根通红，不用摸都能感觉到滚烫发热。
    她终于意识到刚才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这家伙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简直像一只花孔雀，到处开屏。
    哈里斯勾了勾嘴角，眼底笑意冉冉，他见好就收，没再逗她，继续道：“你炸死那只虫族后，有个人来找了我，他跟我说，希望和我联手演一场戏，一次性将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顾橙子一听就明白是谁了：“虫族王子？”
    “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我，虫族女王打算发动战争，战争的借口就是帮助白虎族讨回失踪的少主。而那只被你一炮轰死的虫族，原先是来找他的，他和虫族女王意见不合，出来四处走走，没想到虫族女王派人跟踪他，若不是你阴差阳错为他解决了那个侦察兵，他就准备亲自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