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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时山延的脆弱消失了,半晌后, 他说:“算是。”
    床边的蚊帐消失了,晏君寻认为是自己昨晚扯掉的。他脑袋里进了水, 现在还是混乱的, 但他的信息捕捉能力依然很强:“‘手术刀’是你的内应,你们算好了时间,让他改变了我的行动方向。”
    如果晏君寻没有被手术刀吸引, 那么他到达码头的时间会更早。那会儿还是交接时间,他无法单独进入押运车。他会待在姜敛身后,看姜敛和傅运打太极,但手术刀的出现打乱了晏君寻的节奏。他迟到了。
    “由此可见其他男人的危险性,”时山延在晏君寻身边蜷起身体, “你主动接了他的烟, 又主动追了上去。”
    “你带走我没用,”晏君寻偏过的头能避开时山延的视线,却暴露了自己颈部的吻痕,“我不是停泊区的长官。”
    时山延端详着那些吻痕,朝着它们吹了口气,让晏君寻倏地转回头。
    “我知道, ”时山延如愿以偿地看着晏君寻,“我想你赶紧来看我,否则我要死了。你懂吗?你不懂,”他的声音放得很低,似乎受了很重的伤,疲惫都体现在语气里,“你的脑袋里全是别人。”
    他不会道歉,也不要原谅。这是最令人头疼和畏惧的地方,他为了那点甜头宁愿变成恶棍。
    “如果你能解开我的束缚锁,”晏君寻说,“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
    时山延的脸贴着枕头,闻言笑了一下,嘲讽道:“你只想跑。”
    “难道你要我一直待在床上?”晏君寻用力扯了扯束缚锁,“不如你直接一枪崩了我,”他靠近时山延,苍白的脸上没有笑容,“你解开束缚锁,我就能变乖。”
    “做点什么让我相信你,”时山延看着他,“不然我就让你待在床上。”
    晏君寻发现血腥味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皱起眉,看了眼时山延的腹部,反应很快:“你把黑豹的定位芯片取掉了。”
    时山延却打开手臂:“你该抱我了。”
    他的领带歪斜,衬衫也没有系整齐,和昨晚的形象天差地别。
    晏君寻抬了下手臂,说:“我还被拴在这里。”
    时山延一动不动。
    晏君寻心情糟糕地扯响束缚锁,像是在发泄。他挪动身体,把自己弄进时山延的怀里。他的下巴卡在时山延的肩窝里,这样才能呼吸。他压到了时山延的领带,还有时山延的胸膛。他说:“你想保持多久?”
    “和我一样久。”
    晏君寻感觉到头顶的亲吻,只是一下,轻得像是他的错觉。他侧过脸,贴着时山延的肩膀,继续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劫持总要有个目的,晏君寻不相信时山延说的“爱”。也许编号01ae86想在停泊区制造恐慌呢?晏君寻猜测他可能是停滞区组织成员。这些人喜欢在联盟制造各种恐慌,经常袭击区域督察局。
    “需要你相信我……”时山延闻到晏君寻身上的牛奶味,试探地说,“我是来——”
    雨声忽然停了,但那不是雨停,而是静止。只有一秒钟,时山延感觉晏君寻的心跳也静止了。
    【遵守规则。】
    时山延不能坦白,起码在晏君寻得出相同的思考结果前不能坦白,坦白被视为作弊。阿尔忒弥斯搭建的纸牌屋摇摇欲坠,这个充满bug的世界还在强行遵守着秩序,这是规范双方行为的标准,否则小丑可以立刻打破平衡,对晏君寻进行诱骗和误导,颠倒晏君寻认知的世界。在这里,除了阿尔忒弥斯,谁都不能作弊。
    雨声骤然继续,像是被按下了恢复键,时间开始正常流逝。
    时山延的眼神越发偏执,下意识地抱紧晏君寻。他放弃挑战阿尔忒弥斯的秩序,在晏君寻开口询问前回答:“……揭露区域黑暗的。”
    “什么?”晏君寻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想待在分秒监控里听从傅承辉的安排,”时山延在短时间内已经换掉了说辞,“我当腻了领狗,想换种生活。‘螨虫协议’是个契机,傅承辉既然把我送到这里,说明你和黑豹也有关系,”他偏头,嘴唇不小心似的蹭过晏君寻的耳尖,“我要调查你,小孩。”
    他了解晏君寻,从晏君寻的思考方式到晏君寻的敏感地带。他懂得怎么吸引晏君寻,好比现在,声音就是利器。
    “傅承辉用‘螨虫行动’作为交换,把我下放到停泊区来监视你,你很特别,”时山延的鼻尖沿着晏君寻的耳廓游走,“但你一直在为虎作伥,替姜敛做事。”
    “我是个循规蹈矩的……”晏君寻的呼吸被时山延打乱,他的耳朵很痒。
    “我听说停泊区督察局是黑豹的狗,”时山延停下来,“你们私下做过很多交易吧。你是什么?”他压着潮湿的热气,“你是他们圈养的骗子。”
    这声音让晏君寻的耳廓有点潮湿,那种痒缓缓聚集起来,变成让人感到酥麻的电流。时山延的声音很棒,他显然知道这件事情。他还知道应该在哪里停顿,好像晏君寻真的是个骗子——还是个感情骗子。
    别再说了!
    晏君寻抗拒地转开脸,想要缓和自己的呼吸。他还想要挡住耳朵,可是束缚锁很敬业,把他拴得很牢。
    “我在我们认识的几十个小时里,”晏君寻说,“没有——”
    时山延亲吻了晏君寻的耳朵,这个动作不需要声音,但他做出声音。那声音融进雨声里,似乎也变得潮湿。他的喉结在滚动,吞咽唾液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它在晏君寻的脑袋里重复。
    操。
    晏君寻感到不妙。
    “你说的话我都不相信,你说你能变乖……你是不是经常对人这么说?你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再抖抖尾巴把他们全甩掉,”时山延的声音掺杂了点鼻音,他有些不满,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而他就是受害人,“你就是只好色的兔子。”
    不是!
    晏君寻的耳朵烧了起来,连同他的脸颊和颈部都烧了起来。他知道好色是怎么回事,他昨晚做过更刺激的事情,但他没办法,他控制不了那些潮红,这是生理上的败笔。人类最好别他妈动不动就脸红!
    “我不是,”晏君寻被舔到了耳朵,这让他声音颤抖,可是他坚持说,“我他妈的不是兔子!”
    “我得告诉你个秘密,”时山延抬手固定住晏君寻的脑袋,“我摸过你的尾巴……是吧君寻,我摸过。我像揉捏面团似的揉捏它,它只有一团。你顶着尾巴在我面前弯下腰,露出你漂亮的腿。”
    晏君寻听不到雨声了,他待在时山延怀里经常听不到雨声。他想躲起来,因为时山延讲得像真的,让他认为自己真的在某个时刻这么干过。
    晏君寻扯动束缚锁,在时山延的低语里被羞耻袭击。他无法想象他该做什么打扮,兔女郎那么危险,那点裙子根本挡不住时山延的目光。他如此了解时山延……妈的,只是一个晚上,他竟然如此了解时山延!
    晏君寻在同样的低语里求饶:“别说了……我没干过。”
    “我说了,”时山延换掉了关键词,“长官,你不能剥夺我说话的权利,联盟法律也不能阻止我的想象。我现在把故事分享给你,”他用手指撩开晏君寻耳边的发,“因为你说我们要从‘朋友’开始。”
    时山延的语气并不下流,他即便领带歪斜也能表现得像个正人君子,他只是在讲话,没有做出任何撩拨的动作,但他统治了晏君寻隐秘的敏感地带。
    时山延撩开晏君寻头发的手指揪了一下,像是在揪晏君寻不存在的兔耳朵:“我的秘密就是你,你的兔女郎。”
    这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晏君寻不会变成兔子,他没有尾巴,也没有下垂的耳朵。
    “你去过‘丽行’吗?那是和‘螨虫’相关的色情场所。对不起,我觉得你去过,”时山延可能笑了,他变得有一点开心,又有很多无法占有的失落,“如果你变成兔子,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拽着我的领带和我做爱,杀了我也可以哦。”
    他把色欲说得很坦诚,把死亡也说得很轻松。他似乎在告诉晏君寻,只要晏君寻翘起尾巴,他和领带都能交给晏君寻乱来。他很喜欢兔子,虽然仅限晏君寻这只。
    晏君寻受不了耳边的舔舐,他都快硬了。这个反应让他感到挫败,然而最无情的是,他根本无处可藏,他就在时山延的怀里。
    时山延摸过晏君寻不存在的尾巴,对晏君寻说:“你被停泊区教坏了,但是没关系,我们能一起变好,”他停顿两秒,像个有备而来的诱拐犯,“还能一起变更坏。”
    第89章 警告
    雨还在下, 督察局的气象频道正在直播,向区域居民发出暴雨预警。
    “运输船目前已经停运,”主播十指交握, 对着镜头说, “公共交通系统也会暂时停止, 但大家不必惊慌,区域储备粮十分充足,只是这几天还会有暴雨袭击,建议大家减少外出, 注意安全——”
    气象频道被切掉了。
    “我不得不向督察局发出疑问,你们在干吗?为什么还不行动?”刘晨穿着他没换过的西装, 情绪激动, 甚至站了起来,朝着镜头挥动手臂,“暴雨把小区排水沟淹掉了, 尸块就漂在水里。我的天,观众朋友们,尸块就漂在水里。这还是个监控社会吗?我们向督察局交出了自己的隐私,这种性质恶劣的凶杀案却还在发生,督察局根本保证不了居民安全!”
    刘晨的慷慨陈词卡住了, 他被定格在电视屏幕里。晏君寻面无表情地继续换台。
    “如果看到此人, 请立刻拨打以下号码,联系督察局,”督察局成员指着光屏,上面显示的是编号01ae86在监禁所里的举牌照片,“这是个危险分子。再说一遍,如果看到……”
    晏君寻再次换台。
    娱乐频道的主持人高举着双手, 兴奋地喊着:“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小丑马戏团!”
    一个小丑踩着单轮车出场,他对台下的欢呼声回以飞吻,顺便摘掉了自己的帽子。他把帽子朝主持人倒了过来,里面是空的。
    主持人配合地说:“好,我看清了,里面是空的。你打算干什么?”
    小丑变魔法一般地从帽子拿出把枪,他对着自己开了一枪,“嘭”地翻摔在地,像死了一样。主持人吓得尖叫,全场观众也在尖叫。小丑忽然坐了起来,把枪变成了花。主持人捂着胸口笑起来,观众也送上了掌声。
    “你是个魔术师,”主持人大声说,“小丑魔术师。”
    镜头已经推到了小丑附近,给了他脸部特写。他对观众摊开双手,边耸肩边学鸭子走。全场的笑声不断,他又走回主持人身边,向主持人弯下腰,示意主持人伸手。
    “这次是什么?”主持人伸出手,“我好期待啊。”
    小丑从背后拿出枪,对准主持人开了一枪。主持人翻摔在地,就像小丑刚才做过的那样。场内观众笑得很大声,这让小丑感到得意,他炫耀似的对镜头露出笑容。
    但是主持人没站起来。
    几秒以后,前排观众先发出尖叫。她看见血沿着舞台流淌,打湿了自己的鞋。
    “别走,”小丑抱住镜头,把脸凑近,左右照了照,开心地说,“这个节目你喜欢吗?侧写师!”他突然偏过身,骂观众,“别吵!烦死了,烦死了!你们吵得我没办法好好讲话!”他转回头,烦躁地“啧”声,“我带来了一场备受瞩目的网络直播,请各位把目光都集中在我这里,看着我,我有话要说。”
    舞台的光打得很好,小丑感觉很满意。
    “我说各位,你们怎么还不反抗?反抗啊,”小丑松开手,催促般地挥动,这是在模仿刘晨的动作,“监控社会会害死你们每个人,督察局就是独裁黑豹的走狗。我听说,”他拢着嘴,小声说,“我听说傅承辉要炸掉这里。”
    【这个人是疯子吧hhh】
    【即兴表演?什么垃圾节目。】
    【傅承辉,他刚才说了傅承辉,此处应该@督察局姜敛。黑狗出来干活,有人骂你爹。】
    “搞什么,”督察局内的姜敛站起身,看着中央光屏,“怎么还有实时弹幕?你们没关掉吗?赶紧关掉!”
    “我想说这不是个标榜自由的社会吗?我有言论自由,”小丑用握枪的手挠头,害怕般地变了声调,“我说了实话也要被抓,我做错了吗?我犯罪了吗?我只是来解救大家的!”他抬手射掉了一盏舞台灯,“傅承辉几年前炸掉了停滞区。你们都知道停滞区,那里的女人——啊,我说到了女人,”小丑稍微眯起只眼睛,“女人很伟大,她们孕育了世界。我希望自己也是个女人,这样我就能贡献出自己的子宫。喂,喂!傅承辉想让系统统治世界,你,你们,女人的用途就只有这一点,”小丑比画出小拇指,“就是孕育世界,替系统统治下的人类进行繁殖活动,这是你们的职业。”
    【神经病!】
    【煽动性别对立你死了。】
    【傅承辉没做吗?他还号召建立区域月子中心。现在的系统教育就是雏形,早说了傅承辉不可信。】
    【女人就是要生孩子啊,生孩子有错吗?到底谁在搞性别对立?你们怎么这么敏感!】
    【男的女的都别被带节奏啊,这就一疯子。】
    小丑享受着弹幕风暴,他爱这个时刻,操纵舆论能让他得到“做人”的快感。他——它在这个世界里无法歪曲既定的事实,但是它可以利用这点来挑起区域混乱。限时狩猎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小丑来不及再等,它有新办法,这个办法还是从刘晨和陈秀莲那里学到的。
    “嘘……听我说,我无意冒犯各位女性,我只是举个例子,帮助你们回忆停滞区的事情。”小丑重新睁大双眼,“你们知道停滞区的月子中心去哪里了吗?傅承辉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因为它被傅承辉炸掉了。”
    【???】
    弹幕刷起了问号。
    “关不掉吗?”姜敛在中央光屏面前犹如困兽,他还没有解决完晏君寻的事情,只能在焦虑中喊,“主理系统!”
    “我是个好人,老实的好人。我的主业是小丑,副业是拯救世界。听我的话,相信我,我可不是在做什么恐怖袭击,为了你们我连班都不上了。”小丑说着踢开主持人的尸体,“我要率先对这个世界说‘不’,不!”它站在灯光最耀眼的位置,摊开手臂,继续危险的演讲,“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跟上我行吗?跟上我。傅承辉炸掉了停滞区,你不相信?我有证据。”
    小丑向公众展示它的证据,那是它曾经在丽行里用过的停滞区个人信息视频。它的眼睛里写着“狡猾”两个字,在这次的狩猎中改变了进攻模式,把自己变成了正义的一方。
    “我们在网络世界里都光着身子,这是傅承辉要求的结果,但他没给我们保护。看这些视频,它们在网上二十块就能买到。停滞区的女人不再生育,那不是她们的错,而是傅承辉。信息泄露只是个开端,危险关乎生存。系统监控让我们的生存空间不断缩小,自由快要消失了。”小丑盯着镜头,目光具有穿透性,好像能看到晏君寻。它盗用了晏君寻的台词,继续说:“人类是充满个性的存在,如果要我们成为养殖场里的牲畜,那不如世界毁灭,不如全体死亡。”
    电视屏幕的光照在晏君寻脸上,他脸色不好,听到小丑煽动的话语,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推开眼前的头发,露出贴有退烧贴的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