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尚好，烛光摇曳，远处朦胧中看不清李澜脸上的神情。
    宴席上所有人此刻都屏住呼吸看这隔空打牛的云阳宫大宫女究竟是何身手。尤其那隔空的牛——不是一般的牛啊。
    那是陛下的肱骨大臣，大周武功身手数一数二，官拜二品身居六面门一把手的李澜王爷。
    鼓点声骤起。
    戚小梦走到距薄纸的木框五米开外的位置站定，甩手试试腕力紧了紧护腕。
    ‘嗖——’就在众人还张目等待时一把红缨小镖已经劲透薄纸直直的钉在李澜头顶一寸处。速度之快，那薄纸并未撕破仅有一个针形孔洞。
    “哇——好手法——”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声音还未落地，木板处已经连发几声硬物扎进木质的响动。
    李澜微微眯眸，笑面盈盈，而头顶，双耳和双肩边际已经各自颤动着红缨络。看似无意，实则却是运用了意念矫正戚小梦没准的手腕飞出的梅花流云镖。
    潮水般的掌声响彻全场。
    宇文邕络腮胡里常年的寒凉不知何时化去，臂肘柱腮在龙案上启唇露出皓齿。
    阿史那在转头看见宇文邕的愉悦表情时忽然一种如芒在背的痛感袭来。
    陛下从未如此对她笑。她的笑可以给虚以为蛇的宇文护，可以给槽糠与共的李夫人，可以给并无多少美貌的薛世妇，甚至可以给身边的太监，但是，从来没有这样尽情完美的给过她。
    他对她的淡，若即若离，不远不近。那种客气，不像亲人，不像一家人，不像男人对女人，永远是一个隔着窗纱不想与她走近的人。
    她只道是陛下心性历来寒凉，谁知，此刻，他竟能对一个射中飞镖的小奴婢也能展现如此迷人的笑。
    自己身居高位，看似完美，其实到底是什么？
    宴席间众人再一次掌声袭来，再看中庭的薄纸上留着九道齐整整的针镖，红色璎珞还随风飘着。
    李澜一个箭步离开木板，衣衫没有一点针刮之处。只在木板上留下一个可以用笔勾勒的针状人形。
    戚小梦一颗吊着的心落了地，向李澜走去：“澜总统领胆略过人，奴婢再次钦佩万谢。”
    随即轻声道：“够意思，谢了。”
    李澜也云淡风轻：“云阳宫的宫女都绝技过人，微臣佩服。”
    继而也轻声：“我为了活命。”
    “陛下有旨，均——赐赏。”二人视线交锋，忽然头上传来太监一声亮嗓。
    此时李夫人擦了把额上的细汗，微微绽出笑，好算云阳宫的脸面又长了。
    戚小梦趁机请求去宫里换衣裳，得到李夫人的许可，离开继续了下一个节目的喧嚣的宴席。
    除了灯火通明的麒麟殿，其他的地方黯淡无光隐约可见山峦湖泊。
    宫殿的影落里只有各个依稀殿角可见的摇晃的风灯。
    白天戚小梦已经和御膳房来布置会场的小太监打听好了，山坡边上的几座宫殿便是北周大皇宫里的冷宫所在。
    抬脚加快脚步便向山丘的方向奔去。
    “站住，什么人乱闯宫廷。”
    身后忽然杂沓的脚步走近，一道凌厉粗哑但气势十足的喝问。
    戚小梦顿住脚，敏感的脊背神经能感觉到凉森森的金属刀戈的寒气。
    仗胆儿缓缓转过头，忽又听见身后男人客气道：“原来是云阳宫的金锁大宫女，金锁姑娘可是天黑迷路，云阳宫在东边，姑娘如何往西边匆匆忙忙。”
    领头的侍卫将领高鼻阔目一看就是鲜卑人血统。身后一排左提灯，右手握刀巡夜的侍卫。
    “可不是吗，娘娘命我去宫里取件披风，我一着急就——多谢将军提醒。”
    “姑娘请——”
    直接就把戚小梦打发往东边的方向。
    戚小梦一时无奈只得往东边高大的檐壁挂最多灯笼的一座建筑物走。
    挨着阴影处躲藏，等待侍卫们走了再向西山丘方向进发。
    奈何，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建德帝第一次亲政，第一次外使近臣的聚会。治安是严密的不得了巡夜的侍卫们一波接一波。
    极致夜深，戚小梦心里冒火，身上发冷，等的浑身都要长毛了，忽听见一声嬉笑。女人的，换了平常人肯定听不见的若有若无。
    戚小梦立时停住脚躲在暗影里张望。
    不久看见从光明的麒麟殿的方向飘来几缕白线一样的光晕，渐渐离近似有似无的人形。
    “妹妹觉得今晚的宴会可有趣味？”
    其中一个娇滴的女声。
    “嘁。比起先帝的乘‘飞行殿’夜宴，简直是索然无味。”
    这女声比刚才娇滴女声的声线更加婉丽柔糜。
    “吃吃——”娇滴的女声笑：“妹妹的怀抱是先帝的温柔乡，那飞行殿，我哪有坐过，还不是你霸着先帝夜夜尽兴。”虽是笑着，语气却是不乏酸涩妒忌。
    “姐姐真是想多了，先帝也好，大汉也好，还不是我们姐妹情深，都过去八百年的事儿了，妹妹有什么好不想着姐姐的。就说昨儿，妹妹捉到的一个魂灵，帅气英武简直赛过潘安宋玉，妹妹不是把他擒了，专等和姐姐一起受用。”
    戚小梦头皮发炸，听到这儿已然明白，这两个在宫里晃悠的魂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床帏之中累死汉成帝的千古第一妃赵合德，赵飞燕姐妹。
    两人都是横死，魂魄都是难以转世，不料八百年了，朝代多少更迭，还在未央宫里转悠。
    “一个魂灵儿没有肉身，有什么可受用的？什么时候妹妹的口味儿这般的将就了。”
    赵飞燕淡淡的道，白影儿飘忽到戚小梦附近，忽然顿住，嗅了嗅：“妹妹可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
    戚小梦此时已经借着麒麟殿那边的烟气幻了烟遁荡在她们周围。
    赵合德的白晕打个璇儿，也附和：“姐姐可知道这未央宫里有多少未托生的孤魂野鬼，许是什么邪灵瘴气也不一定，我们莫在这里流连，还是去我的昭阳舍看看那俊俏的汉子吧。他可和一般的魂魄不一样呢。”
    原来青墨在昭阳殿中昭阳舍那里。戚小梦得了消息，率先往昭阳殿方向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