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刘海龙睡在了床上，于小荣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刘海龙让他上来挤挤，于小荣说他想一个人静静。
    后来大半个晚上，刘海龙一直在自顾自地说着他在广东这一年多的见闻。
    “龙哥我拜了名师了。”他对于小荣说：“那才是真正的名师呢，川菜马家听说过么，马三刀师傅，马老先生。”
    “没听说过。”于小荣抱着手机，他都快把头埋到床底下了。
    “那你知道江水阁么，那可是广州四星的大饭店，龙哥我在那儿就要做到副主厨了……”刘海龙说完还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着于小荣的赞叹。
    等了半天没有下文，他就从床上伸腿，踢了于小荣一下：“我跟你说话呢！”
    “哦哦！那你、你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呢？”于小荣心不在焉地问着。
    “我……”刘海龙发现于小荣正特别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蓝光照在他的脸上，表情看起来还显得挺严肃，像是有了自己的心事，不像是那个在老家里成天追着他跑的小屁孩了。
    “嗯？”终于意识到了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于小荣抬起了头，一年多没见，就连脸上的轮廓都有些变了，特别是一见面穿着西装又坐在跑车里的样子，还真是一下子都要认不出来了。
    其实刘海龙今天心里其实一直都有点悻悻的，或许是从早上到了老餐馆却找不到于小荣的时候开始的，又或许是从他和于小荣刚一见面时候开始的。现在到晚上了，他自己中才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小荣，这一年多你一个人在北京过的还好么？”
    “挺、挺好的？”于小荣大半的心思还牵在手机上，突然被他问的有点愣了：“怎么了？”
    “没事儿。”刘海龙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胳膊枕在了枕头底下，他摔倒的时候胳膊上是真按着了一下，现在肘子上都是青的，却也没跟谁说过。
    他也是打小出来混社会，并不是那种矫情的人：“睡觉吧，我看你啊，也用不着成天想着拜师拜师的了，龙哥我得空教就你两手。”
    “好……谢谢龙哥了！”于小荣默默地答应了一声。
    刘海龙的呼噜声很快就响了起来，于小荣只能把自己闷进了被子里。
    他不相信，那些关于方明浩的八卦，一个字儿都不愿意相信。于是就又去搜了一遍新闻，百度的是方明浩的名字。
    所有能找到的相关信息都停留在了五年之前，就是那次世界青年厨师挑战赛晋级四强之后，方明浩用中文做的演讲。
    照片中的方明浩青春正好，既不颓唐，也不暴躁，看起来自信满满，而且雄心勃勃。
    他是第一个进入决赛的华人厨师，也是第一个坚持用本国的语言对着台下所有西方评委，对着全世界说出属于所有中国厨师的梦想的人。
    方明浩说：“我将会是这场比赛最后的冠军，我要让全世界都领略到中华饮食文化的魅力，我会让大家记住，我叫方明浩。”
    在那些小媒体为吸睛而起标题中，他们称方明浩为“最年轻的厨神”。
    然而，某个节点之后，所有的消息都戛然而止了，没有后续没有跟进，甚至没有人再提方明浩这个名字，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甚至前些年还能在网上找到的比赛视频，现在也全部都删除干净了。
    于小荣又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关于当年世界青年厨师挑战最后冠军的报道——菲利普·杜兰，是个法国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于小荣突然听见客厅里有脚步的声响。
    他跟了出来，看见方明浩穿着那件已经很旧的背心，在洗手间里刷牙。
    他一只手托着洗手台，只剩下一身骨头撑着，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
    于小荣悄悄往镜子里看着，他想看到方明浩此刻的表情，因为自己无法体会，就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是隐忍还是落寞，又或者他心里其实一直在难过。
    但方明浩始终没有抬头，他一直没抬头看镜子中的自己，也就一直没发现身后的于小荣。
    以至于转身的时候，他被吓了一大跳。
    “啊！”
    “啊啊啊！”
    “你他妈闹鬼啊！”
    “我！对、对不起！”
    方明浩看起来很想把牙缸朝他砸过来的样子，刚一伸手，于小荣就护住了自己的头。然而方明浩只是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在嘲笑完于小荣的反应，就把牙缸重新放回到了洗手台上。
    趁着于小荣护头的动作还没解锁，方明浩已经快速从他身边晃开了，看样子是打算回屋睡觉了。
    “方师傅！”于小荣突然开口将方明浩叫住，要是以前，他会认做这是方明浩烦他，但今天于小荣突然觉得，方明浩可能是在躲着他，一直都是在躲他。
    屋里很静，只有刘海龙的呼噜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还有就是洗手间里的一盏小灯亮着。
    于小荣看着方明浩的背影，看着那个背影对他说：“行吧，你可以睡沙发，就今晚。”
    “谢、谢谢……”于小荣轻轻地回答。
    方明浩侧头，他可能没明白于小荣在谢他什么，但于小荣觉得其实也并不重要了。
    “说好了就一晚上，明天早上赶紧走人，要不别怪我翻脸不留情。”他地语气还是于小荣搬进来的第一天恐吓他时的样子。
    “哦……”于小荣答应着，请示已经摸到了规律，早上，对于方明浩来说，一般都是昏迷地时间。
    方明浩又关上了自己的卧室的门，于小荣抱出了被子，独自躺到了沙发上。
    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他脑子里昏昏沉沉地乱的不行。又打开手机，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跟萧斐说点什么，替方明浩去说。
    找到了【系统】的对话界面，才发现了几个小时前的一条留言。
    【到家了么？】
    于小荣想了想，留言地时间大概正好是他和陈东阳分别后回到家的时间。今晚的信息量有点大，他竟一直都没注意到。
    已经这么晚了，再回“到了”会很奇怪，于小荣想了想，最终回了一句【晚安】。
    也算是替方明浩回给萧斐的。
    几乎刚一发出去，对方就秒回了。
    【网红厨神养成系统】：晚安。
    于小荣将手机压在了胸口，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要不然可能就会控制不住，那种突然产生的，简直莫名其妙地，也想给陈东阳发去一句“晚安”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