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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庄子上的收成陆续报回府中,收成都还不错,林福拿到数据统计了一下,看到列出来的对比表格后眉头皱了皱,叫人去将各庄子上送来的按她要求种的麦子拿来。
    一个庄子一个庄子的仔细看过,林福呵一声笑了,转头去找老太太。
    田有上中下之分,地力不同,能有的产出亦不同。
    林福为了试验她的精耕细作之法在不同土地上的成效,特意将侯府所有田庄分成三部分,选取当中上中下不同地力的田耕种。
    她将事情吩咐下去,又有老太太在其中发话,想着应该没人敢敷衍了事了。
    却是她太过于理想了。
    大部分田庄管事还是诚实的,几个奸猾混在其中想必是以为她看不出其中差别来,作假都不作得真一些。
    “最典型的就是这个姚安庄,作假也不用点儿脑子,他那块贫瘠得都快赶上沙漠的地,还能给我一亩收一石三斗!厉害了,他那块地怕不是洒过菩萨的杨枝甘露,这是要上天啊!”
    林福嘲讽全开。
    她带着这么多人精耕细作的地一亩也就收了一石三斗有余,旁边对比的农妇侍弄的地一亩收了一石还差一点点。
    怕是姚安庄的管事根本就没把她的要求当回事,根本就没辟出一块地来用她的方法种,等临了要交差,就打听了府中的情形,拿出一石三斗麦来哄骗她呢。
    “另外几个我也懒得举例说明了。”林福把誊抄的一份产量统计表给老太太,几个明显有问题的都圈了出来。
    “府里老夫人亲自吩咐的事情都敢敷衍,鬼知道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没有瞒着府里。怕不是养了几个蠹虫,若还仗着侯府之势欺压平民……呵,上一个因纵容恶仆被御史台弹劾的是鸿胪寺卿,要不是有人力保,现在就已经贬谪到某个偏僻之地当个司马了。”
    林福最厌恶的事情有二:一是手贱摘科研作物,让科研人员多年努力功亏一篑;二是对待任务敷衍了事,不诚信。
    不愿意做可以先头就提出反对意见,答应了却敷衍了事的最是可恶。
    更何况这里是古代,侯府千金跟田庄管事还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主仆关系,主子吩咐的,你敢这样敷衍,很好……
    既然你想上天,那我一定让你与太阳肩并肩!
    老夫人看到这数据,面黑如锅底。
    诚如林福所言,家有恶仆,听之任之,早晚有一天会反噬主人。
    聂氏战战兢兢坐在圈椅上,就怕老夫人拿她出气。
    这些年府中中馈皆是她主持,田庄管事也是向她交账本。但她万万想不到那些忠厚老实的庄子管事竟内里藏奸,她也是被蒙蔽了的。
    聂氏神色莫测的看了林福一眼,不想被敏锐的林福抓了个正着。
    “呵……”林福哂笑。
    聂氏咬了咬嘴唇。
    林福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事先就说过,我让他们这样做,是要研究小麦高产之法,收集样本和数据用的。若方法得当,受益的也是庄子上的农户和佃农们。只是让他们辟出一两亩地来按我的方法精耕细作,是很难的事情吗?居然是这样敷衍我!”
    “所有耽误我研究的人都得死!!!”林福直接炸了。
    聂氏猛地抬头,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这是要草菅人命啊!”
    林福看都懒得看她,对老夫人说:“阿婆,这件事和那些人都必须尽快处理了。”
    老夫人点头,她亦是如此认为。
    聂氏道:“都处理了?那些管事可都是咱们府里的世仆,不过是一时糊涂没有尽心罢了,其中一个还是老太太陪嫁过来的人!”当然其中也有她陪嫁过来的人。
    “你也知道那只是陪嫁!”林福烦死了,“还一时糊涂没有尽心,我看你才是真糊涂!这种欺瞒主家的刁仆恶仆,不处理了,还留着让他过元日吗?要等到父亲和兄长因恶仆滋事而被弹劾,发配到苦寒边塞,你才知道后悔吗?!”
    聂氏被震慑住,呐呐不敢言。
    她囿于一块四方天地固步自封,格局太小,对官场上的事不太懂,也没什么政治嗅觉。一面觉得林福是夸大其词,一面觉得万一成真还怎么办。
    李敏月看完林福的统计表,折好,对老夫人言:“祖母、母亲与那些管事多年感情,你们恩慈,他们却拿捏这份恩慈欺上瞒下,实是心肠坏透。我知道祖母、母亲到底念着多年主仆情分有些不忍,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看似疥癣之患,焉知不会成为弥天大祸,若祖母信得过我,就交由我来处理此事,可好?”
    “你、你到底新妇进门……”聂氏也不知同意还是反对了,她被林福刚才一顿吼,吼得慌了神。
    林福凉凉道:“一个人聪明不聪明,能不能做事,能不能把事情做好,跟年龄从来没有关系。有的人年轻,却多智近妖;有的人老了,却一辈子没活明白。”
    李敏月看向林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虽进门才一个多月,但早就看明白府中情况,对每个人的性格也把握有七成。
    林福平日虽然对母亲和林嘉蕙都不客气,在家中从来不会唤一声“母亲”,都是唤“聂夫人”,但若她们不惹她的话,她其实是不爱搭理她们的。
    她学习君子六艺,亲自下地种田,捣鼓灭虫草药,不时还能看到她拿着书看得入神,前儿个就瞧见她看《管子》。
    忙忙碌碌,但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还真没空搭理无关紧要的人事物。
    这次怕是真的气狠了,说话都是用吼的。
    “阿婆,此事就该交给大嫂处理,定能圆满完成。”林福满心都是气愤情绪,淤堵在心,无处发泄,在临变态之际,忽然就灵机一动,来了一手骚操作,建议道:“像大嫂这样完美的人,我觉得府中中馈应该交给她来主持。由大嫂当家,保证不偏不倚,每个人都会被照顾到。”
    老夫人惊了。
    聂氏惊了。
    李敏月也惊了。
    “哇哦,我真是说得太有道理了,不愧是我。”林福啪啪给自己鼓掌,站起来朝老夫人福了福,“阿婆,您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保证既不吃亏又不上当。我先去把我的奏表补完了,阿婆,好好考虑哟。”
    转身又跟李敏月福了福:“大嫂,此事就拜托给你了,一定要让他们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右手五指从小指依次缓缓收拢握拳,典型反派动作。
    最后看向聂氏……
    “嗤……”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
    第52章
    五月望日, 大朝。
    京九品以上官至含元殿朝见至尊。
    朝会后, 兵部尚书林尊请见皇帝,后至紫宸殿面圣。
    “陛下, 臣之息女进上农策奏表,伏惟圣人一观。”林尊将一本奏表奉上。
    皇帝看到那奏表的厚度都有些惊了, 让常云生去拿过来,笑道:“林卿, 你那小丫头都写了什么, 这么厚?”
    “回陛下,臣不知。”林尊表情略尴尬, “小女不让臣看。”
    还跟防贼一样防着他,今天五更不到就等在前头,才把奏表拿给他,且一再说不许他偷看。
    笑话, 他林尊既答应了不看,就定然会守诺,居然还让她阿兄监督。
    气死!
    皇帝大笑,从常云生手中接过奏表打开, 先是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而后眼神一变透出些兴味儿来, 随着奏表越往后翻, 皇帝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林福的奏表,开头写了她的种麦动机,略提了种麦过程, 重点对比了她的精耕细作之法与如今广种薄收之法的区别,并附上了详细的收成对比和成本对比,以及以此收成基本而推论的大范围推广的效果。
    然后论述了如今粮食收成不高的几大原因,包括气候、粮种优劣、耕种方法、病虫草害防治等诸多方面,甚至还写了一些人为因素在里头。
    之后就是她结合种花家五千年的农业发展历史,根据如今的农业生产水平与朝廷农政情形,给出的农政时务策十条建议。
    如:以朝廷之力建立专门的衙门,召集天下英才,分稻、黍、稷、麦、菽等不同组,共探粮食高产之法;改革耕种之法;研究农害防治;水利修建等等。
    从开垦、工具、水利、荒政、农税等各方面提出自己的意见。
    或许她的建议还稚嫩、过于理想化,其中却也不乏真知灼见。
    皇帝仔细的慢慢看完林福的时务策,眼中已是满满欣赏。
    一个小小女郎能提出这么多有见地的意见,可见她是真的把农桑作为国之大命看待,她所言的报国之志并不是一句空话。
    如此品性,如此行事,便是许多男子都及不上的。
    皇帝满意颔首,翻到后头,是一张药方,其上写明是治理蚜虫的药。
    药的药性、毒性都做了说明,包括试药的过程,试药的结果和小麦对药性的降解也写在上面,并写明:“此药合理施用后,可防止九成蚜虫,又不会使麦受伤。臣已食用了用此农药的小麦,做出的面饼美味又劲道。”
    皇帝:“……”
    “林卿。”皇帝道:“你家小丫头说要献给朕的麦呢?”
    林尊连忙道:“已送至监门卫处勘验。”
    皇帝就对常云生说:“你去盯着,没问题就快些拿来给朕瞧瞧。”
    “喏。”常云生应道。
    皇帝继续看奏表。
    再翻一页,竟是林福给出的蚜虫药全面推广方案,生产、运输、销售、宣贯各方面都提到了。甚至还给出建议,可以让有钱的宗亲大臣或豪商开设制药作坊,朝廷收购,再运送至各州府,农户可去官府指定地点按需采购。
    皇帝失笑,这小丫头连经商都还有一套,按她这做法,朝廷可就是无本生意了。
    奏表翻到最后,是短短几句话陈情。
    “臣闻陛下求贤如渴,善人所举,信而任之,取其所长。自王道休明,廿有馀载,威加海外,万国来庭,仓廪日积,土地日广。皆因陛下恩威广施,取才不拘一格,方君臣齐契同心,创泱泱大国盛世荣光。
    臣不敢自称有大才,然农之一事却可让陛下当用,伏惟陛下再开制科,允臣以女子之身应制,臣不胜受恩感激,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皇帝看着这短短一段话,先是诧异了一瞬,后目中思虑渐深。
    再看向林尊,淡淡说:“林卿不知令嫒的奏表都写了什么?”
    林尊道:“臣不知。”
    皇帝示意内侍把奏表拿去给林尚书看。
    林尊接过后快速翻看起来,前头那些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林尊看了还挺自豪——不愧是我的女儿。
    在看到最后一页时,他瞬间是一头冷汗,慌忙起身朝皇帝拜下,“陛下,小女年幼,不知天高地厚,竟如此胡言乱语,请陛下恕罪。”
    “朕倒不觉得她是胡言乱语。”皇帝摇摇头,大笑了一声:“林卿,你这女儿不一般呐。”
    林尊听了,从一头冷汗变成了一身冷汗。
    阿福这个死孩子,难怪不肯让他看奏表了,要知道她最后写了这么一段话,他不给她撕了都是慈父之心。
    女子应制科举?
    她怎么想得出来!
    若取中了她是不是还要在朝为官?!
    皇帝让内侍再把奏表拿回来,看着最后一段陈情,曲指叩着御案思忖,哒、哒、哒的声响在林尊耳朵里听着就像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