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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节

      “看来冉参军是把刺史的话当做耳旁风,要不我去请刺史来管管你?”胡尤启冷冷看着冉旭,顿了一下,恶意道:“或者,我给益州去信,请夫人来管管你?”
    冉旭面色大变,满脸屈辱,愤恨瞪着胡尤启,若目光能杀人,胡尤启怕是死了一百遍了。
    胡尤启半点儿不惧,嗤笑一声:“若你不想夫人来管你,就老实一点儿,别给刺史惹事。你蠢就别以为全世界和你一样蠢,倘若你敢做半点儿有损刺史的事,刺史第一个饶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滚——你给我滚——”冉旭破口大骂:“难怪你脸上长红痕,形如恶鬼,做不得官。你心也如恶鬼一般恶!”
    胡尤启双手猛地握拳,牙关紧咬,两颊绷紧,强忍住怒气,瞪了冉旭好一会儿,才拂袖而去。
    他再不走怕是就会打冉旭了,打了冉旭不要紧,要紧的是事后被须刺史责问,甚至是离心,就很麻烦。
    他走得急,忘了“嬴风”“言东”还在。
    “冉贤弟,你这是……”晏陈故作忐忑状。
    冉旭道:“言兄不必紧张,我与那胡尤启不对付很久了。只是暂时不能给二位兄长报仇了。”
    应凤岐问:“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冉贤弟你真的怕了那红山先生,他那样说你呢。”
    “我会怕那个面如恶鬼的丑八怪?!”冉旭怪叫一声,随后又泄气,说:“我姐夫过几日就要上京去元日朝贡。”
    “须刺史往年都几乎不去京城朝贡,怎么这次去了?”应凤岐太过惊讶,话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言。
    晏陈也是瞪大了眼。
    “嬴风”只是一个不学无术自诩风流的纨绔商人子,哪里会知道须永寿往年不去朝贡这种事情。
    应凤岐和晏陈疯狂在心中盘算,冉旭要是怀疑了,他们该怎么把话圆回来才好。
    然而冉旭并没有察觉不对,说道:“京城那头出了点儿事情,需要我姐夫亲自去,所以他不在,扬州就是那小娘说了算,咱们且忍这一时半会儿。”
    晏陈状似无意地说:“竟然需要须刺史亲自去,京城那边想必出了不小的事情吧。”
    冉旭虽然跟胡尤启不对付,但经过刚才的“提醒”,他还是知道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便摇摇头,让他们不要打听,又叫仆役送来药膏,让他们擦擦脸上的伤。
    “嬴风”“言东”感激不已,拿到药膏后,就说不多打扰冉旭养伤,过得几日再来看望他。
    二人离开须永寿的私宅,顶着两张肿脸在扬州城街头走,路过一酒垆进去沽了酒,并在这个察事监的据点里将消息偷偷传了出去。
    不多时,寇朝恩得了信,叫人去告诉林福。
    京城,诏狱。
    慕容信在这里住了几日,从一开始的吵闹喊叫不休,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阶下囚,若是早知道会有这等祸事,当初他根本就不会去调戏那个清秀的农家小娘子。
    可是,他真的没有杀人放火啊!这些人都查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查出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吃饭了。”
    狱卒将一碗羊肉汤和几个胡饼递给慕容信,对比其他被关押在此处等候宣判,或弃市或流刑或徒刑的人,他的待遇好了不知多少倍。
    “小兄弟,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形?”慕容信拉住狱卒,急急问。
    狱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只听说许多士林文人在民议司前为慕容少师请命。”
    慕容信愕然问:“请命?请什么命?”
    狱卒说:“好像是说慕容少师年轻时窃了好友的文章,害得好友郁郁寡欢英年早逝,他却借此文章获得了先帝赏识。”
    慕容信松开狱卒的手,退了两步,喃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慕容大郎,你还是吃点儿吧。”狱卒劝道:“现在外头都在讨论此事,圣人下诏详查,你这案子怕是一时半会儿审不了。”
    慕容信跌坐在地上,抱头低吼:“不可能!不可能!我祖父才不会这样做!究竟是谁要害我家!”
    狱卒撇撇嘴,继续去发其他犯人的吃食。
    第141章
    慕容信的案子并不复杂, 他的确是一个月都没有出过长安城,京兆府的捕快到万年县江云庄调查了两日,就把指使老媪诬告慕容信的幕后黑手抓了出来。
    然而一切的事情却是从抓出幕后黑手开始, 爆发了。
    幕后黑手对自己诬陷慕容信的罪行供认不讳。
    是他唆使老媪诬告慕容信,老媪家中的确七口人死于大火,但他咬死了自己没有放火,至于是谁放的火……京兆府去查啊!
    至于他为什么要诬告慕容信!
    “慕容毫那个沽名钓誉之徒,是他,偷了我父书稿文章说是自己的, 还献给当时的韩相, 得了先帝的赏识。他未免剽窃之事败露, 就到处散布我父窃取别人文章,毁我父名声,害我父被夺了贡举资格, 郁郁而终。他倒是凭借窃来的文章平步青云,还是什么士林领.袖,我呸!”
    “沽名钓誉!乱臣贼子!我今日也让你尝尝被诬陷的滋味儿哈哈哈哈……”
    这人一番话是特意在京兆府门前说的,门前聚集了许多听闻抓到七口灭门惨案的真凶的百姓,他说得有名有姓, 慕容毫何时窃的文章,何处窃的文章,之后又是如何散布言论害得被窃者郁郁而终的,全部都说得详详细细,听起来不像是假的。
    京兆府门前哗然一片, 百姓们简直不敢相信太子少师是这样的一个无耻之徒。
    “这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这时候却来说,你定是故意污慕容先生的名声。”有不信的襕衫学生高声驳斥。
    “你以为我没有伸冤吗?”那人惨烈大笑:“我看着我父郁郁而终,我母被迫改嫁,亲族都不愿意养我,嫌我是窃文之人的儿子。我饥一顿饱一顿把自己拉扯长大,收集了慕容老匹夫的罪证去找县令伸冤,可是慕容老匹夫已经位高权重,县令根本就不听我的,还言我诬告,打了板子。他们官官相护,我求告无门!”
    “苍天无眼啊,竟让这种人面兽心之徒高位显居,让真正有才之人喊冤郁愤而死!”那人悲愤大吼,然后竟是一口血喷到了抓着他的一名捕快脸上,随后轰然倒地。
    捕快慌了手脚,赶紧派人去请了大夫来,却是救治不急,人去了。
    捕快们傻眼了。
    京兆府尹也傻眼了。
    这……
    人活着尚且还能分辩,可这死了……
    人们总是对死者比较宽容,毕竟人死为大,不管那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在百姓的眼中看来,就是慕容毫害死了其父又逼死了其子,简直罪大恶极。
    可怕的是,这样一个罪大恶极之徒竟是太子少师,教导太子学问。他连文章都是窃取别人的,他教给太子的学问究竟都是些什么?!他能怎么教太子?!
    而人的思维是发散的,慕容毫能窃取别人的文章一次,难道他尝到其中甜头不能再二再三吗?
    这盆脏水算是结结实实泼在了慕容毫身上。
    仅仅一日,京城之中就传遍了此事,酒家食肆里几乎人人都在说慕容毫,皇帝听闻后,下诏让京兆府彻查此事。
    府尹张泉接到诏令,只觉眼前一黑。
    这事他要怎么查?
    查出实据慕容毫窃文,他不就是得罪了储君。查不出实据不就是他无能,圣人若是借口此事贬谪他,他多冤呐。
    张泉头大,只好将其他事情都先放放,派出大部分人马去调查慕容毫窃文案。
    慕容毫这边也是为此事焦头烂额。
    诏狱里的慕容信竟一时半会儿没人顾及到他。
    魏王府。
    长史曹双向秦崧说着外头那些事:“现在好多士林文人堵在民议司前,要为慕容毫请命,说他定是遭小人陷害,请圣人明辨是非,诛灭朝中奸佞,还慕容毫清白。”
    “煽动士林为他说话,倒是那鼠辈爱干的事情。”第五藏书嗤笑,脸上飞满了不屑之意。
    曹双点头:“谁说不是呢,当年袁大儒挂冠而去,虽然是韩家作的孽,但其中亦有慕容毫的手笔,煽动那些清高又无脑的文人是他的拿手好戏。”
    秦崧将手上一张纸条对折再对折,纸是扬州特有的银光笺,字是林福圆融刚健的正楷,折好后妥帖地收入一只檀木锦盒里,盒中有不少这样的小笺,然后才抬头问曹双:“五镜先生的后事办好了没有?”
    “已经安排好了。”曹双低声道:“吴王府那边没有人出面给五镜先生办后事。”
    秦崧颔首:“老三想避嫌,无可厚非。”
    第五藏书又是一声嗤笑,怪声怪气说:“吴王利用了人,却连后事也不给人办,未免太过薄情狠心了。”
    “东宫现在正盯着吴王府,吴王也是不好动作。”曹双如此解释了一句。
    第五藏书还待说什么,秦崧先出言,提醒道:“第五,你这些时日越来越浮躁了。”
    第五藏书一愣,半晌深吸一口气,冲秦崧抱歉一笑:“我最近太不冷静了,多谢大王提醒。”
    秦崧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吩咐曹双:“须永寿过些时日就会进京,你让人好生盯着东宫,尤其是东宫附近的陌生面孔。”
    “是。”曹双应喏。
    东宫。
    太子秦峥焦头烂额,慕容毫窃文案越闹越大,朝廷要彻查此事,士林分为两派,百姓议论纷纷,已经隐隐有言语牵扯到太子,隐晦的说沽名钓誉窃文者教导出来的太子恐怕是德不配位。
    秦峥欲助老师脱困,然而东宫的属官却都劝他不要管,明哲保身。
    文人重清名,窃文者让人不齿。且此事闹得太不像话,挺慕容毫的学生们竟去堵了民议司,在民议司门前静坐,金吾卫去驱赶他们,他们还言辞绰绰圣人被奸佞小人蒙蔽,话语间竟有若是圣人处置了慕容毫就是无道昏君的意思,惹得圣人龙颜大怒。
    “殿下,此事咱们实在不宜搅和进去,现在民间已经有不利于殿下之言,若是……”
    太子詹事苦口婆心地劝,就差没明说,若是惹得圣人对殿下您失望,很可能储君之位就不保了。
    可是秦峥跟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要帮老师脱困。
    “孤若看着老师受奸人诬陷而无动于衷,只想着自保,那今后谁还会追随臣服于孤?”秦峥大声道:“凡是有可为有可不为!”
    太子詹事一张脸皱成了抹布,满心无奈:“殿下,魏王、吴王、楚王他们都一直盯着殿下,就等着拿殿下错处呢。圣人早就不喜少师,少师又是沾上了窃文这种文人最不齿之事,圣人没有直接就贬了少师,全是因为圣人还愿意顾及士林的颜面,圣人下诏彻查,就是认定了少师窃文确有其事啊!”
    “那孤就更要救老师了!”秦峥一挥袖,制止太子詹事欲说之言,铿锵道:“如今除了孤,还有谁能救老师?只有孤了!孤与老师师生一场,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孤岂能做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
    “……”太子詹事心好累。
    说是这么说,但您是皇子,是太子,是储君,您也不想想您这话慕容毫受不受得起。
    “不必再说,孤这就去面见父皇。”
    秦峥说罢就要走,太子詹事拦都拦不住,都快要急死了,好在这时一名宫人急慌慌跑来,对太子说:“殿下,我们承徽被林良娣推倒,肚子里的孩子有些不好了。”
    “什么!”秦峥惊怒。
    真爱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竟又要保不住吗?
    秦峥心头怒头狂涌,脚步一转,去了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