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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公子怎么不喝酒?”初柳不仅舞姿曼妙,容貌更是艳丽, 这会儿用纤纤玉手端了一杯桃花醉到苏慕叶面前, 眉目含春地看着苏慕叶。
    刚才远远看着这些女子跳舞, 苏慕叶还可以当是在家中看戏班子表演那般,纯看个热闹。
    现在初柳坐到她身侧来了,还有往她身上靠的意思, 她便坐不住了,连连摆手, 压着嗓子道,“不用了,我不喝酒”。
    “公子是不是瞧不起奴家呀, 到这儿来的公子哥哪个不喝酒啊”,初柳对眼前这个玉面公子显然是满意极了,这会儿含嗔带怒道,“公子若是不依奴家,今晚休想进我房里”。
    苏慕叶哪见过这场面,登时就后悔了。她就不该听信叶景然,说什么有陈玉露的消息,要来万红院查案,结果一来他就点歌妓跳舞,现在这初柳还不依不饶地往她身上靠。
    “公子……”初柳的红唇几乎都快贴到苏慕叶脸上时,叶景然终于发话了,“都退下”。
    这些女子皆知叶景然的厉害,没有犹豫,瞬间如潮水般退去了。
    接着万红院的老鸨引了一绿裙女子进来,“四爷,您要的人带到了”。
    那绿裙女子脸上施了浓妆,仍旧掩盖不住的憔悴,知道以自己的姿色这些官爷肯定不是叫她来伺候的,慌张地跪了下来,“不知绿萝哪得罪各位官爷了,还请官爷饶过绿萝”。
    李禾打开一个木匣,里面装的是杨槐从那女尸手中拿走的碧玉坠子,“这东西你可认识?”
    原来这绿萝之前是德亲王府的下人,在陈玉露的院子里做过洒扫丫鬟,后来因偷拿首饰被发卖了,才沦落到了万红院。
    绿萝看到玉坠后,想了好一会儿道,“这不是宁兰的宝贝坠子吗”。
    宁兰正是那具女尸的名字,同绿萝一道在陈玉露院里做过丫鬟。
    李禾把玉坠递过去,“你再仔细瞧瞧,这上面还有字”。
    绿萝肯定道,“我就是看这个‘露’字才认出是她的坠子的,之前有一回她这坠子不见了,宁兰大晚上的不睡觉,打着灯笼在院里找”。
    李禾面带怀疑,“可这上面刻着‘露’,会不会是德亲王府六姑娘陈玉露的?”
    绿萝摇头,“宁兰之前叫宁露,进府后因与六姑娘撞了名才改的,她这坠子是之前家里的相好送她的,她宝贝得很,故我才印象深刻”。
    李禾看向叶景然,二人皆明了过来,怪不得之前怎么按着陈玉露这条线查都查不到这坠子的来历。
    李禾收起木匣,“那你可知宁兰现在身在何处?”
    绿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笑着道,“六姑娘病逝后,我们这些丫鬟就被分到不同的院子去了,后来我就被卖到万红院来了,哪还知道她的去向”。
    叶景然手指敲了敲桌子,“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这些东西你都可以拿去”,李禾拿出了绿萝的卖身契和一百两银子。
    绿萝贪婪地看着那卖身契,她已经被卖进万红院四年了,受尽折辱,做梦都想赎身出去,现在机会近在眼前。
    绿萝吞了吞口水,两手扯着帕子,发黄的脸上难得有了红晕,“六姑娘病逝前身子一直不错,我们都想不通她如何会得急病去了。不过现在想起来,六姑娘那阵子一直都有些异常”。
    “六姑娘一直都不爱出门,那阵子却一有机会就出门,院里丫鬟私下传六姑娘是去会情郎了”。
    绿萝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再后来六姑娘就得急病去了,按理宁兰应当与我一道分去夫人院里打杂,但六姑娘下葬后,我就再没见过宁兰了”。
    按着绿萝的叙述,苏慕叶很容易便在脑海中猜出了一种可能,陈玉露与人私定终身,因德亲王不许嫁,便假死后与那情郎私奔。
    叶景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问道,“你可知她情郎的身份”。
    绿萝摇了摇头,“我只在院里洒扫,哪能知道这个,宁兰是六姑娘的贴身丫鬟,她肯定清楚”,绿萝绞劲脑汁又想了想,忽然一个画面从脑海中闪现。
    “我想起来了,有一回我在院里扫地”,绿萝努力回忆,“六姑娘正在房里写信,写着写着不知怎么了,六姑娘就把信揉成团全扔了”。
    “我展开来一看,上面写着‘苏郎’二字”。
    苏慕叶倒茶的动作一停,苏郎?
    怎么可能?苏越泽当年失踪是为了和陈玉露私奔?
    绿萝把知道的全说了,迫不及待地拿着卖身契和银票出了屋子。
    而苏慕叶低垂着脑袋,喃喃自语,“不可能,哥哥绝不可能因要私奔就把我丢下,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我”,苏越泽从小便最疼她这个妹妹了,怎么舍得把她留在柳氏手下蹉跎,自己却跑了。
    苏慕叶连连摇头,苏越泽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才走的。
    叶景然宽慰道,“京城姓苏的男子可不少,陈玉露认识的未必是你哥哥。我会派人继续调查的”。
    苏慕叶晃神间,舞妓鱼贯而入,丝竹声重新响起,仍旧一副热闹的场面。
    领头的舞妓长得分外美艳,细腰不盈一握,频频含情脉脉地朝叶景然看去。
    这会儿,苏慕叶已经想通了,若苏越泽真与陈玉露私奔了,为何宁兰的尸体会在苏越泽的墓中,即便要宁兰当替死鬼,也是出现在陈玉露的墓中才合理,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故苏慕叶不再纠结绿萝的话,反倒饶有兴致地去看叶景然与那舞妓。
    舞妓扭动腰身,跳到叶景然的桌前,身姿灵动,眼含秋波,伴着缠绵的曲子,气氛渐渐暧昧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叶景然沉声道,“都出去”。
    李禾和一众随从立刻退去,苏慕叶推开椅子,边往外走边打量那舞妓。可惜了这花容月貌,叶景然却不懂欣赏。不过叶景然为了向众人证明自己没问题可真是煞费苦心,明明厌恶女子,却要时常来青楼。
    想到一会儿叶景然与那舞妓独处的场面,苏慕叶忍不住笑了出来。肯定是叶景然端坐在一旁饮酒,那舞妓近不得他身,却要制造出二人亲热的假象,独自发出暧昧缠绵的声音。
    “你不用走”,叶景然冷冷开口。
    苏慕叶一愣,是在喊她?刚停下脚步,那舞妓已经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且把门带上了。
    这下苏慕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叶景然要证明自己,留下她做什么。
    更何况她现在一身男装,二人独处一室,若传出去,叶景然好男风的流言就彻底坐实了。
    灯火下,叶景然俊美的脸庞愈发清冷,转了转手里的扳指,不经意地朝苏慕叶看去,“前几日,你去了天远戏园旁的茶楼?”
    苏慕叶一歪脑袋,叶景然当时果然看见她了,自然地笑笑,“蒋姑娘约我去,我便去看个热闹”。
    叶景然扬眉,“你同蒋家姑娘很熟?”
    苏慕叶全然不知前方的陷阱,认真答道,“这些日子走动得多,因年纪相仿,我们自然聊得来了”。
    叶景然不紧不慢道,“昨日我去了蒋府,蒋公子倒告诉了我件趣事”。
    苏慕叶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蒋飞烟当时答应得信誓旦旦,应该不会吧……
    叶景然起身,慢慢走到苏慕叶面前,垂眸看她,眼底隐含危险,“你自己说,还是我说?”
    苏慕叶两眼一黑,心知叶景然已经知道她私下传的话了,一咬牙道,“慕儿鲁莽失言,请四爷责罚”。
    叶景然嘴角翘了起来,“你如此行事,也是我这做长辈的管教无方”。
    叶景然盯着苏慕叶秋水般的眼眸,低哑道,“今日我便教教你,什么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苏慕叶摆弄玉佩的手一停,眼里满是震惊,她要怎么“眼见”?
    苏慕叶眼睛不自觉朝叶景然身下看去,又似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似的,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叶景然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噙了笑,意味不明。
    这时,苏慕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二人靠得太近了,叶景然身上淡淡的酒气和冷香笼罩着她,她一抬眼,都能看见叶景然的喉结微动。
    苏慕叶的脸忽地就热了起来,手抓着身侧的玉佩,有些不知所措。
    苏慕叶的不自在落在叶景然眼里则是另一番风景,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染上一丝绯红,一双美眸熠熠生辉,桃花般的唇瓣红润饱满,叶景然眸色暗了暗,慢慢俯身。
    第42章
    翌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户落进屋子里,苏慕叶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吵醒,揉了揉眼睛。
    一想到昨夜万红院发生的事, 苏慕叶恨不得立刻睡回去,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昨夜苏慕叶看着叶景然慢慢靠近,心忽地跳得很快, 叶景然的眉眼深邃,眼里意外地有几分温柔。
    快贴近苏慕叶鼻尖时,叶景然轻笑了一声, 连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接着不疾不徐地走回茶几前,继续饮酒。
    苏慕叶愤愤地捏紧拳头, 叶景然平时总一副高高在上, 不近人情的模样,怎么对上她就没一点长辈风范, 只因为她传了几句流言,就故意来戏弄她。
    再说了, 他要解释流言, 同他喜欢的姑娘解释去, 同她认真什么。
    想起当时的场面,苏慕叶脸又红了红,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叶景然要亲上来了。
    苏慕叶瞬间从床上起身,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叶景然是她舅舅, 即便二人毫无血缘,辈分也不能乱了。
    “姑娘,鸿羽院那边送东西来了”, 素云见苏慕叶已经坐起身,便把刚才李禾送来的书拿了进来。
    “是本朝初期知名大儒董致作的《行知》,听李大人的意思,这本书是专教人谨言慎行的”。
    “拿出去,我不看”,苏慕叶神情愤愤,他昨夜那般捉弄她,还教她谨言慎行?
    苏慕叶用完早膳,杨槐拿着两本话本子急匆匆地进来了,“姑娘,留雨居明明只出了冯风的《金露集》和《银凤传》,现在市面上连《金露集》的续集都有了”。
    苏慕叶没太在意,“是不是他人盗了冯风的名字出的?”
    杨槐着急,“姑娘,这回真不一样,之前那些假冒冯风名字的作品卖不了几本,就被大家识破是伪作了。这本却已经在城西的书斋卖了上千本了”。
    苏慕叶这才认真起来,接过杨槐手里的书翻看,不禁一愣,这不正是她压在手上还没出的《金露集》下部吗?人物名,情节发展都一样。
    苏慕叶坐着马车去了留雨居,一下马车,便见一伙人围着张掌柜在大声嚷嚷。
    张掌柜瞧见苏慕叶来了,如逢救星,赶紧跑了过来,“姑娘,冯风家的人闹着要毁约”。
    苏慕叶定睛一看,冯风正佝偻着背畏畏缩缩地站在一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后,那男子身材壮实,眼里透着精明,看到苏慕叶后,把手背到身后慢慢走了过来。
    “你就是这留雨居的东家?”男子斜眼瞧了瞧苏慕叶,语带不屑。
    苏慕叶扫了眼他身后的一排伙计,心中有了计较,“你是?”
    那男子一伸手,亮出手指上的几个扳指,上面皆镶着硕大的宝石,“我是冯风的大哥冯天,在城西开了间求达书斋,可比你这儿破书铺大多了”。
    “之前我二弟不懂事,被你们糊弄签了这么个契书,今日我便来替我二弟讨回公道”。
    苏慕叶了然,并不理会冯天,看向难得换了身新袍子的冯风,“冯秀才,你也觉得契书不合理?”
    冯风动了动干瘪的唇,有些犹豫。他原本对苏慕叶满是感激,但几日前冯天跑来告诉他,他被苏慕叶戏耍了。
    他的话本子卖的如此红火,苏慕叶却故意拖着不出后面几本,为的就是好昧下银子。
    接着冯天还不顾冯风反对,拿走了冯风手里的《金露集》下册,印了几千册放到自己的求达书斋卖。
    待到几天后,冯天把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放到冯风家里,冯风的手都开始抖了,更别说冯家其他人了,都劝冯风把书拿到求达书斋卖。
    但到了留雨居,看着苏慕叶和善的脸庞,冯风又犹豫了,低声朝冯天道,“大哥,要不算了吧,苏姑娘分给我的银子也不少了”。
    冯天恨铁不成钢地冯风一眼,低声骂道,“你这没出息的,给我闭嘴”。
    接着冯天喊道,“我二弟糊涂,才上了你的当,现在你要么把契书还回来,要么重新分成,一九分,我们是九”。
    苏慕叶神色冷清,心知来者不善,一九分,她连印书的成本都赚不回。
    一直站在苏慕叶身后的杨槐忍不住了,“冯秀才,你真是不知好歹,没我家姑娘,现在你还在外面求人呢,连碗稀粥都喝不上。现在我家姑娘把你的书卖火了,你就这般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