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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若是换了衣裳头面,放哪个销金窟都是头牌啊。
    “前厅客人多,姑娘这般进去不太方便。你运道好,我们少东家来曹县了,莫大掌柜这几日连家都不回,就守在酒楼,他现在后院对账,姑娘随我来。”
    “多谢了。”
    盈袖再次屈膝,紧随着小二哥走,转过酒楼,来到后巷,进了个朱红的后门。
    她偷偷打量,后院不甚大,约莫十来间屋子。听小二哥说,一半的屋子存储燕窝、鹿茸、荔枝、绍兴黄这样的珍贵食材和美酒,剩下的给长年干的厨子、小二和妓.女住。各位管事原在县里有宅院,只不过近来少东家在曹县,指不定什么时候大驾光临,大家都不敢懈怠,索性收拾了行囊,住在酒楼。
    走到上房门口,盈袖听小二哥的嘱咐,站在门口等着。
    没一会儿,进去说话的小二哥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招手让她进去。
    盈袖提着裙子,走进上房。
    四下打量,这屋子倒是素简,像是近来才拾掇出来的,在墙边摆了张软塌,地上放着炭盆,一张黄花梨木的大书桌,两把四方扶手椅,还有五六个小杌子。
    书桌上摆了几本账册,笔墨纸砚应有尽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桌后,穿着得体,虽说貌不惊人,可浑身上下透着精干。
    “掌柜,这就是那位要卖艺的姑娘。”
    小二弯着腰,恭恭敬敬地给莫掌柜的茶碗里添水。
    “嗯。”
    莫掌柜点点头。
    他上下打量眼前立着的姑娘,目光落在女孩衣裳上的血污,眉头微微皱起,问:“姑娘是想在咱们酒楼卖艺?”
    “是。”
    盈袖屈膝见礼。
    “先坐吧。”
    莫掌柜招手,叫小二搬来张椅子。
    他抿了口茶,又翻了一页账册,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家住哪儿,为何要卖艺。”
    “我,我。”
    盈袖头低下,轻咬住唇。
    “妾姓陈,名唤盈盈。”
    盈袖没敢说自己真实名姓,随意诌骗,她紧紧抓住裙子,哽咽道:“妾来曹县投亲,不想亲人忽然去世,妾实在拿不出钱安葬,便,便。”
    “知道了。”
    莫掌柜挥挥手,让盈袖不必说下去。
    这样的姑娘、这样的遭遇,他见太多了。
    “陈姑娘,在酒楼卖艺,那便和妓.女差不多了,你能行么?”
    “行。”
    盈袖重重地点头。
    莫掌柜笑了笑,自顾自地看账册,时不时皱眉头,用朱笔圈出一两笔对不上的数目。
    他饮了口茶,淡漠道:“姑娘,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咱们升云酒楼做的是正经买卖,便是陪酒卖艺的妓.女,那都是身契在这儿的。再不济也是知根知底的,不会给我惹出是非。”
    说罢这话,莫掌柜终于愿意抬头,盯着泪眼婆娑的盈袖,道:“我对你有印象,今早上你从咱们酒楼经过,引起半条街的议论。实话实说,我并不了解你的底细,着实不敢用你。”
    “可,可……”
    盈袖大惊。
    本以为此番是作践了自己,可没想到,她上赶着卖,人家还不收。难不成,是陈南淮往这儿递话了?
    “掌柜,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啊。”
    莫掌柜一愣,摇了摇头。
    他今儿事多,采买的账对不上,很是头疼,不愿再和这姑娘多废话了。
    莫掌柜挥挥手,低头专注在账册上,道:“姑娘走罢。”
    “我,你,你为什么不收我。”
    盈袖情急之下,忙站起来,疾步走到大桌前,有些语无伦次了。
    “难道我还不如你酒楼里的女人?我,我是能挣钱的,哎呦,真的。”
    “你确实很美。”
    莫掌柜笑了笑,直直地看着盈袖,实话实说:“想必姑娘或多或少也听说了几句,这两日曹县不太平,到处在抓反贼。我且问你,你身上的污血怎么来的,你说得清么?再退一步,你就算要卖身,也得把娘老子带来,咱们明明白白写下契约,否则让我惹上什么官司,怎么好。回去吧,我这儿很忙。”
    “可是我,”
    “不必说了。”
    莫掌柜已经有些动怒了。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敲门声响起。
    外头传来个男人声:“掌柜的,你出来下,有点要紧事要同你说。”
    “来了。”
    莫掌柜放下笔,赶忙往出走。
    这两日他时时刻刻得警醒着,任谁叫都得出去,万一是少东家派来的人呢?
    天越发黑了,屋里并未点灯,显得有些昏暗。
    盈袖委屈地掉泪,刚准备离去,谁知被那小二张臂拦住。
    “做什么。”
    盈袖往后退了一步。
    “按街面上的规矩,打听、帮闲、跑腿、带路,都要给赏钱。”
    小二双手呈捧状,笑呵呵地看着盈袖,眉一挑:“那会儿看岔眼了,还以为姑娘是乞丐婆,刚仔细一瞧,姑娘身上是锦绣坊的衣裳,想来出身富贵,不会吝啬这点赏钱吧。”
    “我要是有钱,还能来这里?”
    盈袖大怒。
    “那你总不能叫我白带一趟路吧。”
    小二冷笑了声,说话间就要动手去搜。
    “你干什么呀。”
    盈袖气急了,大耳刮子扇过去,不妨头,将男人的脸给抓破了。
    她瞧见那小二面露凶色,摸着自己的脸,张牙舞爪地就要动手动脚。
    忽然,只听门咚地一声被人从外头踢开,莫掌柜阴沉着脸走进来,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扬手甩了那小二好响亮的一记耳光。
    “混账东西!”
    莫掌柜大怒,劈头盖脸地痛骂:“敢在我这里撒泼,立马收拾包袱,滚蛋!”
    小二怔住,掌柜的见多识广,从前是在陈老东家手下做事,后来接手了曹县的买卖。莫掌柜其实晓得他们这些人的品性,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今儿发这么大的火。
    “爷爷,爷爷我再也不敢了。”
    小二赶忙跪下祷告。
    “滚!”
    莫掌柜也不理会这泼皮,叫了两个打手,把小二拖了出去。
    他请盈袖入座,随后闷着头坐到大桌后,从抽屉里取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端起碗冷茶,连住喝了好几口,细细地重新打量了番女孩,眉头皱得老高,语气比方才缓和了很多,笑道:
    “年后榷场开了,各地的商人陆续都来做生意,咱们酒楼人手不够,正愁找不到合意的姐儿,陈姑娘能来帮忙,正是时候呢。”
    盈袖怔住。
    明白了,莫掌柜一开始的确在拒绝她,方才被人叫出去……呵,看来陈南淮来酒楼了啊。
    “敢问掌柜,妾要怎么做呢。”盈袖轻声问。
    “咱们做正经生意,必得先写个契约。”
    莫掌柜取了张纸,运笔如飞,很快拟了张契。他手指按住,推给盈袖,沉声道:“姑娘看看,如果没问题,就按个手印。”
    莫掌柜找了盒印泥,打开,细细观察着正看契约的盈袖,笑道:“按照这行的规矩,客人的赏钱,妓.女和酒楼三七分账,你若是向客人卖了酒,届时我们会按酒的价钱,会另外抽两成给你。”
    “这,这也太少了吧。”
    盈袖有些不满。
    “不少了。”
    莫掌柜笑了笑,道:“我们是酒楼,不是妓馆,会给陪酒的姑娘提供衣裳,也会打扮你,更重要的是,会保证你的安全,不会叫客人随意欺辱。若是愿意,就画押,不愿意,那请便。其实……”
    莫掌柜轻咳了声,暗示:“陈姑娘可以找找其他门路,实在没必要作践自己。”
    “我同意。”
    盈袖直接按手印,鼻头一酸,头微微扭向身后:“我说过,不会吃他一口饭,更不会求他。我本来就出生市井,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做过,陪酒怎么样,我挺直了腰板挣钱,干干净净的。”
    “何苦呢。”
    莫掌柜咕哝了声,摇头叹气。
    男人暗道: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把大爷那样尊贵的人给勾来了。
    大爷也是,不过就是百十两银子的碎事,何必刻意羞辱戏耍人家姑娘。罢了罢了,东家的事,不是他这种人配猜的。
    莫掌柜摇头叹了口气,拍拍手,立马从外面进来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怀里抱着把琵琶,臂弯挎着个大包袱,瞧着约莫二十多岁,样貌还算可人,就是穿得忒少,举止也轻浮,
    “这是牡丹。”
    莫掌柜给盈袖介绍:“她是酒楼的老人了,你今晚第一次出局子,便叫她带你,我,我先出去了,你们准备一下。”
    “您慢走。”
    盈袖起身,给莫掌柜欠身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