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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节

      霍胥等在坟场边上,苏绵到了第六排,第三个墓碑前,那上面刻着贺讯的名字。
    这场丧事办的并不风光,村子里没人知道贺讯的存在。
    只把草席一卷,贺讯就草草下了墓。
    苏绵没什么好怨的,人死了,再风光,那也是给活人看的,同死人没什么关系。
    她吸了吸鼻子,坐在墓地边上,红布袋子被苏绵打开,银镯子,长命锁,日记本,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受了潮,已经看不清男人的面容了。
    只能依稀辩驳出男人的五官,俊丽深邃,他很高大,穿着一身西装,眉眼里藏着笑意,口袋上带着一块怀表。
    单看相貌,是看不出这是个有女儿的父亲。
    可苏老太太说,贺讯以前是个混混,后来贺讯有个苏绵,也许是躲着仇家,他带着孩子来到县城里讨生活,安安分分靠本事活。
    做了父母的人,大抵都是这样的,眉眼里的戾气尽散,只剩下柔情。
    “我有点,想您了。”怀里老旧的照片被苏绵小心翼翼地摩擦,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贺讯,却莫名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她说:“我来看看您,告诉您一声,我长大了。”
    贺讯不会写字,他画在日记本上的画却很漂亮,尤其是小时候的苏绵。
    他勾勒幻想出苏绵长大的样子,苏绵特地换了条过膝的长裙,底下还套了条裤子,显得不伦不类的。
    “我以前,不太开心我是大房的孩子。”甚至于在翻开贺讯日记本的前一秒,苏绵心里腾起的怒火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吞噬。
    可贺讯是个很好的父亲,苏绵跟他说:“我一定是继承了您所有的好,我也喜欢画画,我在天上挑爸爸的时候,肯定特别喜欢您。”
    苏绵正对着墓碑的方向,霍胥离她有一段距离,冷风呼啸,小姑娘的话被吹散在风里。
    霍胥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可苏绵的肩膀一怂一怂的,明显是哭的厉害。
    即便是用手捂住了嘴,生理性的哽咽也足够让一个人崩溃,“您别担心我,我学了很多东西,老师也喜欢我,五房的家人对我都很好,可惜的是,我没能再看看您……”
    还有啊,苏绵没说出来,要是您能陪我长大就好了,我们不用很多钱,我也不需要很漂亮的裙子,如果您累了,我可以挣钱养您,没有妈妈也没有关系,我会做饭,也会洗衣服。
    贺讯的人生毁在了一场意外里。
    他被遗忘在角落,每年来扫墓的只有苏老太太,苏绵却拼了命的想要得到周雪薇和苏洵望的认可。
    苏绵想,如果苏老太太不说,她到死也不会知道,世上还有个人,爱她胜过爱自己。
    苏绵在墓前坐了一下午,霍胥就等了一下午。
    直到苏绵的眼泪都流干了,眼睛都疼的睁不开了,霍胥这才去叫人。
    十多年未见的父女,苏绵有说不完的话,又有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的混乱思绪。
    霍胥要带着苏绵去趟医院,小姑娘的脸色红的不太正常,吹了凉风,有点发烧,迷迷糊糊的就知道哭。
    霍胥蹲下去,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脸上,更显他五官深邃。
    他拍了拍苏绵的脸,喊她:“苏绵?”
    第905章 谁是你女儿1
    “嗯?”苏绵应了一声,低着脑袋,看上去挺困的。
    霍胥抬手摸了摸苏绵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他有点后悔放着苏绵在墓前哭哭啼啼了一下午。
    霍胥弯腰把苏绵身边的日记本和手镯那些玩意儿整理好,重新装到小姑娘的红布袋子里。
    日记本是翻开的,包括那张老旧的照片,霍胥看了两眼,没理出思绪。
    苏绵的情况不太乐观,他怕给小姑娘烧傻了,干脆拎着布袋子,蹲到苏绵身前,没好气道:“上来。”
    这是霍胥第一次屈尊降贵去背个小姑娘。
    可小姑娘不太领情,坐在地上,裙子上染了灰,脑袋一点一点的打哈欠。
    车在山下,就苏绵的情况,走是走不了的,霍胥耐着心思,往后退了一步,蹲过去,把人背在身后。
    男人一双手拖着苏绵的小腿,苏绵的小脑袋磕在霍胥的肩膀处,他鼻尖萦绕的都是小姑娘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儿。
    苏绵还在哭。
    霍胥沉声问:“苏绵,照片里的是谁?”
    苏绵不搭话,砸吧下嘴,又打了个哈欠,泪珠子掉到了霍胥的脖颈处,温热且明了。
    霍胥被烫的心尖疼,他把人往上掂了掂,心想,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坟地到山脚下有段距离,后上的山路不太好走,苏绵小眯了三分钟又被掂醒,她身上的温度更高了些,尤其是一张脸,从脸颊处蔓延到脖颈,是深色的红。
    她思绪不太清楚,一双手环着霍胥的脖子,依稀闻见男人身上的烟草薄荷味:“爸爸!”
    “……”
    苏绵的唇就凑在霍胥耳边,她生了病,哭的又狠,声音沙哑,还是开开心心的叫了声“爸爸”。
    音调不算高,就是她离霍胥太近了,这一声无比清晰的传到了男人耳朵里。
    神他妈的爸爸!
    霍胥还没来得及发脾气,接下来,就听见苏绵又小心翼翼道:“爸爸,你从地底下爬出来看我了吗?”
    霍胥脸色都黑了,差点给苏绵从肩膀上摔下去,在贺讯边上买个坑给小姑娘塞里面。
    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学会讲道理,一字一顿:“苏绵,你发烧了,脑子有问题,现在别说话。”
    苏绵抬了抬手,因为没力气的缘故,只碰到了霍胥的肩膀处,她忽然小嘴一憋,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我的脑袋,没了……”
    霍胥:“……”
    霍胥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他哄她:“往上摸摸,在呢。”
    苏绵的手移到了霍胥的脑袋上,下一个瞬间,绵软无力的又搭了下去,她似乎松了口气,费力的搂住了霍胥的脖子。
    安静了一秒,不等霍胥喘口气,小姑娘又尖叫了一声:“我十六了!”
    “……”
    所以?
    苏绵嚎啕大哭:“爸,你背不动我了!”
    “……”
    霍胥觉得他和苏绵今天早晚得疯一个,霍胥纠正:“洵辙叔是不太行了,但我还行。”
    苏绵自动屏蔽,她又开始犯困了,眼眶都是红的,肿的和个核桃一样,她吸了吸鼻子,凑到霍胥耳边询问:“今天可以和爸爸拍照吗?”
    霍胥并不想拍照,尤其不想以爸爸的身份拍照,他矜贵的摇了摇头,意识到苏绵现在看不太清楚,开口道:“不可以。”
    苏绵的嚎啕大哭卷土重来。
    霍胥:“……”
    霍胥觉得他现在跟个畜生似的,给人家小姑娘欺负成这样。
    明显这俩人里,霍胥现在疯的更彻底些,他说:“骗你的,一会儿就带你去拍照。”
    苏绵高兴了,晃了晃悬空的小腿。
    她点了点头,趴在霍胥的肩膀上睡觉,嘟囔:“要是我不是在梦里看见爸爸就好了。”
    霍胥的动作顿了一瞬。
    霍胥给苏绵送到医院里的时候,小姑娘都烧到三十八度八了,值班护士拿了药,当下就给苏绵挂了吊瓶。
    高烧可不是小事,景世看苏绵的状态不太好,后续估计着还需要物理降温,赶巧苏老太太也生了病,景世当下就要给苏绵安排着和苏老太太住在一个病房里。
    只是人还没安排过去,苏洵辙就给拒绝了。
    他刚听老太太说了苏绵的身世,反应比苏绵还要大,四十来岁的老男人,出去找了一圈孩子没找到,想着苏绵有分寸,这会儿需要的是冷静,他坐在医院外的长廊里抽了两整包烟。
    满脑子都是他闺女的委屈和心酸,以及苏绵以后会不会离开五房。
    平心而论,苏家欠了苏绵,苏洵辙不想苏绵和老太太接触,让景世帮忙又开了间房间。
    晚八点,苏洵辙从大院把苏楠楠接过来,苏家的饭店关门,苏明贤做了稀粥小菜,苏绵悠悠转醒,她哭了一下午,眼睛还是肿的。
    苏楠楠什么也不知道,只记得苏洵辙不让他提苏老太太,干脆凑过去扯苏绵的手,“姐,我熬了菌菇汤,你起来喝一点好不好?”
    刚发烧的缘故,苏绵口干舌燥,没什么胃口,苏明贤看着也心疼,他和苏洵辙很有默契什么都没说,等苏绵捂着被子睡了这次拿着棉签沾着水给苏绵擦嘴。
    县城公安局里。
    薛明旭给周雪薇请了个好律师,周雪薇依旧被判了三年,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好好的日子没了,苏蕙还没嫁给薛朗,她也没跟着去大城市,反倒是要在牢里度过漫长的岁月。
    所以,在看见苏洵望来的时候,周雪薇眼睛都亮了,就跟着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握着苏洵望的手,张口就来:“洵望,这都是误会,我是无心的,你快帮我和苏绵好好说说,我不想坐牢!我是她妈妈,她要大逆不道吗?”
    公安局的判决书下来,但凡五房不松口,三年刑罚就得被一锤定音,周雪薇是大家闺秀,她没想过给谁害死,薛明旭没把话说全,她以为这药效果不大,谁知道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薛明旭不可能承担责任,没有证据实锤的情况下周雪薇没法把事情推到薛明旭身上,何况她现在还要靠着薛明旭给的律师续命。
    第906章 谁是你女儿2
    苏洵望的脸色不太好,不过一天,他的下巴就长满了胡茬,邋遢又消沉,“苏绵不会听我的。她要跟你计较谁都拦不住!”
    “我不信,我是她妈!”周雪薇死握苏洵望的一双手:“你没说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心软心疼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手里的是毒药,再者说,苏绵一个人抛下我们过好日子,她先不仁,怎么能怪我不义?洵望,你是懂我的对不对,我没错对不对?”
    苏洵望最疼周雪薇了,当下点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要怪也怪我当初心软才养了苏绵!”
    周雪薇一门心思想要从局子里出来,没深究苏洵望的话。
    不过短短几天,她的脸色逐渐枯黄,皮肤也失去了光泽,左脸发肿,囚服上还有泥脚印子。
    县城的警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被关到局子里的都是些亡命之徒。
    想要平安无事的过下去,拳头才是硬道理。
    可周雪薇没有拳头,她在外面再风光,到了监狱,没人惯她,就连吃口饭都要看人脸色。
    “我打不过她们,从我来的第一天她们就开始对我进行人身暴力了!洵望,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你让苏绵救救我吧!”
    “苏绵救不了你,她已经知道她的身世了!妈把什么都告诉她了!”苏洵望挣开周雪薇的手,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个劲的拔自己的头发,“谁是你闺女啊!咱俩的闺女只有蕙蕙啊!”男人是用吼把这几句话喊出来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周雪薇愣住,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