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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顾问安掠过顾绫朝外走。
    顾绫在他身后轻声道:“阿爹,魏家三公子,最近回京了,他身经百战,是个极好的将领。”
    “阿爹是文官,不一定要自己上阵……”顾绫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开口,“若是能拉拢魏家,有了军权,一切都不在话下。”
    顾问安转身,诧异看着她,大步走到她跟前,揉揉她被风吹乱的长发,猝然一笑:“阿绫长大了。”
    他轻轻一笑:“瞧着你如今的模样,阿爹终于可以放心了。你不必担心,阿爹自有分寸。”
    他眼底有划过一丝赞赏,却没有多说,背对着顾绫,远远离开。
    顾绫闭了闭眼,仔细锁上书房的门,缓步走向荣威园 。荣威园前后围满了人,都是顾家千锤百炼的护院,围得水泄不通,保护着里头的女眷。
    屋内,顾老夫人和顾夫人一同坐着念经,二夫人和顾馨坐在一旁,坐立难安。顾绫进来后,顾馨豁然起身,看着她问:“大伯走了吗?”
    顾绫点头:“走了。”
    她没有多少力气,在顾夫人跟前的小凳上坐下,将脸埋在她腿上,无力地靠在上头。
    顾夫人温柔轻抚她的后脑,软声问询:“怎么了?怎么这么难过?”
    顾绫含糊咕哝了一句,旁人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唯有顾夫人愣了愣,半晌道:“你不要多心,你阿爹并不是为了你与阿延。你姑姑这辈子被错待,归根究底是因为他的缘故,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她低头轻轻叹息一声,轻声安慰顾绫:“就算没有你与阿延,他得知此事,也绝对坐不住的。”
    只不过是因着阿延的缘故,他们多给皇帝留了一个选择。若他能忍着恶心让谢延登基,顾问安就能忍着怒火送他殡天。
    如今,却是不行了。
    他凭什么能一辈子顺风顺水,不为自己造的孽遭报应?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顾绫又咕哝一句。
    顾夫人脸上带了笑意,拍拍她的后脑勺:“魏将军的夫人和你姑姑是闺中密友,如今魏三郎回京,带了一支军队,如今有你阿爹指挥。单凭京城的驻军,与他们打不了一个回合。”
    “若说担心,你该担心的是,陛下会不会生生气死,而不是你阿爹的安危。”
    她这话也不全是说给顾绫说的,主要还是告诉一旁的二夫人和顾馨。这母女两个虽说没有什么闲话,也乖乖按着吩咐做事,可心里仿佛有些不舒坦。
    她们大约是觉得,顾绫嫁给谢延,才是一切的□□,是顾绫连累了大家。
    她们会这样想,本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顾夫人哪里肯让女儿遭受无妄之灾。她就是要□□裸说清楚,这一切的缘由不是顾绫,而是因为顾皇后和顾问安。
    若是要责怪这两个人……
    别忘了,顾家如今的权势地位,都赖于顾问安和顾皇后。她们曾与顾家同富贵,如今就必须要共患难。
    掌权的人曾给予他们无边富贵,也可以收回这一切。
    顾夫人温温柔柔一笑,柔弱的脸庞不带一丝戾气,声音愈发轻柔如水,“阿绫孝顺,阿娘很是欣慰。”
    顾绫叹了口气,说话终于清楚了,只是有些气呼呼的,“阿爹已经与魏家有了来往,方才我与他说,他竟还瞒着我。”
    顾夫人噗嗤一笑,“你阿爹是磨练你。”
    顾绫撇嘴,倒在顾夫人腿上,心里松了口气,语气欢快几分,“他就是故意欺负我,故意让我担心。”
    顾夫人莞尔。
    第107章 宫变
    老夫人深深叹口气, 冲顾馨招手:“馨儿,来祖母这里。”
    顾馨起身坐在她身边,低眉不语。
    老夫人问她:“你是否觉得, 你大伯父不该这般冲动妄为?”
    顾馨低声道:“咱们顾家富贵无双, 不论是谁登基都可保满门荣华富贵,何必铤而走险。祖母, 馨儿不懂。”
    不明白的人,何止是顾馨, 还有顾馨的母亲二夫人。
    顾家富贵无双,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只要好好过日子, 世世代代都不必忧愁。如今铁了心逼宫造反,又不能做皇帝, 最后的结局,又比现在强到哪里去?
    她们不明白, 更觉得没必要。
    老夫人摸摸她细嫩的小脸蛋,慈和一笑, 没有责怪,只看着顾绫, “阿绫, 你告诉她,为何非要铤而走险。”
    顾绫仍趴在顾夫人膝上, 闻言抬起精巧的下巴,温和解释:“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富贵。陛下有意以谢慎为新君,可姑姑刚杀了郑妃。若他为君,我们顾家会有好下场吗?”
    顾绫语气平缓:“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非要苟延残喘, 最终便唯有一个结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看着顾馨清澈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馨儿,比之鱼肉,我宁愿做杀人的刀俎。”
    恰好,顾问安与顾皇后,同她是一模一样的想法。所以今天逼宫,必不可阻挡。
    顾馨慢慢地点头,动作像是放缓了一般,最终开口:“我明白了。”
    顾绫欣慰一笑 。
    她并不责怪顾馨,顾馨年纪小,娇生惯养长大,不通政事,想不通这些事情,是很正常的。可就是这样的顾馨,前世为了顾家孤注一掷。
    顾绫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责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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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阙深深,九重宫门,寻常人想要进去,难如登天。
    然而顾问安贵为尚书令,他只是下了马,站在宫门外,守城的护卫便没有疑虑替他开了门,迎他进去。
    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他站在宫门内,冷眼看着高高的宫城,心里一阵压抑。在侍卫们不解的目光下,他一直没有动,安安静静站着,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直到宫门口,倏然出现一直旌旗招展的军队,带头的年轻公子容貌俊朗,身姿挺拔,一身红铠甲穿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在他身后,是近千人的骑兵,直奔宫城而来。
    人与马的速度,全然不可相提并论,此刻再想关上宫门,已是晚了。
    那一匹匹骏马,踏着铺天盖地的灰尘,直直冲开宫门,奔入宫城,长刀所到之处,满宫内宦官皆俯首帖耳。
    魏三郎很快就控制了宫廷各处,将宫中护卫宦官宫女们捆在一起,不许他们乱动
    “尚书令!”有人怒骂:“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如此犯上作乱,实乃大逆不道之举!”
    “你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顾问安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抬脚走向皇帝寝宫。
    如此大乱,皇帝不是聋子,听得一清二楚,他想起身看看,却一个着急之下,浑身上下忽然没了力气。
    只能躺在床上,嘴巴像是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喘气。
    容妃陪在他身边,抱着双膝蹲在角落里,害怕得一动不动,直到门外嘈杂声散去,她才小心翼翼推开门,朝门外看去。
    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想必是顾问安胜了,带走了这里所有的内侍,让皇帝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
    容妃闭了闭眼,忽然有了力气,几步走到皇帝床前,一直娇柔美丽的脸庞,此刻冰冷的可怕。
    皇帝呼吸猛然一窒。
    容妃的手高高扬起来,五根嫩白如葱的手指在斜阳下泛着莹莹的光,有种别样的冷冽。
    “啪”——
    随着巴掌声响起,皇帝的老脸上,便出现五个指印,殷红如血。
    皇帝瞪大眼睛,恶声道:“贱人!”
    容妃森然一笑,嘲讽又悲凉,“贱人?当日你强迫我入宫伺候你这个糟老头子时,怎么不觉得我是个贱人?”
    “我才二十岁,这一生却被你毁了个干干净净!陛下,我们到底谁才是贱人啊?”容妃后退一步,克制许多年的眼泪,顺着泪沟肆意滑落,“在碰见你之前,我已经定了亲,快要成婚,凤冠霞帔嫁给我心爱的男子。”
    “可是,就为了你的见色起意,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全都没了,一切都没了!我要在这座宫城中煎熬,陪着你这个老男人朝朝暮暮!我已经恶心死了!”
    她蓦然加重声音,一字一顿,“你真是,让我恶心。”
    皇帝倏然瞪大眼。
    容妃神色冷冽,勾唇一笑,“不过我现在不恨你了,你也是够可怜的。最疼爱的儿子卖官鬻爵,另一个喜欢的儿子是个不能生育的。”
    “即将登上皇位的那个人,是你最讨厌的谢延。”容妃眉眼弯弯,“还要多亏了你拉郎配,若不是你执意把顾绫嫁给谢延,如今他们也不会联合起来对付你。”
    “这是报应。”她恶狠狠说完,转身出身,用力摔了大门。
    “啪”一声,徒留皇帝在门内,瞪着眼,“嗬嗬”喘气,说不出话来。
    控制不住的怒火涌上心头,烧尽他仅余的生命力,原本还能说话动弹,此刻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只能一动不动瘫在床上。
    顾问安和顾皇后进来时,就瞧见他呆滞的模样。
    皇帝用了极大的力气,挣扎着偏过头,死死瞪着二人,“你……你们……”
    顾皇后走到他床前,垂眸盯着他的眼睛,“陛下安心去吧,后面的事情,臣妾会处理好。”
    她笑笑:“幸得陛下辅助,宣召三殿下入宫。我才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调兵入城。不得不说,‘清君侧’这三个字,当真是好使的紧。”
    皇帝病重,不能生育的谢慎眼巴巴入宫,随后尚书令带兵入宫。
    此时此刻,若顾皇后大病一场,哀哀戚戚指责谢慎毒杀她与皇帝,哭诉皇帝误信小人,世人理所当然会信她的。
    毕竟,她是皇帝最信任的皇后,是被皇帝托付江山的女人,她怎么会害皇帝呢?
    如果她再扶持皇帝成年的长子登基,就更加显得没有私心。否则不如册立幼帝 ,垂帘听政,挟天子以令诸侯。
    桩桩件件,她都想的一清二楚。
    这盆脏水,最终只能泼在谢慎头上,让谢慎做这场宫变的罪人。
    顾皇后弯唇笑了笑,声音低哑:“陛下,我会扶持阿延上位,您不必担心,这江山社稷始终会是谢家的江山社稷,绝不会落入旁人之手。”
    “妾会让人好生奉养陛下,绝不让陛下受委屈,陛下好好活着,同臣妾看这大好河山,太平盛世。”
    皇帝眼底泛起一丝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