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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宋星遥是她亲信,朝服由宫里裁制,今日送到韩家。
    屋里生着炭盆,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宋星遥进屋就褪下厚实披风,看着桁架上挂的沉重朝服发呆,有些无趣,提不起劲来试衣。她看了片刻,转身进了最里边的寝间。
    寝间的窗只开了一道透气的缝,光线昏昏沉沉,桌角的香燃了一半,床榻上的幔帐掖得实,还是睡中的样子。宋星遥几步走到榻前,伸手撩开幔帐,望向躺在床中的男人。
    凌『乱』长发散了满枕,半笼着林宴苍白的脸,他双眸轻闭,呼吸轻缓,丝被盖到他胸口,『露』出素白里衣的交领襟口。
    就这么望去,他犹如美人,病态的模样惹人生怜。
    宋星遥怔怔看了半晌,伸手拨开他的衣襟,指尖点上他右胸的伤痕。他身上有两处伤痕,一处在肩背,一处在右胸。右胸这一处,就是当日林晚匕首所刺留下的,如今伤口已愈合,只留了道疤。
    只是,外伤虽愈,内伤却……
    她正想着,手却忽然被人捉住。
    床上的人还闭着眼,口中却传出声音:“□□的,宋舍人这是要做什么?”
    宋星遥抽手不及,没好气道:“瞧瞧你打算睡到几时,今日约了施针,小安大夫已经等你半天了。”
    “又要挨针。”林宴咳了两声,从床上坐起,抱怨道。
    “你好意思抱怨?明知道逢三日一施针,今日本就是施针日,你昨晚还在官署忙到半夜才回,早上睡得人事不省?林宴,你有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你的伤没好,没好没好!若再这样,我……我回娘家不管你了。”宋星遥恼道。
    那伤伤及要害,费了好大的劲力才保下他的命来,大夫说了后续要好生将养,偏他总不当回事。
    “是我错,我错。娘子莫气,下个月女帝登基,太史局观星择吉,准备祭礼,忙得不可开交,事儿多。况且我一个新进的人,好不容易老师愿意给我个学习的机会,让我跟着他,我不好走开。”林宴把人搂入怀中,连声道歉,认错认得十分干脆。
    十一月中旬时,因为伤情需要休养的关系,林宴得偿所愿,进了太史局,得个清闲的官职。
    宋星遥推开他:“老师?就太史局那个……整天叨叨的老神棍太史令吧?他为难你了?一个病人,他也好意思?我找他去……”
    “别!娘子冷静。”林宴苦笑着拉住她。
    如今一碰到他的事,宋星遥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安抚了许久,林宴才把气呼呼的宋星遥哄好,又在她耳边道:“遥遥,我昨天见着太史令的小孙孙了,包在襁褓里,一逗就笑,着实可爱。”
    “多可爱?”宋星遥挨着他一抬眼皮问道。
    “很可爱,你见着就知道了。遥遥也喜欢孩子吧……”
    “林宴,你有话就说,别跟我打哑谜。”宋星遥道。
    “两年的观察时间也快到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提早结束观察时间?”
    夫妻成亲之时做过约定,宋星遥先观察两年再决定要不要孩子。
    宋星遥瞥他:“你一个病人,还想这些?我怕你心有余力不足……”
    只这一句话,林宴的俊脸顿时沉了。
    什么都可以置疑,这个断然不行。
    “宋星遥,既这样我当你答应了!行不行,试过便知。”林宴抱着她往床上一滚。
    “我不要!”宋星遥尖叫,“长公主刚登基,我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不要带孩子。”
    “我带。”林宴俯头,封唇。
    站在屋外的燕檀又把耳朵一堵,朝天空白了一眼,赶跑院里的丫头,自己也出了宋星遥与林宴的小院,将门关紧。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情景了。
    ————
    开春,女帝继位。
    新政一项项颁布,朝野渐稳。
    太史局来了两位客人,终南山玄清宫的王真人与他的徒弟。这两人不仅和太史令相熟,与林宴也熟。当年林宴替先皇出家就在玄清宫修行,王真人的徒弟与他年岁相当,交情甚笃。
    “林兄,你急什么?咱们有几年没见了,不去喝两杯?”这小徒弟初次入京,想找林宴讨酒喝,不想下值时刻,林宴跑得比谁都快,连着几天没看到人,这日总算被他逮着。
    林宴扯扯衣袖,口中连声道:“改日改日。”
    “择日不如撞日。再过两天我就与师父回玄清宫了。”小徒弟不肯撒手,非要拉他去喝酒。
    “今日确实不成,喝酒什么的,改天再说,我得告辞了。”林宴不松口,狠狠一扯衣袖,脚底抹油般溜了。
    小徒弟被晾在原地,很是不解:“不就是想让他做东请喝个酒,怎么像要给他喂毒一般?”
    “你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这位大人从来不与同僚喝酒的。他来太史局快半年,一次酒也没与我们饮过。”有人看不过眼,过来与小徒弟笑道。
    “为何?”小徒弟更纳闷了。
    “家里那位管得严。”那人笑道,“他兜里也没钱。”
    如今全长安的人,有谁不知道,韩家有位镇山太岁,林宴出了名的惧内。
    小徒弟瞪大了眼——这么个谪仙般的人物,怕老婆?
    “别听他瞎说,那是韩大人去年受了重伤,一直没好齐全,不能喝酒。他媳『妇』怕他在外头背着偷酒,所以把他的银钱给断了。”另一人过来笑着解释着。
    “那也不至于一滴酒都不让碰吧?我看就是他惧内!什么事都被他家那位管得严严实实。”
    “这么惨?他娶了什么母老虎,我去会会!替他说说理!”
    小徒弟很有义气,闻言义愤填膺要替林宴出头,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捂了嘴。
    “别,那小祖宗你惹不起,连咱们太史令大人都让她三分呢。”
    “可不是,快把这心思收了。”
    小徒弟愈发好奇:“到底什么人物?”
    什么人物?
    当今圣人最宠信的女官,女帝的贴身近侍,含章阁舍人。
    名闻长安的宋星遥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