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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节

      她娘亲问她有没有属意的人选,她当即把裴冲和裴冲的武课师傅严律安排上。
    裴冲想找个武课师傅,求到她这里,她便找了严冽的儿子严律当他的武课师傅,如今师徒俩都在玄甲军大营里摸爬滚打。裴冲的长进很大,瞧着是个能领兵打仗的。严律颇对她的脾性,若是能再立些功,将来她继位后接任严冽门郎将位置的人选也就有了。
    羽九玄把自己手头上的事务安排好,赶在冬天下雪前,带着十万玄甲军奔赴她八叔的封地。
    第282章
    羽九玄带着玄甲军去收老八的封地, 裴曦送出城三十里,才在她的连催带赶中回去。
    十五岁, 在他上辈子的世界还是个小初中生,羽九玄带着大军出征了。满朝上下, 羽九玄是最合适的人选,且羽青鸾也有用此历练羽九玄的意思。
    一个有意锻炼女儿, 一个刚从南疆放出来的脱缰野马、意气风华干劲十足,母女俩一拍即合,朝臣们也没有人反对, 裴曦没办法说什么,只能送她出征打……平……收老八。
    在裴曦看来, 收老八封地,比打乔世侯和武侯联盟还要棘手一点,毕竟那些都是放在明面上摆清楚的, 打就是了。可对着老八,真有点重不得更轻不得。重了, 他反了,又是一场刀兵, 又有许多人家破人亡丧命。轻了,呵呵……
    裴曦都不想吐槽他。
    朝廷里的许多兵将官员都已经举家迁至京城, 那些在地方上当差镇守的离不开,则派家眷进京。这样, 他们当差, 有人在京城走动为他们张罗。朝廷有他们的家眷在, 也安心。
    同样是世袭罔替的亲王,羽青雀镇守南疆回不来,她的丈夫、三个孩子如今都在京里。她的长女代她授封瑞亲王爵位、自己授封瑞亲王世女,次女袭爹的爵位封米公世女,老三生得晚,没有爵位可袭,羽青鸾恩赐,荫封他一个伯爵。
    望公府的兵势、实力、功绩比老八更高,望亲王把次子留在边关镇守,自己带着世子进京,见过天子、到故交那走动一圈后,父子俩封完爵,望亲王回头便提出要把爵位传给世子,自己留在京城在病重的老父亲跟前尽孝。
    老八……称病没来,身份贵重的嫡长子也身体欠安,夫人要照顾他和世子,离不了,于是派了几个亲信护着次子进京。七岁大点的孩子代父进京封爵,他进京的当天,京中便有了议论,是不是八皇子不服气羽青鸾,有称帝之心。更有许多守着大凤朝旧礼法的人认为老八是承泰天子在世的儿子中最有气象的一样,羽青鸾应该退位当青鸾太长公主,把天子大位还给老八。
    羽青鸾初继位,很多时候无风还起三尺浪,老八来这么一出,让人不想多心都难。于是她在封老八为世袭罔替亲王的同时,以嫡长子病弱难担重责为由,封老八的次子为世子,赐下翎亲王府,安排世子留京入太学。
    她在羽九玄出发前,告诉羽九玄:“他若有异心,斩了便是。”将天子剑和写有便宜行事、可先斩后奏的诏书一并交给羽九玄。
    羽青鸾有一个把兄弟叔叔们都灭光的爹,自己从小跟庶出兄弟、协嫡子斗,要不是裴曦出手快一步,差点连嫡亲弟弟都死在她手里,如今连顶替老八的人选都有了,对上老八毫无压力。
    至于老八会不会造反,羽青鸾很是淡然,她只有四个字讲:“打他就是。”
    ……
    裴曦成亲前就知道自家老婆彪悍,对此自然是无话可讲,默默算盘万一打起来要去哪里找钱粮和征招新兵。
    他回宫后,还是提醒了下羽青鸾,旁边还有个望公府看着的。他跟老望公的交情归交情,望公府却是真的兵势强盛、封地至今还在自己手里。那是历经朝廷风云变幻依然矗立不倒的顶级累世公侯府。
    羽青鸾翻开大凤朝的地图,把望公府占的封地划给裴曦看,问裴曦在收望公府封地上有没有什么良策。
    她可以打老八,但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愿打望公府的。
    望公府跟其他家公府不一样,至少如今在位的三代人的想法都跟那些想自立的公侯们不同,她父皇一直记得老望公有句话,“老羽家的天下,可以乱、可以争,但不可以四分五裂。”当年她父皇能够撑下来,也多亏老望公的辅佐。且望公府的实力是天下所有累世公侯中排第一位的,仅次于立国的居狼。
    望公府这一支,发展到现在,有十一块封地,这是望公府的中坚力量。这十一块地的周围则是十六家只有一两块封的小公侯和十七家武侯。小公侯府大多数都依附望公府,武侯府则是她父皇在位时为抵御居狼入侵的布局,他们在襄助望公府抵御居狼的同时也在牵制望公府。
    大凤朝的这场动荡使整个大西北都脱离了朝廷的掌控,全靠望公府在撑大局,如今十七家武侯封地是效忠天子还是效忠望公府,不得而知。即使不算上老八家占的封地,仅望公府这一块,都有四十余块封地要收。
    过了望公府便是居狼国,那边还有千里之地。
    裴曦看一次大凤朝的疆土牙疼一次,头秃!
    这个朝廷,往前数一千年,没有国,只有部落,大大小小的部落遍布各地,也就是如今许多封地的前身。
    后来,一个信奉鸟神的部落出了一个名字叫“羽”的人。这人天生力气比别人大,能打,打死原来的部落老首领成为新首领后,带着部落里的人开启了南征北战之旅,到处打别人的部落抓奴隶,占下的地多了,便立国了。
    部落首领,有称皇的,也有称帝的,通常来说,男的更喜欢称帝,女的喜欢称皇,不过也不一定,更多时候看个人喜好,挺乱的,没有一个具体讲究。羽觉得称皇、称帝或称皇帝都不够体现他的厉害和功绩,于是又给自己加了一个天子的称呼。这就是最初的大凤朝。
    大凤朝从发家致富立国的第一代起,除了羽青鸾的爷爷丢了居狼国,世世代代都在朝外扩张、打其他部落抓奴隶。就连承泰天子,接手那么一个烂摊子,他就封平叛,抓奴隶抓没了好几个部落,那些部落没有人了,地也划进了大凤朝现在的版图。
    总结起来就是,大凤朝的版图大,地广人稀,穷!
    它的版图形状像个大肚坛子,最北边的京城是大坛子顶盖上的拧起盖子的小揪揪,南疆是坛子底,中间鼓得像个五百斤的大胖子,从东南到西北,那是超级加宽plus版。
    因山形地势河流阻扰的缘故,道路又远又绕,望公府的封地跟南疆之间再没别的封地,只有一片莽莽的直线距离超过千里的原始森林,再就是跟居狼……擦点边。从京城到望公府的封地,直线距离间基本上也没有封地,都是大军进去都能被埋到没影的原始森林。
    从京城到居狼得先往南,到了老八的封地,再往西到了望公的封地,再往西北边拐。
    居狼国、望公府都在大凤朝的西北边,在京城的西南边。
    这么一个奇葩地形,是当初朝廷丢居狼的最大原因。
    羽青鸾的爷爷丢了居狼国,可以说是被钉在大凤朝历代天子的耻辱柱上抠都抠不下来。
    老天子病逝的时候,握住承泰天子的手,只有两个字:居狼!
    他把这么一个毫无家世的庶子招回京城继位,看的就是羽承泰能打、在没有任何外界助力、反倒还有人打压抢功的情况下平了叛,又千里迢迢穿过与他争皇位的几位庶皇子外家的封地活着到京了。这份本事,给了老天子极大的期盼,让他寄予了厚望,把手上的那点子家底都交给了承泰。
    承泰天子对羽青鸾的期望是希望她好好活着,一世平安。可从他接到回京诏书那一刻起,他往后数十年的人生都跟居狼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羽青鸾想彻底让天下人服气她坐天子大位,也唯有收回居狼。
    她想打居狼,得先打通兵道,需要先收老八的封地和望公府的封地。
    即使她不打居狼,哪怕是为了天下安稳,也得收这两家的封地。
    可牢牢地攥在手里的实权势力,被朝廷用虚衔爵位加点薪禄就想换走,任谁都不乐意。
    ……
    羽青鸾问裴曦:“汉武帝的推恩令在此处酌情采用,如何?望亲王子嗣众多。”她将望亲王呈上来的想让爵给世子的奏折递给裴曦。实施推恩令需要时间,那是细水长流水磨的功夫,让嫡出的其他孩子分嫡长子的权,一代代地慢慢分成无数小支流,最后再也聚不成势。然而,他们最缺的,便是时间。可除了这个,她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找裴曦商议。他在不同世界活了两世的见识阅历是大凤朝的人无法比拟的。
    裴曦翻看完奏折后,说:“望亲王只有一个嫡子、一个嫡女,其余的都是庶出。”庶出没有继承权,最多就是成家的时候给点嫁妆或安家费。南疆实施的新政也不支持养小妾生庶出子女,同样没给他们继承权。私生子女更是只能找妈,找不了爹,户籍上压根儿没有亲爹是谁的登记栏,冠姓权都随妈,或者是妈带着去改姓。
    他很是慎重地问羽青鸾:“元儿前脚刚往老八的封地去,你现在就……”他指指望亲王的奏折。
    羽青鸾说:“老望公病重,望亲王和世子如今都在京城,诸多望公府的公侯们也都赶到了,趁着还有老人的人情在,事情办起来有更多些转圜回合的余地,能多些商量,最大限度地避免刀兵。且收老八封地之事,你言之有理,望公府在一旁看着的,总要叫他们安心才是,我亦想老望公能走得安心。如果老八反了,望公府是跟着反还是帮着朝廷平叛,情形大不一样。”老八愿降,但愿不愿被收权就难说了,便如当初的武侯联盟。吃到肚子里的,要再吐出来,太难。
    裴曦直揪头发。他自从羽青鸾当上天子过后,每天都比昨天更能体会老丈人的头发是怎么秃的了。
    如今的形势、人心,老八没进京等于把羽青鸾架在了火上。裴曦不知道老八会不会想到他那场病会让他嫡姐真想斩了他。
    老八称病,确实病了一场,可有老望公病着躺在马车上都能从南疆进京的先例在,他一个二十多岁年富力强的人,养了半个月便能下地走动,不进京是什么意思?
    羽青鸾再能容人,有时候形势也会逼得她容不了人。
    裴曦问羽青鸾:“望公府的底限是什么?”知道对方的底价才好谈啊。
    羽青鸾说:“大凤朝不能四五分裂,必须一统,还有便是……兵权。”
    裴曦挠挠头,说:“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只能挑最要紧的来。”国策上的事,特别是悠关后世的事,他定不了,没那魄力,只能看他老婆的。他最多就是提供点思路,让他老婆集思广益。
    羽青鸾出宫,去探望病重的老望公。
    老望公病重,她是真的难受。她从小缺什么,除了找父皇母后就是找老望公。她要玩具,他给她张罗,她淘气爬树翻墙,他在底下接着她,担心她会挨父皇责罚,还为她遮掩,告诉她,“下不为例”,但再有下次依然如是。她的亲事……裴曦成亲后都没少提起“望公传信,使命必达”。她与裴曦定亲后,老望公在送信时,还捏着装有信的锦袋提了句:“品行贵重”。
    羽青鸾到望亲王府时,老望公正躺在院子中间的摇椅上,睡在树荫下。
    他的头发全白了,脸上、手上都布满皱纹、长满老人斑。
    羽青鸾挥手阻止旁人上前吵醒他,也没让望亲王陪,坐在旁边的石刻棋台上,自己一个人下棋。她不爱下围棋,她父皇喜欢拿围棋摆大凤地图琢磨各封地,最常祸害的是天子刻诏义公,偶尔会拉着望公下下棋。
    羽青鸾下了几手,是真没兴趣,便又把棋子扔下了。她的眼角余光瞥见老望公有轻微的动作,抬眼就见老头醒了,正半眯着眼睛看好。还揉了揉眼睛,然后倏地打了个激灵,瞌睡一下子全没了,一如以前在太内司时。
    老望公挣扎着要起身。
    宫侍和女官已经快步过去扶住他,让他好好躺着。
    羽青鸾挥手,让宫侍和女官退下。她走到老望公的跟前,看着他。她的父皇母后都没有了,想让他别走,但……生老病死不由人。
    第283章
    老望公的身体已经很不好,醒着的时候不多, 精力实在有限。
    羽青鸾不愿在琐碎事情上耗费他的心神精力, 连寒暄客套都省了, 坐在他旁边的圆凳上,说道:“大凤朝的疆土太大, 并不是凭天子一人之力便能治理得过来的, 祖宗们传下来的天下, 仍需羽姓共守。”
    老望公说道:“府中上下听陛下差遣。”他很虚弱, 声音很轻, 但一字一句,极为清晰。
    望公府夹在朝廷和居狼之间,无从选择。陛下待人亲厚、顾念情分, 会给望公府留一条出路。
    反之,便是望公府与虎谋皮同居狼联手, 也断不是朝廷的对手, 且天下大乱还将持续下去,大凤朝、羽姓、望公府都难逃劫难。他更希望看到一个无比繁荣昌盛的大凤,曦公当年造的那些稀奇玩具,若是真正造出来, 想必能出海远洋、能飞天遁地, 他是见不着了, 但他希望后世子孙能见着。
    羽青鸾说出她对望亲王府的安排, “望亲王府挑选五万精锐成立西北大营, 由世代望亲王亲领, 一应军务、包括将领委任,皆由望亲王府自行处理,但需听从朝廷调遣、监管,朝廷会设监军巡查。封地,按照朝廷的新政执行,派遣武部和朝廷官员入各府县治理,钱粮税赋产出皆归朝廷。朝廷每年调拨军费、钱粮、物资给西北军,一应待遇比照玄甲军。望亲王府的子嗣后代,可入朝为官,可考玄甲军、羽翎军,凭本事谋取前程。你意下如何?”
    望亲王府掌有兵权,权势富贵便会一直在。朝廷危难之时,其可派兵驰援,便是天下大乱,也能坚守一方。朝廷派遣武部、官员和在钱粮军械养军费用上牵制住望亲王府,便是想反,也会有诸多阻碍。
    老望公细细琢磨了番羽青鸾的话,便要起身谢恩。
    羽青鸾赶紧拦住他,说道:“身体为重,礼节便免了。”她顿了下,又说道:“还有一事,便是……”她说到这里,声音哽住,有点说不出口。
    老望公说道:“陛下但请起言。”说完便见到羽青鸾的眼睛有点发红。
    羽青鸾捏捏鼻子压下酸楚,说:“便是你的身后事,如今烟水山的承泰天子陵已然在建,父皇身侧空虚,我想你以亲王规格建陵,安葬父皇身侧,如何?”
    老望公病重已久,身后事却一直没有张罗安排。他的身后事,当由嫡长子料理,但嫡长子远在西北,不在近前,只能拖着。羽青鸾见到望亲王府到现在也没定下给老望公建陵的章程,便明白这是要看她的意思。
    这是羽姓王公最高的荣耀,亦是梦寐以求之事,可大凤朝这么多年下来,能够葬在神凤山上的亲王、太长公主比天子更加稀少。嫡脉出身、功在社稷,救国祚于危险之中,再便是但凡出亲王和太长公主,必然是天子势微落陷于危险之中,很多时候,这是有损天子颜面的。
    她爷爷丢了居狼,颜面早已无存,唯有收回居狼方才能挽回些。老望公是天家嫡脉出身传承十几代的顶级累世公侯,为天子一家操劳半生,其封地抵御住居狼扩张,这是实打实的功绩,亦是情份。
    老望公激动得都哆嗦了。天子给他家留住兵权,他都能淡然处之,抱着一丝念想等待的事突然成了,让他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身,又因达于病弱站不稳,朝地上摔去。
    幸好羽青鸾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将他掺回椅子上,说:“别摔着,别激动,当心身子。”她握紧老望公的手。小时候,她要摔着时,便是这双手稳稳地接住扶稳了她。
    老望公的双手都在颤,用力地回握住羽青鸾的手,连话都说不出来。
    羽青鸾怕他一时激动背过气去,赶紧给他顺气。
    天子像儿孙般照料他,老望公真差点晕厥过去。好一会儿,他的那口气才缓过来,找到自己的声音,说:“陛下如此,实是折煞臣。”
    羽青鸾从袖子里摸出个锦盒给老望公,说:“我小时候,你送了我那么多小玩意儿,我也送你一个。”
    老望公双手接过,抚了抚盒子,满是感慨地看着她,说道:“老臣走后,陛下莫要伤怀。”
    羽青鸾轻轻点头,又小坐片刻,便回宫了。有她坐在这里,老望公便只能强撑病体作陪,且她这趟过来将诸事定下,望亲王府定然忙碌,老望公也会有诸多事情要交待给儿孙,不如让他安心地多休息,好好将养,兴许还能多活些时日呢。
    老望公目送羽青鸾走远到看不见影,儿孙们来到身边,才收回视线。他打开陛下给他的小锦盒,是一个很精巧的玉雕,雕的是一个小女娃在爬墙,墙下是一个穿着公爵服饰的人伸出双手去接她,似怕她摔着。
    玉雕的底部刻着“凤鸣天子御赐”。
    望亲王满脸费解,问:“父亲,陛下这是何意?”
    老望公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小女娃,轻声说:“这是陛下小时候……”他的话在这里顿住,目光满是威严地看向长子,把盒子盖上,说:“此物随葬。”
    望亲王兄妹俩都在旁边,虽然只听了半句,但已经明白这雕的是什么。他俩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语。他俩小时候也爬墙,叫他爹发现,派仆人捉下来就是一通胖揍。这差别待遇太大了。都是四十出头有孙子孙女的人了,不提也罢。且,天子赐下此物,足见情分。
    老望公把众多庶子庶女和孙辈都打发出去,只留下一对嫡出的儿女,将羽青鸾的来意和安排告知了他俩。
    望亲王知道他父亲或许有点希望能够葬在天子陵侧,但那希望实在渺茫,只是若能成,不仅荣耀,更能福泽后世子孙,值得等,却没想到竟然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