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了多远了？”卡塔尔的声音第七次在通道内响起，队伍每行进一段距离，都需要他在开凿的粗糙土墙上覆盖一层金属物质，以防止圣堂部队的突然袭击。
    但这层屏障，和之前凡尔登军事机体的防护力场相比，就像一张薄纸。
    过了好一会，前方才传来苏尽有些嘶哑的声音。
    “大概还有七公里。”
    大概这个词是很不精确的，很难想象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上，还会有这样的作战数据。
    对失落绿洲而言，他们已经是一群瞎子。
    吴天成和“零”的声音始终没有传来，事实上，尽管吴天成还在奋力与“伊甸园”做斗争，但已经没有办法分出计算力给苏尽他们。他的存在还是延缓了一点圣堂部队的进攻，现在敌人已经堆满了凡尔登军事基地，占领了一片废墟的指挥所和防空洞，正在搜寻孙无情等人的下落。
    现在，他们失去了所有的智能系统。
    全身上下，只有一套老旧的战甲，以及在他们前面吭哧吭哧挖地道的小机器人。这就是他们全部的财产。
    再加上，他们只有十一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刚加入的新人。
    孙无情觉得比当年的“无名”还要惨。
    这些身怀绝技的执法者，本应该在自己的国度内呼风唤雨。就算加入了失落绿洲，也没有落到过如此尴尬和无助的境地。
    但现在，他们像老鼠一样在地道里艰难行进。而且，还不能知道自己的准确位置。
    七公里，那大概就是一半，还要排除对方没有向前推进的情况下。
    这个通道距离地表大概是三十米，还是普通的土层，在这里发生的震动很容易被地表的仪器捕捉到。或许现在在他们头顶上，圣堂部队就好整以暇地跟随他们的脚步，就等他们露头的一刻。
    因为他们不可能单纯通过这个地道离开欧洲。就算一直没人发现他们的行迹，前方那台小机器人也不可能连打上千公里的洞，这些执法者也不可能连续五天不吃不喝。他们的消耗远比普通人要大，就算站在那里不动，消耗的也比普通人要多。
    所以苏尽要做的，就是到达十五公里外，圣堂部队的地下防线。
    为了隐藏大量的战斗装备，对方的壕沟至少有二十米深，利用半天的时间用海量机器凿出了一个护城河。他们的地道四通八达，但因为时间仓促，其实也略显粗糙。
    知道这一切的，是温蒂尼。这不仅是圣堂部队惯用的作战手法，在刚才的突围中，她感受到她的水流流向了更深的地底。
    而这个普通的信息，却成为了他们逃亡的唯一稻草。
    因为他们没有其它办法。
    他们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他们的计划，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这个小小的通道随时会被圣堂部队发现，只要通道两侧涌入精心配制的神经毒气，他们很快就会败下阵来。
    毕竟这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没有任何机关，没有任何集成电路的通道。
    温蒂尼每走一段路，都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但她的情况始终没有转好，拳头紧紧攥着，然后砸向旁边的铁墙，迸出几滴水珠。恩赐似乎已经不受控制，她身后的云芊流也露出担心的神色。
    孙无情和林琼露走在第二第三位，随时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但温蒂尼的话还是萦绕在他耳边，久久不能远去。
    事实如此，他不能反驳。无论是在失落绿洲还是其它国家，他都只能算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面对一整个战争机器，他的行动收效甚微。
    但他带来的麻烦，却似乎无穷无尽。
    带林琼露日内瓦治疗牵扯出之后的所有事，而这些麻烦，最终都会算在他的头上。谁会责怪一个尽心尽力的小女孩？只会说保护她的孙无情无能。
    再加上他特殊的身份，以及失落绿洲往他身上倾倒的资源。
    说是嫉妒也好，无能为力也好，在看到自己的失败后，不管是温蒂尼还是卡塔尔，持椅人还是破壁者，投向孙无情的目光都慢慢变得冷淡。这毕竟关乎他们的性命，再然后是他们的信念，而现在，因为苏无情，这两个都要被毁掉。
    失落绿洲在欧洲的行动，似乎已经画上了一个不圆满的句号。残破的，永远没法弥补的记号。
    “喂，我说，这次失败，咱们可就没有下次了。”持椅人没有打开通信器，而是隔着通道小声喊道：“书院少爷，你那个计划靠谱吗？”
    这道打破沉默的声音并不怎么好听，苏尽微微皱起眉头，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给了回答。
    “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要不你去想？”云芊流翻了个白眼，把声音往后甩去。她和苏尽之间隔了一个温蒂尼，苏尽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她的回怼，却以失败告终。
    “呵。”持椅人没有接下她的回嘴，而是冷笑一声道：“你们怎么样都好，反正等下出去的战斗，可指望不到我。没有提前准备好椅子，我的恩赐不会有任何作用。”
    苏尽示意云芊流不要说话，自己也闭上了嘴。这个时候内讧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尤其是对持椅人。
    谁知道他下一次，会不会给自己人准备一把椅子？
    “五公里。”过了一段时间，苏尽再次提醒。现在他只能记录他们走过的距离来判断，前提是前面挖掘地洞的机器人定位没有出错，事实上，他们连这个机器人在往哪走也不能确定。
    或许敌人就在眼前。
    他们只是地壳内的一队小爬虫，不满和疲惫充斥着整条通道，他们甚至感觉到身后的圣堂部队已经追了上来。
    卡塔尔听到苏尽的提醒，犹豫片刻，喝干了身上最后一根能量棒，最后检查了一遍战甲的能源，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股压抑，就像死神卡住了他们的脖子。卡塔尔能清楚地听到温蒂尼沉重的呼吸声，在他眼里，这个合作了数十年的同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过。或许几个月前，巨人曼尼死的时候他就应该多安慰她，而不是等现在。
    以后，可能都没再合作的机会了。
    突然，就在所有人紧绷着神经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哒哒声。
    金属的声音。
    不是泥土，是金属。
    而且不是卡塔尔创造出来的金属。
    通道里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没有人在意五公里这个数据是否准确，既然听到了这个声音，就只能行动。
    破壁者率先化作一道影子冲了过去，孙无情和林琼露紧随其后，一左一右握住了破壁者的手腕。三个人就这样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这里，已经是圣堂部队的地下设施。
    没有智能系统，一切都只能靠他们自己分析。
    “圣堂部队的反应时间是1.3秒。”苏尽记得有关这次战斗所有数据：“命令会在2.4秒后下达，最近的圣堂小队会在三十秒后抵达这里。”
    一边说着，他一遍开始计时。流动的时间，是他们的生命线。很多时候，不是想不到办法，而是一旦最合适的时间过去，所有的机会都不会重来。
    温蒂尼让开了身子，身后的云芊流右手一张，一层冰霜就盖在了这个金属上。用来铺设地道的围墙不可能用到低温钢，所以云芊流的恩赐下，这层屏障很快变得脆弱。
    然后，被卡塔尔一刀破开。
    墙壁后，传来了一声爆炸。
    现这条供人行走的通道按上了简易的电灯，挂在天花板上，摇摆不定。
    但这里，距离地面，至少还有二十米的距离。
    破壁者三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但通道一侧的尽头躺着两具尸体，帮他们辨明了方位。
    “走。”卡塔尔和云芊流一前一后保护着苏尽和医生，朝孙无情开出的路走去。伊恩勉强跟在后面，没有一个人等他，如果他撑不过这次的战斗，死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人关心。
    毕竟，因为失落绿洲，这个世界已经死了很多人。
    甚至，很多执法者。
    战斗再一次发生在凡尔登军事基地外十五公里的包围圈上，地面上的废墟已经被清理，而因为孙无情等人的再度出现，整个军队都开始朝这个方向靠拢。
    从天空看，一个包围圈，逐渐压成了一个点。
    一旦确定了孙无情等人的位置，整个圣堂部队的力量，都会压在这个点上，也就是压在他们身上。
    “封住通道，节省力量。”苏尽喘着气，双腿酸疼，但没有停下脚步。
    卡塔尔也没有恋战，遇到岔路，直接用恩赐把一侧空间封上。前面的机关和门由云芊流突破，只要没有事前配备耐低温的金属，就暂时拦不住他们。
    两个拐弯后，他们已经看见了圣堂小队的尸体。他们的脊椎似乎被一股大力压弯，鲜血炸出了通道两侧，看起来血腥异常。
    看起来，林琼露完全没有留手。
    轰！
    这次的轰炸声远没有电磁轨道炮的动静大，听起来，是他们自己从凡尔登里弄出来的炸药。
    前方的尸体上，一个向上的洞口被炸开，他们离地表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