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孙无情先是愣了一下，这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几个小时前，他还和“朋友”讨论过黑衣少年来历的问题。他的恩赐让孙无情想起了秦楚安，因为有别于卡塔尔的恩赐，秦楚安的原子构成更接近这个恩赐名。
    能够创造和毁灭物质，这样的能力，很容易让一个人跻身世界一流强者的行列。教堂想要完成这样的研究，就必须要有相对应的实验样本。就算卡塔尔已经叛离了失落绿洲，教堂也不可能利用他完成原子构成的恩赐剖析。
    他需要有足够的样本，以及，足够的时间。
    圆桌骑士长的恩赐是最好复制的，也是教堂一开始的实验对象。这次投入实战的属于兰马洛克的恩赐几乎已经研制成熟，而阿尔忒尼斯的箭矢也在几周前出现在凡尔登军事基地的草原上。这都是教堂能够掌握这些恩赐的最好证明。
    而孙无情也相信，他们并不打算止步于此。
    但他们的实验对象，到底从哪来？
    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疑点，源自于阿什隆市。
    重新整理记忆的孙无情只记得自己因为秦楚安才离开了学院，这件事总不会错，那天他因为想要偷跑出去才撞上了守株待兔的钟离望。
    但秦楚安，去哪了？
    阿什隆市里确实有秦楚安的影子，他甚至记得自己碰到了一个长相和秦楚安一模一样的假货。联邦确实会准备这样的东西，混淆视听。
    但他相信学院，不会在这种重要的原则性问题上犯错误。他相信，联邦让秦楚安过来，不仅是为了磨练他的恩赐，同时也会好好的保护他。
    就像保护孙无情一样。
    但再多的，他有些不记得了。
    当时“朋友”并不在他的脑海里，所以也没有人能辅助他的记忆。他离开学院之前看到的任何东西联邦数据库都有存档，但他离开后，发现自己并不能记住所有东西。
    这几个月很重要，遇到的人，交谈的话，做的事。自己好像否定过那个假秦楚安的身份，但否定的理由呢？他不是不能使用恩赐吗？
    这个记忆逐渐被他抛到脑后，至少他潜意识里认为秦楚安还活着，只要他还有机会回到学院，应该可以见到他。
    或者，站在联邦的对立面，成为秦楚安的敌人。这无所谓，他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他没有想过，秦楚安的死亡，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王清野的表情不像在骗人，这副表情落在孙无情眼里，确实是像隐瞒什么的样子。即使没有“朋友”，他也能确认这里面有猫腻。
    “地点，时间。”孙无情往前探过身问道：“那可是我兄弟！”
    王清野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现在他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孙无情，看着他这几个月愈发瘦削的脸，先是移开了视线，抓起桌子上的水杯，转了一圈，才端起来喝了一口。
    现在没人能听到这里在说什么，甚至任何一句话都不会录入联邦数据库。最后这里发生的事情，全凭王清野一张嘴。
    这是难得的舒适空间，完全属于他的，属于人类的自由空间。整个学院，只有少数人能拥有他手中的电磁屏蔽装置，林卫和他保证过，只要是在学院的领域内，“朋友”帮他屏蔽外部的声音，这个装置可以屏蔽它内部的记录。他们所在的房间就是最坚硬的外壳，不会有任何缝隙透露出他们的对话。
    属于另一个维度的计划，正被缓缓推动。
    “我们确认了他的死亡，但是没有找到他的尸体。”王清野说道：“你们每个人的生命体征‘朋友’都在监控，如果书院的吴天成没有把这个装置破坏掉，那么如果你死了，我们也会知道。秦楚安的死亡时间在四个月前，阿什隆市发生冲突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见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我们准备了三个伪装者，其中一个在骨骼和指纹上都和本人一模一样，甚至，我们还给他准备了一次性的恩赐设备。”王清野说道：“虽然在这个技术层面上，我们比教堂的研究要落后一点，但是柳御和川乌都给过你这些恩赐的承载体，本质上是脑电波的复制，只不过在续航和强度上，肯定不及教堂。”
    “如果连伪装者都已经准备好，那你们根本就不需要秦楚安上战场。”孙无情顿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我不明白。”
    “正如我刚才说的，这种代替物的恩赐强度不够。”王清野说道：“所有的执法者中，只有秦楚安一个人是最合适。这是‘朋友’的意见，也最终促成了阿什隆市战役的胜利。当然，如果东国没有插手的话。”
    “但结果呢？”孙无情一拍桌子：“你说他死了？这怎么可能？他怎么死的？”
    既然秦楚安做着如此重要的任务，学院就不应该让他死。保护他的人应该是比他等级要高得多的学长学姐，甚至会在“朋友”的通信保持畅通的情况下。
    和王清野他们执行这种卖命的任务不同，如果给秦楚安时间，他可以成为下一个改变未来的人。但如让他就此折戟，无疑是折损了未来的一员大将。
    学院不会蠢到做这样的事情，这也是孙无情不相信秦楚安死亡的原因。
    但他或许没有意识到的是，联邦对他的保护太好，以致于他相信学院能保护所有人。
    可如果学院已经有这样的实力，又何至于周旋于各国之间，对战略资源精打细算？
    或许秦楚安真的死了？死于对战时的一场意外？就算学院保护得再好，在那身战甲下，秦楚安和他，甚至连王清野，都只是一枚子弹可以杀死的普通人而已。
    “失落绿洲先抓走了他。”王清野说道：“根据‘朋友’传回来的图像，失落绿洲全程参与了这场战斗。但之后你们的队伍里并没有他的影子，学院相信他被人藏进了阿什隆市地底的一间密室，而另一方面，我们知道教堂也在找他。他们有赫尔墨斯，可能会更轻松。”
    “我记得有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在我们队伍里。”
    “我们把他接了回来，但遗憾的是，不是。”王清野摊了摊手，似乎对整件事情了如指掌。
    这番像是精心准备好的对话似乎完全不能说服孙无情。整件事情经过他的解释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谜团，他感觉不仅仅是他，就连秦楚安也陷入了一场漩涡之中。
    “你要知道阿什隆市战役的真相，你是意外添进柴火中的一桶汽油，而秦楚安、张晓晓、还有失落绿洲，才是这堆篝火下的木柴。他们是这场战役发生的原因，如果没有你，东国也不会跑出来捡漏。当然了，也不会给学院添那么多麻烦。”
    王清野的表情中明显有些嘲笑和苦涩，似乎回忆起了因为孙无情离开学院，他好几天没能睡好觉的过去。
    钟离望此举带来的影响，就连站在王清野这个位置上，也不能窥视全貌。他知道刚才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只是现在的钟离望，即使确实该尊称他为传奇，但那个从二十年后穿越回来的人，才是真正该重视的对象。
    正因为孙无情的离开，阿什隆市的战斗，被拔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间接导致了欧洲冲突的开始，世界混乱的进程被加快，仅仅是因为一点微小的改变。
    “好好思考一下，当时的失落绿洲是和黑塔合作。”王清野俯身向前：“但失落绿洲的实力完全强于黑塔，也就是说，钟离望实际上在借黑塔的刀，目标则是被吸引过来的秦楚安。这场战斗，钟离望用了能动用的所有执法者，成功抓到了秦楚安。至于他们是否早就杀了他，或只是单纯的将他封禁，你应该去问钟离望。”
    “也就是说，你们根本没找到他的尸体？”孙无情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正如王清野所说，想要解开这个谜团，看问题的角度，就要比大多数人都要高。
    “他没有被失落绿洲带在身边，而你们也是中途遇到的这个伪装者。这场战斗的记录‘朋友’也记录了下来，其中一名伪装者是在市政府大楼下的地下室和你们遭遇，并且被你们俘虏。”王清野甚至从随身的设备调出了视频和报告：“而我们，最终应该也找到了他被关押的房间。那个房间没有任何的出入口，也就是说，失落绿洲的破壁者一定带秦楚安去那个房间的人。”
    “最后呢？”
    “我们找到了血迹。”王清野说道：“非常非常淡，只是飘散在空气中的分子颗粒，细胞都早已死亡，但‘朋友’还是从已经变质的dna序列中确认了血液的主人。”
    “那照你这种说法……”
    “是的，说死亡也不太严谨，毕竟如果真的是教堂把他带走，那么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破除学院在他体内埋的装置，伪装了他的死亡。”
    听了这句话，孙无情先是一愣，然后竟然慢慢的冷静下来。
    学院给出秦楚安死亡的判断是基于机器的反馈，而反馈可以作假。当时在阿什隆市的势力，只有教堂可以对秦楚安下手。
    而这名黑衣少年的出现，也验证了这个结论。
    这场谈话戛然而止，王清野并没有期待孙无情说出什么秘密，而是看着他转身离开了房间，直奔失落绿洲所在的通道而去。
    “钟离望，破壁者。”孙无情的声音很冷：“你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