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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7节

      四位师兄出身名门望族,显赫无比,唯有他,是一个街头过活的泼皮无赖,因为运气好,得了一丝仙气,从小山鸡摇身一变为小凤凰。
    他死要面子活受罪,里一层外一层,靠着忽悠来的银子,把自己伪装成大户人家的少爷。与此同时,他又心虚得厉害,只能撵鸡惹狗转移师兄们的注意力,顺便找找存在感。
    大师兄看穿他的窘迫却不说破,只是默默替他带一两块爱吃的糕点,或是闷声不吭给他缝一下衣服,虽然缝到半路,他的衣裳就被手残的大师兄戳了无数个针孔,彻底破得没法穿了。
    但是,他知道,大师兄真的疼爱他的,完完全全履行了长兄如父的责任。
    他早就把大师兄当成自己的亲哥哥看待了。
    如今李千机看到这位哥哥为了他,又是下跪,又是哀求,心酸难忍。他记忆中的大师兄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现在跌落红尘,全身是泥。
    “大师兄,不必为我求情,我不怪你……”李千机气若游丝,又唤了声,“哥哥,保重。”
    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昏死过去。
    元怀贞当场懵了。
    “小五!!!”
    他怒急攻心,胸口一痛,又喷了一口血,染红绣花衣襟。
    意识模糊之际,大师兄冷汗涔涔,指骨成爪,死死嵌着琳琅的脚踝,抓出血痕,力气用到了极致。
    “求您了……救救小五……”
    琳琅将自己的脚从他手里拔起,抖了抖发皱的裙摆,走到一旁,观看场中战况。
    她的前任丈夫门主大人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宗师,他有备而来,脱身轻易,瞬息之间没了踪影。小秦帝同样登峰造极,纵然没有秦宫十二卫,依然能从穿云一箭军的手中脱逃,而且是毫发无损,离开之前,他眸光晦涩瞥了琳琅一眼。
    三师兄公良瞻一把油纸伞在手,撑开之后,那伞面竟极其坚韧,抵挡漫天箭矢。他虚晃一招,将机关伞掷了出去,纵身跃下墙头,身影消失不见,成为最后一个突破重围的人。
    暗处潜伏的荒帝走到长姐身边,低声问她,“要不要追?我亲自出马,应该能追回一个。”
    琳琅摇了摇头,“不用了,留下四五,就是意外之喜了。逼得紧,容易出事,让他们先喘口气吧。”
    荒帝心领神会,他打了个响指,墙外的人马迅速收拾残局。
    地面的血迹被拾掇干净,唯有满池的残荷,保留了些许血腥的踪迹。
    数日之后,元怀贞幽幽转醒。
    他愣愣看着花鸟红帐上的金顶,只觉恍如隔世。
    “你醒了?”
    身边有婉转轻柔的女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芙蓉俏脸。
    “你是……姑射公主?”
    对方眸中泛着水光,“元公子,你太见外了,不要紧的话,叫我一声明月吧。来,这是我熬的药,你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
    元怀贞盯着她缠了纱布的手指看,鼻尖仿佛掠过一丝骇人的血腥,整个人顿时激灵,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这一下牵动肩膀的伤口,他痛得僵直,只能拼命喘气,缓解痛楚。
    澹台明月慌乱不已,扶住他,“元公子,你的伤还没好,御医说了,近日不宜乱动。你放心,你的妻子还有兄弟,我已经命人好生下葬。”
    “……什么?”
    男人猩红如血的眼睛吓得公主一跳,“我、我也是好意,不然尸体放得久了,对亡者也不好。”
    “尸体……你想清楚再说,哪来的亡者?”他语气冰冷。
    澹台明月头皮发麻,仿佛面前不是活人,而是一具泛着寒意的精美雕像,更像是已死的亡者,“你忘了吗,你摆酒那天,有仇人杀上门了,你的妻子,还有两位兄弟,难逃毒手,被大火烧成了炭尸,救出来的时候面目全非,只剩下身上的两三遗物,依稀能辨认身份。”
    “难逃毒手,面无全非……哈……”
    她当真是好狠的心。
    元怀贞绝望无比。
    最终,他没救得了他们。
    他失约了。
    枉他一身通天医术,起死人肉白骨,唯独护不住这些弟弟们。
    医者捂住自己的眼,指缝淌出眼泪。
    “元公子,逝者已逝,你节哀顺变,我们还是要好好活下去……”姑射公主小心劝慰道。
    “活下去?我一个只会连累师弟的废物,怎么有脸活下去?”医者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岔气,状若疯魔。
    澹台明月银牙紧咬红唇,不知要如何开解这个遭逢大难的可怜男人,只得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帮助人顺气。
    一只寒如冰水的手掌擒住她的手腕。
    澹台明月心头微跳,以为不近女色的医者要将自己甩飞出去,她害怕得闭上眼,却发现手心贴上了男人的脸庞。
    “公主殿下,贞一无所有,你能不能……帮贞活下去?”
    他乌发散落在雪色衣襟,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脆弱得令人心疼。
    澹台明月心软得厉害,忍不住抱住他,吐露心意。
    “明月对公子钦慕已久,会不离不弃陪着公子。”
    不离不弃?
    呵。
    第588章 师娘前女友(30)
    清晨的阳光拨开云雾, 秦城的官道络绎不绝。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旗帜饰以云纹, 银甲骑兵面容冷肃。此番惊人阵仗, 引起行人注目。
    “这是姑射皇族的徽记, 这么说,马车里面坐着的是那位明月公主?”
    “传闻明月公主沉鱼落雁,我等凡夫俗子若能一窥娇靥,真是死而无憾。”
    “可惜了,明月公主此次回国,下次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
    隐隐约约的话语飘进了纱帘。
    “公主殿下, 他们又在讨论您了。”粉衣侍女转动着滴溜溜的眼珠, “他们想得倒美,公主殿下娇贵之躯,岂是他们凡人想见就能见的。再说了, 驸马还不一定肯让国色天香的公主殿下抛头露面呢,男人占有欲都很强的。”
    “银翘,你……你胡说什么。”澹台明月羞红了脸,“信不信拧了你的嘴巴。”
    银翘笑嘻嘻地说, “是是是, 是银翘的错, 不应该称呼为驸马, 而是未来驸马。反正,国主一向疼爱殿下,您呀, 稍微撒一撒娇,未来驸马还不是乖乖落入您的掌心。”
    另一旁煮茶的侍女紫葳同样打趣道,“是呀,公主殿下可是六国不可多得的美人,男人见了俱是神魂颠倒,元公子看上去虽是冷冰冰得不近人情,怎么说也是个年轻气盛的男子,岂会不动心呢?”
    澹台明月以团扇遮唇,眼波流转,心口甜蜜之余,又不禁泛起几分得意。
    声名赫赫的六国第一医仙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殊荣。
    银翘咬着饴糖,含糊不清地说,“就是就是,元公子表面正经守礼,私底下不知多想与公主殿下独处呢。要银翘说呀,元公子与公主殿下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偏生有些眼瞎的,说元公子痴恋他那个长公主前师娘,这不是故意寒碜咱们公主殿下吗?”
    紫葳随口附和,“那位大盛长公主不过是个年长的寡妇,虽有几分姿色,但怎么能与公主殿下相提并论?亏得她还有脸儿,要当众纳秦帝陛下入后宫!元公子仪容俊美,清俊端正,娶妻也该娶公主殿下这般风姿的。”
    澹台明月微微捏紧团扇,得意的笑容有些勉强。
    元公子自清醒之后,喜着黑衣,性子更为冷淡疏离,仿佛早已厌倦尘世,时刻要羽化登仙。陷入爱河的澹台明月患得患失,脑子一热,再度产生献身的冲动。等他肩上的伤痊愈得七七八八,她鼓足勇气跑到医者的屋子里,当着他的面,大胆褪了所有衣裳。
    对方没有任何异常。
    他甚至冷静得不像个正常的男人。
    澹台明月的心瞬间凉了。
    她身边有一个厉害的嬷嬷,眼力极其毒辣,帮助她解决了不少难题。
    嬷嬷告诉她,清清冷冷不近女色的元公子行过巫山云雨之事,绝非死不开窍的毛头小子,似这般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最是禁不住女色的诱惑。她一听,既是心酸又是嫉妒,只能安慰自己,无法成为元公子的第一个女人,那她就做他最后一个女人。
    然而,她舍弃羞耻,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视若目睹,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绝世美人,而是一具毫无吸引力的人体骨架。
    她在他冷漠的眼神下羞惭逃离,足足气了好些日,竟不见他来哄她。
    好似那日的软弱只是她的错觉。
    澹台明月最终只能自己忍气吞声,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幸好,元公子答应跟她回国,这让澹台明月十分雀跃,觉得他还是在意自己,只是脸皮薄,不能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元公子还在后面跟着吗?”
    澹台明月时不时就要问上一句,生怕自己看中的如意郎君半路逃了。阑门公子的手段神秘莫测,她既心生怯意,又仰慕不已。
    “公主殿下放心,元公子有分寸的。”银翘笑道,“公主殿下难道没发现吗?有元公子护驾,这一路竟然出奇地顺利,根本没有人敢拦下咱们的车马。”
    澹台明月的小女孩心思又活跃起来,痴痴想着对方的出众容貌。要是这样的神仙人物为她痴狂,为她要生要死,那该有多好。
    离开官道,车马入了丛林,中途暂歇。
    “呜呜——”
    沸水烧开,铜盖不断震动。
    茶摊支起遮阴的帐子,老师傅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掀起铜盖,刹那间,壶嘴涌出一道白浪,分毫不差灌入碗内,不溅一滴。
    赶路的行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得兴起,根本没空欣赏老师傅颇有劲道的手艺。
    “秦国要变天了,千金阁的李阁主与犀奴国的上将军突然暴毙,虽说是仇家寻仇,可这毕竟是在秦国的地界,秦帝御下不严,难逃其咎。奉劝各位,莫要贪图秦城的风光,趁着战乱未起,快快收拾细软包袱,逃离是非之地。”
    “阁下消息真是灵通,在下行走官道,略有耳闻,只是不知这李阁主与上将军何故来了秦国?先前一点风声也没有。”
    “这两人同为师兄弟,据说是来参加他们大师哥的婚礼,谁知莲房一夜大火,喜堂成了灵堂!”
    “什么?大师哥?你说的是医中仙首元公子?他何时娶妻了?”
    “还不如不娶呢,他的妻子着实神秘,来历成谜,至今也不晓是何方人物,可惜了,大火之下,佳人在劫难逃,香消玉殒。”
    众人唏嘘不语。
    同伴疑惑道,“按照这么说,秦帝与李阁主、上将军同为师兄弟,罪名怎么也怪不到秦帝的头上吧?”
    “嘘,你还别说——”有人压低声音,“不知是哪里散出的消息,说这秦帝并非真秦帝,他原是东宫替身,逼杀原太子母族,挟持当今继太后,鸠占鹊巢才赢得朝政权势。他怕事情败露,于是做了一个局,好将师兄弟一网打尽。”
    “竟有此等荒诞之事?”
    人群激动纷纷。
    “客官,您的八宝茶汤,里面加了芝麻、青梅、红枣肉、核桃仁儿等小料,甜润滑爽,最是可口饱腹,您尝尝。”茶摊师傅的女儿是个年方二八的俏姑娘,性子爽直,此时扭扭捏捏,难得有了几分小姑娘家面对心上人的情窦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