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冷静，没有不清醒，我知道你们觉得我现在很激动。可是我脑子很清醒。九良子，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我爷爷的死，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张凡这一次并没有去拽九良子的衣领，不过那双发红的眼睛却更让九良子心底发毛。
    “师兄，你冷静，你可一定要冷静啊，他们走之前不让我告诉你，就是怕你冲动。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咋都不像是冷静的模样啊。”
    眼看着双眼通红的张凡离自己越来越近，九良子感觉头皮发乍，他可也算是有点本事的了，但是看到此时的张凡，那感觉比直面恶鬼还瘆人。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镜，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你说吧，我会努力冷静的。”
    张凡口中念诵了一遍净心神咒，似乎想要向九良子证明他真的很冷静，可是他那双发红的眼珠子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好好好，师兄，我相信你，你很冷静，那我说给你听好了。其实我师父和两位师爷，差不多是在同一天羽化的，他们三个之前去山外面办事，回来的时候都受了伤，而且伤的好像挺重的。师父让我给他们熬了几幅中药，都是吊命用的那种，然后师父把我拉进房间里，嘱咐了好多事情，说以后要是他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九良子说着，眼眶里也不由自主的冒出了眼泪。
    “师兄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心里难受，贫道心里也不好受啊，我小时候就被父母遗弃在山里，要不是师父把我捡回来，我早就死了，师父就像我亲爹一样，想起师父死的事情，我也难受啊……”
    看着九良子哭哭啼啼的样子，张凡吊在嗓子眼的那口气也散了下去。自己是死了亲人，可是这个便宜师弟又何尝不是呢？而且，算起来，师父和师爷，加上个大师爷，他这一次性死了两个半亲人。
    “好了，是我太冲动了，你慢慢说吧。”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张凡抬起衣袖来想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不过还没等他动手，旁边的水月心已经捏着纸巾凑了上来，帮他擦拭了起来。
    “师父和两位师爷，受的都是内伤，很重。他们也没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就知道他们是出去给人办事儿，可能是看风水还是什么的，应该是个大活儿，不然也不可能他们三位一起出去。回来的第三天头上，师父把我叫过去，告诉我两位师爷已经羽化了，师父扛着锄头，让我跟他一起到这边来刨坑，师父一边刨坑，一边吐血。我当时就跟师父说，让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师父跟着干，我能行，可是师父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带着我干活了，以后的日子都得靠我一个人了，结果，我和师父一起挖了三个坑，把大师爷和师爷葬了，吃了中午饭，师父就坐在给自己留的那个坑边，跟我说话，说着说着，师父说累了，不想说了，只是叮嘱我，多余的话别跟你说。然后，身子往后一倒，就，就没了……”
    张凡不哭了，九良子倒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凡的眉头紧紧皱着，九良子是自己那没见过面的师叔捡回来的吗？这么算起来的话，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他唯一的亲人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张凡做了几个深呼吸，拍了拍九良子的肩膀。
    “我爷爷能算到我会来这里，他受伤会来还有几天时间，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爷爷能算到这个程度，让自己过来找机缘，断然不会是只留下一座孤坟让自己看的，张凡相信，爷爷肯定留下了什么。
    “有，有。大师爷有留一封信给你的，说是你迟早会来，等你哭够了再把信给你，省的你哭的晕头转向。”
    听到张凡询问大师爷有没有留下东西，九良子终于止住了哭声，忙不迭的点着头。
    “你们跟我来，咱们到里面说话，坟不会跑，先进去说。”
    九良子抹了抹眼泪，示意张凡和水月心跟他一起回观里去。
    张凡点头，看到水月心头上系了一根白布条后，他也从九良子胳膊上拿下来一根白布条系在脑袋行，至于那件孝服，就暂且放在坟边了，等看完了信，再回来穿也不迟。
    赤云观是有两进的院子，第一进主要是大殿之类烧香供奉的地方。后面第二进院子里有几间房子是住人和生活用的。
    九良子推开三件正房里最中间的那一间，这房间里的摆设很是简单。一张木炕，上面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的，炕边是一个衣柜，柜门关着。张凡走到柜门前打开一看，里面挂着的衣服中有几件是张凡以前就见爷爷穿过的，现在看到，鼻子尖又是不由自主的开始发酸。
    除了这些，屋子里也就是有一张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了。这简陋程度，就和当初在他们那个小山村里没有太大的区别。
    张凡实在是有点想不明白，爷爷的生活为何要弄得如此清苦？
    他张凡学的东西，肯定是不如爷爷的，而他现在都能混的风生水起钵满盆满，爷爷为什么不行？只要老爷子肯的话，别说村子里了，就算变成县城的首富也没有什么难度吧，为什么爷爷要甘于如此清贫的生活呢？
    “师兄，给你，大师爷留下的信，就是这个了，还挺厚的，师兄你好好看看吧，大师爷离开你那么多年，你肯定很想他，大师爷心里也一直都惦记着你。师兄，你慢慢看，贫道去给你和师嫂准备点吃食。”
    九良子从被褥下面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张凡，然后就很识趣的离开了。水月心看了看张凡，虽然有点不放心，但是她还是觉得应该给张凡一些独立的空间，于是，水月心也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把这间屋子留给了张凡。
    张凡脱了鞋，躺到炕上，背后靠着爷爷曾经用过的被褥，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那厚厚的一叠信纸，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爷爷当年不辞而别，又是什么让爷爷留在这山里那么久，却连电话都不给他打一个。
    爷爷的字迹，再熟悉不过，看到那熟悉的字体，张凡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不过这一次他擦得很快，生怕泪水会弄湿了信纸，让爷爷最后留下的字迹也变得不清不楚。
    信上的内容是这样的：
    小凡：
    见字如面。
    一别多年，你心里肯定在埋怨爷爷吧。当时你中学都没有念完，爷爷就丢下你一个人走掉了。
    你一定觉得爷爷是个很不负责的人，但是小凡，你要相信爷爷，爷爷真的是有苦衷的。
    当年爷爷出来学艺五年，艺业有成后一个人从翠云山里走出来，就以为着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肯定能有一番作为。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爷爷我出山的日子没有选好，赶上了那个疯狂而混乱的年代，整整折腾了十年。什么牛鬼蛇神，全都要打倒。爷爷我空有一身道术和风水之术，却苦于他们对所谓“牛鬼蛇神”的迫害，一直不敢表露出来，就那么浑浑噩噩的在村里和你奶奶结了婚，生下了你爸爸。
    后来，十年·动乱结束了，我才敢拿出当初在翠云山里跟师父学的一些东西，给人看看事儿什么的。
    爷爷不是跟你吹啊，爷爷是有本事的人，可不是那些江湖骗子，打从爷爷给人看事儿开始啊，这上门求助的都快把咱家的门槛子给踩破了，生意那叫一个好啊，可是爷爷没想到的是，我的命格终究不够硬。
    吃阴阳饭的，难免泄露天机，命格不够硬的，多半会招惹上五弊三缺，以前爷爷觉得自己的命格足够硬，可是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因为泄露天机太多，糟了报应。五弊三缺，爷爷占了个孤字，你奶奶死的早，你爸妈也在你生下来以后没多久就死了。
    自古算命的和大夫一样，医人不医己，我还是那年回到这里见了我师弟，让他给我算了一卦，才知道我因为泄露天机太多，命中犯孤，所以身边的人早死。为了保住你这最后一个亲人，爷爷不得不减少了给人看事儿的次数，也把家中钱财散尽，自己造出三缺中缺财的模样，去堵五弊中那个孤的窟窿，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
    后来为了保险起见，爷爷怕把你给克死了，等你大概能照顾自己了，爷爷就不辞而别，带着我那记名的徒弟一起出来云游，只是把存着《杨公秘录》那东西留给了你。按照爷爷的推算，你在半年前应该已经学会了杨公秘录，现在也是个风水先生了吧。
    嘿嘿，你的命比爷爷可是好的多啊。
    爷爷给你算过了，你的命格非常的硬，只要别一天一卦的给人起天机，五弊三缺，哪个都克不到你。有你这么一个孙子，咱们赤云道，也算是后继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