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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梵梨想了想,从包里拿出夜迦送给她的糖果,放在了星海的手里:“来,这个‘友情之糖’送给你。节日快乐。”
    那是一个海星形的橙色糖果,只有50德洛普的硬币那么大,但正因为小巧,显得精致又可爱。
    星海接过它,把它牢牢握在手心里:“嗯,谢谢。”
    扶着星海回到教室里坐好,梵梨到处打听丽娜的消息,然后在她的研讨课教室附近的阳台上找到了她。
    “丽娜,你到底想要什么。”梵梨开门见山地说道。
    丽娜坐在栏杆上,看跟另外几名逆戟族女生游着嬉闹。听见梵梨的声音,她回过头来,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换专业,离开奥术学院。”
    “你认为我不会把第一名让给你?”
    “这不重要。”
    “我一定会让给你。”
    “这真的不重要。”丽娜笑了笑,有些不耐烦,“我只要你离开奥术学院。或者等我们去了圣耶迦那,你再继续读一级奥术。”
    如果没有泡泡小姐的案件,梵梨一定会答应这个提议。也就是多等一年的时间而已。但是,如果她被留下来,她几乎百分百会变成嫌疑人。现在的仪器如此发达,一扫就知她灵魂互换过。
    她不能留级。
    “可以说一说,你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我的理由吗?”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只愿相信100%握在手里的东西。”丽娜伸了个懒腰,“总之,你什么时候离开奥术学院,我什么时候放过你的朋友,包括你的星海王子。”
    “我需要成为第一批去圣耶迦那的学生,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请你相信我,我会把第一让给你的。”梵梨低下头,闭上眼睛说道,“不要为难我的朋友……求你。”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里,只有鱼群游过的水声。然而,到最后,丽娜也只轻轻说了一句:“好了,你如果没别的事,可以退下了。”
    “没有一点商榷的余地?我可以答应你不去考试。”
    “梵梨,你死缠烂打的样子真是难看死了。”丽娜回过头来,一脸嫌恶,“我刚开学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即便是在校园里,成绩也不是一切。你不听,吃硬不吃软。现在你知道了吗,你和我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退下吧!”
    这一刻,梵梨忽然清醒了。
    身处这个族群基因上有巨大差距的世界,被上位者踩在脚下,是每一个下级海族的命运。即便她一直把自己当成人类,想要以旁观者的心态处理这些矛盾,对于这种不公,也无法幸免,无法回避。
    而这种巨大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必须得面对现实了。
    “丽娜,谢谢你给我上的这一课。”梵梨轻声说道。
    丽娜有些意外,带着满满嘲讽意味地回过头去:“哦?你还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小可爱啊,但示弱是没有用的,因为我不吃……”
    但说到这里,她对上了梵梨的视线,忽然不说话了。
    梵梨静静悬在海水里,一动不动,若不是短发还在舞动,就跟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没区别。但是,她海蓝色的双眸泛着冷光,淡漠地看向丽娜。
    丽娜呆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第一次与母亲去圣耶迦那开会时见到的一个女人。但她很快自我否定了。梵梨怎么可能像那个人。
    “你少用那种眼神看我,梵梨。”丽娜讥笑道,“我知道你聪明,但你只是一个鱼饵,有很多东西你是跨越不过去的。所以,你只能乖乖听话,除此之外,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到底能做些什么,能不能做什么,”梵梨浅浅一笑,“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她转身离去,只留丽娜在原地,再次有了短暂的错愕。但很快,丽娜就耸耸肩,冷笑道:“蝼蚁的挣扎。”
    尽管星海强烈反抗,认为随便用点治疗术就可以了,但梵梨还是强行把他送去医院治疗。在公交舰上,星海疲惫地靠在她的肩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透过海水的滤镜,她看见了对面窗子上两个人的倒影——即便是在倒影中,她都能看见星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我也会保护你的。”梵梨轻轻拥抱着星海,虽然眼中含着泪水,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坚强。
    我可能力量渺小,但是,我会拼尽全力。
    我会让你站在我的身边,再不只是想保护我,而是感到骄傲。我会让别人看到我们俩游在一起,不再觉得我是你的负担,而是发自内心羡慕你。
    第二天一大早,梵梨翘课了,直接去了黑鳄工会。
    ***4.3小剧场***
    夜迦:“有的读者不明白,为什么要用那么长的篇幅铺叙梨崽晋升捕猎族。老师来为各位解答一下:因为梨崽是女主,不是某三观碎裂椰子,如果她拿生命去赌博、服药,只为换更强的力量,那就跟某三观碎裂椰子一样三观不正了。所以,当三观正的梨崽想去冒险晋升捕猎族,得是在被逼到无路可退、为了保护重要的人的情况下。”
    艾泽:“你评价你的女主,为啥还要内涵一下苏释耶大人?”
    夜迦:“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政治正确,女主很不好当的呢。”
    艾泽:“= =不要忽略我的问题啊!”
    第41章
    在路上, 梵梨还看了看自己曾经写下的晋升捕猎族的swot分析表:
    优势:成功成为捕猎族后,可以活到两千多岁,寻找到苏伊, 可以变强, 可以保护她的朋友们。因为基因也会被“冥河之心”修改,警方那边持有的dna记录和她再对不上号, 还可以避免被查出灵魂交换。
    劣势:可能会有后遗症,有近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死。
    机会:极有可能重新变回以前的自己,回到亲人身边,离开这该死的光海。
    威胁:成为捕猎族,可能会面临新的族群竞争。但这并不是她所畏惧的。
    最后,她手写了自己两个问题:作为苏伊的生命, 对自己来说,有任何意义吗?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回不到陆地上, 即便死掉, 她会觉得可惜吗?如果没有星海, 答案是否定的。
    其实, 她早就有了结论, 只是直到今天, 才总算准备迈出这一步而已。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领班经理露出了毫不意外的微笑, 递给她一份服药协议书, “你先把这个看一看,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叫阿达先生来了。”
    梵梨接过协议,忽然想到了关键问题:“对了,价格……”
    “是免费的。”
    “免费?!”
    “你们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服药了,同时成为我们的魔药临床实验对象, 我们怎么好意思再收钱。”经理上下打量她一番,又嗤笑一声,“再说,会选择这条路的人,也不存在付钱这种能力吧。”
    顿时,梵梨有一种深深的被鄙视感和无力反驳的尴尬……
    但想想也是,比起一次性支付的药物费用,大量捕猎族几近终生买断的投靠、效力,才是最值钱的资源。而且,不管言语还是行动上,他们都没有半点强迫她的意思,这倒是颠覆了她对黑帮强行收保护费的印象。
    经理递给她的确实就是传说中的死亡协议书。她大致看了看内容,除了重复的死亡字眼让她感到恐惧,其它内容基本都是经理曾经告知过她的。
    “最后一个问题。”梵梨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成功变成了捕猎族,现在喝的变形药还能维持海洋族的模样吗?”
    “当然可以。”
    “那我没疑问了。”梵梨把协议书递回给他,“我愿意接受种族晋升。”
    在接待室里等了二十五分钟,经理把她带到了黑鳄工会首领阿达的办公室。
    刚一推开门,她就被蔓延了半个房间的肥胖触手吓了一跳。坐在椅子上的阿达先生原本圆脸而慈眉善目,但因为额心到下巴有一条长长的疤而显得狰狞。
    梵梨这才知道,原来在干燥的环境里,海族也可以选择海生的。真是足多任性。
    阿达先生正在玩水池里的一条幼年噬人鲨,掰开它的嘴看它新长的牙齿,听见开门声响,头也没抬地说:“梵梨小姐么,服用‘冥河之心’可不是玩洋娃娃、家家酒,你想好了么。”
    “嗯。”
    “来签字吧。”
    梵梨和阿达先生双方签字保存协议,阿达先生安排好医生和药剂师,把她送到了服药室。
    里面的设施看上去很像人类的手术室。医生示意她躺在手术台上,并让护士帮她把四肢铐了起来。梵梨怯生生地小声说:“这个……有痛苦到这种程度吗?”
    “只是为了防止异变。虽然第一次死亡概率低,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梵梨再提不出下一个话题,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咯噔”一声掉到了肚子里。然后,她看见护士用各种消毒药剂帮她清理身体,还有一个护士拿出输液的针头说:“这个是镇痛剂,针头粗,会比较痛。”
    梵梨侧过脑袋一看,微笑着眨眨眼说:“不说是针头,说是吸管,我感觉会好受很多。”
    “梵梨小姐不错,心态很好。”医生也慈爱地笑了。
    “都是装的,其实我很紧张。”
    “你没有很紧张,心率低于常人。”医生没有使用任何仪器,仅仅靠捕猎族敏感的听力和计算能力判断出了她的心率,“平时喜欢运动么?速游?”
    “不怎么运动。”
    “那你成绩很好吧。优等生心态都好。”
    心态好是一码事,真的扎进去痛到想一头碰死是一码事,止痛药本身带来的痛感更是另一码事。梵梨强忍着没惨叫出声,呜咽着说:“为什么不直接用麻醉把我弄晕算了……”
    “短时间内三次麻醉,海洋族的身体受不了的。前两次只能忍痛了。接下来你的身体会有比较大的变化,保持这个心态,成功率更高。”看见她皱着眉点头,医生抬了抬下巴,“给她输‘冥河之心1号’吧。”
    原来,“服药”并不是喝下去,而是输液到身体里。他们拔了镇痛剂,把药水换成了蓝色的“冥河之心1号”。因为针头粗,就像直接把水龙头插入血管里一样,冰凉的药水汩汩流入梵梨的身体,把她的血液都冻结起来。哪怕提前打过镇痛剂,强烈的刺激也让她冷汗流了一身。
    头和心脏像被火灼烧,四肢却发冷得像丢入了冰海深处,眼泪被刺激得大颗大颗落下来,完全是生理反应,与情绪无关。
    第一次都这样了,第二次、第三次,岂不是要直接死过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渐渐地,她的耳朵变得越来越敏感,所有的事物好像都被拉近到身边一样。她听见自己心跳与周围人的心跳混在了一起。疼痛原本缓和了一些,但很快又一波更刺激的痛感顺着药水袭遍全身,又是一波灼烧与冰冷轮流鞭笞着她的神经……
    不知痛了多久,最后手铐解开的时候,梵梨大口喘气,想要下床,结果差点从手术台上滚下来。
    “别乱动,你现在走不了的,需要休息。”护士们把她扶回去。
    她瘫软成一摊泥,神智模糊,被抬起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因挣扎流了很多血。而之前这些地方没有感觉到一点痛。
    护士们替她包扎伤口后,把她抬出了服药室,看见她担心地看着伤口,医生跟她说不碍事。然后,她彻底放松了,头晕目眩地看着周围的场景不断变幻。
    泪水再次盈满眼眶,但这一回不是因为痛苦了,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孤独感。如果这时候大姑在门外等候,一定会冲过来抚摸她的头,比她还要难过;如果爸爸在,也肯定会认真聆听医生的指导,为她安排好回家的车、复查的时间、一切休养事项……
    可是,外面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她在陌生的世界里,与爱她的家人和生活相隔了2271年。
    等恢复好以后,她要一个人回去,一个人面对被死亡威胁的恐惧。如果运气差一些,她还会命丧于2271年前的深海中,变成白骨,与一堆无名者埋葬在法外坟场里。
    可她不会放弃的。
    在未来,她要回家,和家人团聚,她要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在现在,她要保护周围的人,保护星海,不能让他再为她受伤了……
    想到这里,她告诉自己,这都是自己做的选择,不要哭,不要那么脆弱。于是咬着牙关,硬把眼泪逼了回去。
    可是这一份令她骄傲的坚强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因为,她在诸多形形色色与她擦身而过的路人中,看见了熟悉的一张错愕的脸孔。
    “星海……”
    她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本想说点什么,但和他视线撞上的刹那,所有在心底默默建设好的坚强堡垒坍塌了。她再也绷不住,狼狈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