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性，即便已经做好这个准备，可当这个消息真真切切从程雨口中说出来时，他还是不可控制的，陷入灰暗的沉痛中。
    这种痛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日日夜夜，慢慢折磨着他的心绪。当他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看到她和小皓安好地生活在这个世上时，他以为他“离世”的伤痕已经逐渐治愈。
    可当他慢慢靠近她，看到她恍惚的精神状态，拼命维持的平静如常之下，那道伤痕依旧血淋淋的，血肉模糊。
    直到今日，他知道了另一个孩子的存在，知道了她和孩子所遭受的苦痛，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他才明白，他亏欠她和孩子的，不止是三年的缺席。
    那是用尽他所有轮回，都无法偿还的债。
    他曾听闻过一个故事，阿难尊者喜欢一名女子，“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程雨为了他，经历的苦楚，比五百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又少得了多少？
    霍汀远俯身，轻吻她的额头。
    “小雨，小月的事情，我来处理。你不需要和江临川达成任何协议。”
    即便有什么协议，也应该由他来。
    程雨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她看向霍汀远的目光闪着亮光。
    “我答应把新宇给他，还有……”
    她顿了顿，亮光中闪起波光：
    “七天后和他在民政局登记结婚。”
    “……”
    霍汀远站直了身体，寒气自脊背升腾，生理和心理上的感受都到达了冰封之底。
    程雨依旧坐在沙发里，抬头看着他，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霍汀远，我会通知相关的媒体，七天后他们会出现在民政局，‘见证’我和江临川的婚姻。能不能成为李文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她眉宇间凝重如墨，眸底的光只有他能看懂。
    他僵直在光影中，交错的光让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还有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半晌，他坐到程雨身侧，长臂倏忽一捞，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力道大得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小雨，你不需要做这些，一切交给我，好吗？不要去……”
    他心中各种浪潮掀起的惊涛骇浪要将他的理智淹没，剧痛随之而来。
    霍汀远并不知道程雨是怎么知道，他正在等待一个机会，可以让他有足够的理由，“变回”李文疏。
    她竟然就在这样不动声色的情况下，了解了他的意图，明白了他要走的路，义无反顾地为她铺平前方的石子。
    每一次，都是如此。
    程雨没有说话，她抬手回抱他，心想，这大概，是她最后一缕光了。
    为了小月，为了他，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求你了……小雨……你停下来，我不允许你承担这些。”
    霍汀远害怕了，往日她那些不要命的举止再一次闪现在眼前。
    只是为了让他“开心”，她选择接受他对她学业的干涉；为了成全他和穆影，她隐瞒所有伤痛，独自离开；为了和他在一起，她承受所有的谩骂和指责；为了给他洗去罪名，她不惜以微弱的力量去和江临川争斗。
    这三年来，她又是凭着怎样的意念，才能在一片虎视眈眈中，带着他“死去”的痛苦，忍受着江临川带来的骨肉分离，步步为营，坚持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