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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被叫做宜兰的丫鬟快步上前,屈膝行礼:“今日有空,四姑娘做了荷花酥,特地让奴婢送一些来给三姑娘尝尝,也不知三姑娘会不会喜欢?”
    “这敢情好,”宝乔将端着的水交给上来的小丫鬟,让婆子回去继续守着门户,接过宜兰提着的食盒:“三姑娘正在抄写经书,妹妹跟我来吧。”
    “多谢宝乔姐姐,”宜兰跟在宝乔后头,眼睛不敢乱瞟,只看着宝乔裙上绣着的蝴蝶。
    这荷花酥还真似那湖里盛开的荷花,酥层清晰观之美。李安好让宝樱给了赏,洁手净面后,掰了一片送至嘴边小小咬了一口。很酥很软,里面应还加了清晨的荷露,透着股清香,吃着也不腻。
    李桐儿用心了。
    膳过一半,莺歌就来回话了:“姑娘,四姑娘给各个院子都送了点心。”
    “知道了,你下去用膳吧,”李安好一个眼神,站在其右后侧的宝樱立马拿只小碗盛汤,“京郊庄子送来的鸡子,加了冬菇煲汤,很是鲜美。”
    “闻着味了。”
    李安好连喝两碗才罢,目光落在摆放于桌子一角的荷花酥,李桐儿还不算笨。
    父亲喜食甜,闲暇时又爱附庸风雅,这荷花酥应是送得很合他意。只要父亲能看得到李桐儿,他心里的那根弦迟早会被拨动,毕竟李安馨并非他亲生。而李桐儿频频动作,也会引得二房注意。
    漱了口,李安好出了屋,在院子里散着步。这几天她也有细想过,父亲和祖母为何一开始就将希望寄于李安馨,而丝毫不考虑李桐儿和李榕儿?其中有一部分大概是在顾忌她。
    他们怕李桐儿亦或是李榕儿进了宫,会高出她这个原配嫡女一头,引得燕家不喜。
    当然这里应也少不了二房的暗中做为,李安好轻嗤一笑,她那个二婶可不简单。
    母亲掌家十二年,二婶看着她体弱,却一直安安分分,从未为自己争取分毫,只一心伺候着祖母。母亲走后,钱氏因嫁妆之争失了掌家权,二婶便理所当然地帮着祖母管着后院事务。
    现最清楚这府里头情况的,除了她,便是二婶。厉害是真厉害,只是一个宁诚伯府似乎喂不饱她?
    而此刻二房浅云院堂屋里,周氏也正看着那碟荷花酥浅笑着。坐在她下手的李安馨蹙眉,拧着帕子,眼里有着厌恶:“四姐姐好像变得勤快了,这护膝才送过,今日又来这一出,她想什么呢?”
    周氏幽幽哀叹一声:“看来是有人指点迷津啊。”
    第13章
    有人指点迷津?李安馨眼神微动,略有迟疑地问道:“母亲,您是说三姐姐?”
    周氏收回定在那碟荷花酥上的目光,轻掀眼皮望向女儿:“三丫头母亲燕氏还在时,你年岁尚小,记不得多少事。但我却是亲眼见证了一个三天两头请大夫的女人是如何一手掌着这偌大的伯府,不落分毫错漏。”
    而后进门的她只干看着,心里虽想分那管家权,借机掏伯府的底来贴补自己的小家。但旁观久了,她便知在燕氏眼皮子底下想要掏伯府的底很难。所以她歇了分管家权的心思,让燕氏继续为伯府当牛做马、费心劳力。
    长年积劳,燕氏那身子骨如她所愿是越来越差。不过即便燕氏早死,周氏还是佩服她的,俯首理衣饰,“什么人养什么人,你可千万别小瞧了李安好。”
    李安馨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要知一旦李桐儿进了宫,就会比她高贵许多。以后姐妹相见,卑躬屈膝的可就换成她了,她会顺气?”
    周氏嗤鼻一笑:“你我皆不是她,又怎知她是如何想?”不过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只要李安好有心,四丫头还真可能会有份参与明年的大选。
    啪一掌击在榻几上,李安馨激动得起身向前冲了两步,站在堂中气恼道:“我不允。”
    她非大伯亲生,若伯府真的有意让李桐儿也参选,那大伯就不会一力支持她了,伯府资源也定会有偏颇。
    “沉住气,”周氏最是看不得女儿这般:“我和严嬷嬷也教了你不少,这次李桐儿的事就由你自己来处理。”
    李安馨心一紧,回首望去:“母亲?”
    周氏低下头把玩挂在腰间的玉坠:“行事之前,你先想好结果,然后细细筹谋布局。”
    离大选没几个月了,她不能总是护着安馨。四丫头这一脚插得正当时,可磨一磨安馨的性子。她也望安馨经历一番后行事能再稳妥两分,这于她日后进宫是有益无害。
    果如李安好所料,今日李桐儿送去前院的荷花酥,李骏很喜欢。不但嘴上夸了几句,还让思漱送了一只黄梨木盒去两梓园。
    听闻这事时,李安好正靠着软枕半躺在榻上拿着《梧州志》在看,对预料中的事,她也没什么想法。
    “二太太正愁没磨刀石呢,”站在榻尾剥着柑橘的旬嬷嬷,轻摇着首感慨道:“那泼天的富贵是真能让人鬼迷心窍。”
    “鬼迷了心窍好,这样跌得才重,”李安好吃着宝樱送至嘴边的柑橘,两眼不离《梧州志》:“不然有人总以为这世上就她最能耐,能勘破所有事,将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皇帝登基十年都未娶妻,嫡母太后久居护国寺,生母懿贵太妃坐守后宫。再看看皇帝膝下子嗣?只两个体弱多病的皇子,仅这就能说明事了。
    坐守后宫的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懿贵太妃,其陪伴先帝二十余年,育有两子一女。虽皇帝自幼长在太后膝下,但懿贵太妃的另一子一女均平安无虞地长大成人,由此便知她深谙后宫生存之道。
    而近几年陈皇太后又不在宫中,她相信若懿贵太妃有心,皇帝膝下绝不可能只有两个病弱的皇子。可无奈现实就是如此。
    李安好嚼着柑橘,翻过一页。她敢断定当今圣上敬懿贵太妃,却不亲。而懿贵太妃恰好有两子。轻嗤一声,靖昌皇帝的皇后不好做呀!
    首先身为大靖国母,品性必须好,可凶可狠万不能毒;其次,要极能忍却又不能太和善。需孝敬得了太后、懿贵太妃,也要能压制得住她们,否则迟早也是被这两虎生吞活剥。
    最后一点是关键,皇后必须拢得住皇帝。没有这一点,皇后就算是捋顺了后宫,也有可能只是为别人做嫁衣。而纵观史上,能得善终的皇后并无几多。
    所以前朝后宫为何都在抢那个位置?
    旬嬷嬷剥好了柑橘,抬首笑道:“好在您过了岁数,明年不用参选。”
    “还是嬷嬷眼神明亮,”李安好长出一口气:“最近盯着点李安馨和李桐儿,别让她们做出什么有损宁诚伯府声誉的事。”
    “姑娘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
    宫里,朱薇岚下午见了风,受了凉,晚膳时分,就开始咳嗽。懿贵太妃命宫人请了太医。虽无大碍,但朱薇岚为太妃贵体想,还是自请离宫回家养病。
    懿贵太妃很是不舍,连声念叨心喜她的陪伴。朱薇岚再三恳求,终懿贵太妃是含泪成全了她的孝心,并赐下颇多珍品。
    而朱薇岚一走,宫里的妃嫔也松了一口气。居在钟粹宫的淑妃听着小太监的叙述,不禁冷哼。什么哀家舍不得?
    懿贵太妃也不想想朱薇岚一个未出阁的闺秀留在后宫里都几天了?舍不得……舍不得,要不要让皇上将坤宁宫给她住?还有毓秀宫那个没用的东西,懿贵太妃都把朱薇岚接到宫里了,她竟跟没事人一般,活该入不了懿贵太妃的眼。
    “什么?”
    刚回到家的朱薇岚就听青葙报说,那个杨柳儿不见了。
    “东子找了一下午,也没找着,”青葙两手紧扣着,极为忐忑:“他说那杨柳儿应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咳……咳,”朱薇岚轻咳了两声,也回过神来了:“钱呢,你给了她多少银子?”脏病而已,哪那么容易死?
    听到问钱,青葙不自禁地紧缩两肩,声如蚊蝇一般回道:“那杨柳儿在青.楼待了近十年,难缠得很。奴婢把事跟她说了之后,她……她就猜到姑娘要要干什么了?”
    也是她思虑不周,朱薇岚知青葙定是被那贱人威胁了,换了口气冷声问道:“她要了多少?”
    青葙抽噎了一声,豆大的眼泪滚落眼眶,声音更小了:“五百两,起先奴婢按着您的意思,是要先付她一百两银子,欲事成之后再付两百两。她一听这话就要去闯宁诚伯府,说问问宁诚伯府,她家三姑娘值多少银子……”
    “贱人,”朱薇岚几乎是咬牙切齿,也是真心疼那五百两银子。在这古代,对待花.柳病就像现代人看艾.滋一样,是人闻人怕。杨柳儿那贱货是瞧准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让东子继续找,一定要确定她死了。”不然留着必是祸端。宫里走一朝,也叫她看明白了一点。李安好能稳坐中宫,还生下两子一女,绝非良善人。
    “是,奴婢这就去。”
    九月二十九一早,燕府的仲管家就亲自驱马车来了宁诚伯府。李安好戴着帷帽,围着斗篷,在跟车来的周嬷嬷搀扶下,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出了宁诚伯府。
    上了宁诚伯府的马车,已临十月,天微凉,她也就没脱下帷帽:“大舅母实不用差嬷嬷和仲管家走这一趟,父亲昨儿就备好了礼,也安排好了护卫。”
    周嬷嬷安置李安好在软垫上坐下:“因着明年的大选,近日有不少官家送姑娘进京,来来往往的,大夫人怕有所冲撞。”
    这事她已有听闻:“安好明了了。”
    第14章
    燕府处京城东南向明月里弄,从宁诚伯府出发需一个时辰才能抵达,之间还要经过明程主街。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任驾车的汤河是御马的老把式,也不敢分心,两眼盯着前路,时不时地摇晃铜铃警醒行人。
    马车里,李安好倚在软枕上,闭目养着神。车窗外的吵吵嚷嚷似未能扰到她分毫,姣好的面容很平静衬得周遭都显得安然。
    跪坐在她下手的周嬷嬷浅笑着,眼底尽是满意,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承恩侯府后院云悦楼,才两三天功夫就憔悴了许多的青葙,拎着只极为精致的插花浮云竹篮,一脸急.色地小跑进院去楼上:“姑娘……姑娘,奴婢有事要回禀。”
    在楼上小书房中练字的朱薇岚,垂目看着因手颤晃了稍稍毁了的“赢”字,不禁双眉紧锁,不悦地嘟囔了一句:“真晦气,”耳边是未有丁点收敛的脚步声,眼底有了怒色。青葙越来越没规矩了。
    哗啦一声,大喘着气的青葙撩起碍事的珠帘,闯入小书房,瞅见了人不等站定就说道:“姑……姑娘,”咽下一口气,也未在意主子此刻面目冷然,“宁诚伯府三姑娘出出府了。”
    那杨柳儿还未找到,也不知今日会不会露头?
    正欲呵斥青葙失礼的朱薇岚顿时愕然,不禁瞠目,舌头一转:“李安好出府了?”见青葙连连点首,她丢下笔就吩咐道,“让马房备车,我要出府。”
    还未缓过气来的青葙闻言大惊:“不不行,姑娘没事先向侯夫人报备,是不能随意出府的。”且急急出府,定来不及周全部署护卫,若是在外受了冲撞可怎么办?她家姑娘明年是要进宫当贵人的,清誉上容不得有损丝毫。
    这会朱薇岚满心里都是李安好,根本听不进去话,见青葙还杵着不动,不耐地厉声呵斥:“本小姐让你备马车就备马车,哪来这么多话?”
    青葙不作他想,嘭的一声跪到地上,态度坚决地拦着欲要出书房的朱薇岚:“姑娘,您要出府可以,但一定要经过夫人同意。”
    她是贴身伺候姑娘的婢女,今日要是拦不住,无论姑娘在外是否遭受不测,她都只有被发卖的下场。想想都遍体生寒,此刻青葙已后悔将宁诚伯府三姑娘出府的事如实回禀了。
    “大胆贱婢,你放肆。”
    “姑娘,您不能私自出府啊,”青葙已经急哭了,展开双臂拦着:“那是梦,您不能因为一个噩梦就冲动行事。万一……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到时您的清誉……”
    “不是梦,”现已临冬,朱薇岚不愿放弃任何可阻挠李安好为后的机会,且她也想见一见李安好,微眯双目盯着有些语无伦次的青葙,气极抬腿就是一脚揣去。
    青葙被踹倒,察觉姑娘要绕过她,不顾心窝处的钝痛,转身死死抱住她的腿,再次急语劝说道:“姑娘,宁诚伯府三姑娘此次出府应是去往明月里弄的燕府,您现在赶去也不能半路遇见。咱们等等,奴婢这就让丫头去擎园……”
    “闭嘴,”朱薇岚一把抠住青葙的下颚,尖尖的指甲陷入其颊边的软肉里:“不许在外提到宁诚伯府三姑娘。”
    朱氏薇岚与李安好并无交集,若是让她母亲知道她那般针对李安好,不免会生怀疑,到时又该如何解释?她拿来骗青葙那一套说辞可经不住推敲。
    “是……是,”青葙惊恐得双目圆瞪着,眼珠子暴凸似要飞出一般,颤着音回道:“奴婢谁谁也不说,去擎园也只只说您想去宝格楼看首饰。”仰视着这张熟悉的脸,不知为什么,她直觉七姑娘变了,变得很彻底。
    因着明程主街人多,李安好一行用了一个半时辰才到明月里弄。被派出府探望的小厮逮着眼,就立时兴奋地回身飞奔。
    驱着马车在前的仲管家笑着斥道:“没规矩的东西,知道表小姐来了竟不上前请安,待回了府看我怎么收拾他。”
    “仲老哥不必这般严厉,”架着宁诚伯府楠木马车紧随其后的汤河接上话:“想来是大夫人久等不到三姑娘,才派了人出来探看。”
    “汤老弟说得在理,哈哈……”
    等在燕府绘阐院的景氏听到急切的脚步声,立马从榻上下来。身段娇小的沈嬷嬷掀帘走至门旁,笑着道:“大夫人,表小姐来了。”
    入了燕府后院,就脱了帷帽的李安好由旬嬷嬷搀扶着,随周嬷嬷进了主院。多年未见,景氏对这个外甥女真的是想得很,这会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了,跨出门槛迎了上去:“舅母的小元元。”
    元元,有多久没人这般唤过她了?李安好鼻间一酸,立马快步向前屈膝行礼:“安好请大舅母安。”
    “快起来,”景氏一把握住安好放在腰右侧的双手,将她拉起,一双杏仁眼已泪湿:“让舅母好好看看。”
    李安好抬起首,同样双目含泪,手紧紧地与舅母相握:“见着您身子安康,安好就放心了。”
    六年前正当平中省天灾人祸时,大舅被皇帝派往赈灾,那时宁诚伯府里的下人私下里都在传燕茂霖是有去无回。祖母以为那些下人是受了钱氏的指使,实则却是她那个好二婶纵容的。为的就是吓唬她,好让她乖顺一些,她遂了周氏的愿。
    “像……像你外祖母,也像你母亲,”景氏盯着安好的脸,心中多有愧疚:“这些年我们都不在京中,叫你受苦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要老爷外放,即便知那是极恶凶险之地,老爷为报君恩,为那些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为着家族门楣,只能领旨叩谢皇恩浩荡。后将生死置之度外,极力与那些豺狼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