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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姚父并不在乎傅瑶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只问道:“那你能出多少银子?”
    “你准备将她抵给赌场多少,我就出多少。”傅瑶平静道。
    若是早年,傅瑶兴许会因着这事气愤不已,可这些年见的多了,却是连生气的力气都不想多费,只想快些解决,然后离这样的人远些,最好是再也不要打交道。
    姚父略一犹豫,试探着说道:“那就一百两。”
    傅瑶嗤笑了声,并不理会他,而是垂眼看向一旁的盼娣。
    盼娣原本是深深地埋着头,看着地面,察觉到傅瑶看向自己后,又回过头去看了眼自己的爹娘,咬牙下定了决心:“不是的……他输了五十两!”
    为了五十两,卖掉自己的女儿。
    听起来是件荒谬的事情,可却不独这一件,甚至还有可笑的。
    姚父没想到向来沉默寡言的小女儿这时竟然会突然揭了他的老底,立时变了脸色,抬脚想要踹人。
    一旁的兴宁眼疾手快,将盼娣拉开,又顺势绊了他一脚。
    姚父没能站稳,直直地摔下去,撞到了台阶上,疼得呲牙咧嘴。姚母惊呼了声,连忙上前去扶,可却又被他不耐烦地给甩开,怀中的小儿子也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傅瑶冷眼看着这一家人,等到姚父起身之后,开口道:“五十两,若是要的话就签契约,不要的话就算。大不了就是我费些功夫,到赌坊那里将人买回来而已。”
    哪怕从赌坊那里要人需要多费些银钱,她也不会多给眼前这人半分。
    姚父揉着腰骂骂咧咧,见兴宁又上前来,却又忙不迭地后退了两步,闭上了嘴。他咬牙想了想,抬手道:“再多添五两就成交。”
    “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傅瑶挑了挑眉,“若是没猜错的,一个女儿在赌坊那里应该是抵不了五十两的吧?是不是还要有旁的添头?你若是不知足,那就将人领回去吧。”
    见事情被她猜中,姚父总算是歇了争辩的心思,不满道:“那就这么着吧。”
    “银翘,去书房将我先前写好的契约取来。”傅瑶吩咐道。
    她一早就已经拟好了,除了卖身契之后,还有一纸盼娣与家中断绝关系的声明。
    姚父见后,不由得拧起眉来:“这是什么意思?”
    傅瑶冷冷道:“纸面上的意思。”
    她买旁的仆从,是从来只有卖身契,并不会多此一举。
    可姚家着实是太过了些,更何况盼娣今后还要在凉城过日子,住得也不算远。若是不先说明白了,保不准这种死皮赖脸的将来还会再贴上来。
    那可就真是有些恶心人了。
    “这纸上的意思,是说你今后就跟姚家再没半点关系,改名换姓,再没这样的爹娘,”傅瑶摸了摸盼娣的鬓发,轻声问道,“你愿意吗?”
    若是旁的小姑娘,说不准会有些不忍,可从盼娣方才道破五十两开始,傅瑶就知道她会如何选择了。
    果不其然,盼娣点了点头,而后毫不犹豫地在那盒印泥上按了下,又牢牢地按在了那纸断绝关系的声明之上。她的力道极大,以至于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姚父变了脸色:“你这个……”
    他仍旧下意识地想要动手,可对上兴宁威胁的目光之后,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你们都准备为着几十两将她卖给赌坊了,应当也知道赌坊会将她送到什么地方去。若她真沦落风尘,想来你们必定是避之不及,断不肯承认有过这么个女儿的。”傅瑶言辞锋利,毫不留情道,“可如今,却又为什么不舍得了?总不成是还想着将来说不准能让她帮衬一二吧?”
    虞寄柳也阴阳怪气地笑了声:“卖女儿就算了,这么恬不知耻就不好了吧?”
    姚父被她二人嘲讽得脸都涨红了,在那卖身契和断绝关系的声明上按了手印之后,向傅瑶讨了钱,便领着妻儿离开了。
    盼娣的目光定在他们身上,一直等到消失不见之后,霎时又落下泪来。
    她方才强撑着并没哭,可如今却实在是绷不住。
    哪怕知道自己在家中是多余的,从来未曾受过重视,纵然百般讨好也换不来半点喜欢,甚至会为了还赌债被卖,但真见着他们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却还是会难过。
    可她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立时就拿袖子抹了泪,向傅瑶她们道:“多谢姑娘。”
    “想哭就哭吧,不必强行闷在心中,”傅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把委屈都哭出来,就可以揭过去,再不想了。”
    从小到大,盼娣就没有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
    她见过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要么是颐指气使,要么是高高在上的,从没有遇着过像傅瑶这样……
    盼娣抹了抹眼泪,勉强露出个笑来:“我不难过的,我很高兴……姑娘,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她的确懂事得很,傅瑶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叫雁鸣好不好?”
    “好。”雁鸣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等到银翘将雁鸣领取换衣裳吃东西,虞寄柳同傅瑶感慨道:“你眼光很准,她的确是个懂事的姑娘。”
    “我眼神一向不错。”傅瑶厚着脸皮自夸了句。
    虞寄柳同她到书房去,一进门便忍不住笑道:“谢将军这是想着金屋藏娇吗?”
    那日她看着堆成小山似的礼物时惊了好一会儿,如今再见着,仍旧不免赞叹。
    傅瑶倒杯茶,无奈地摇头笑了声。
    “说起来,我倒是发现,你对小孩子格外有耐心,”虞寄柳捧着茶盏道。
    早在江南的时候,虞寄柳就发觉了。
    傅瑶平素里就很好说话,在小孩子面前更是耐心十足,身上时常会带些各种各样的糖,自己吃,也爱分给小孩子们。
    “我的确是挺喜欢的,”傅瑶如实道,“还记得我那小侄女文兰吗?当年就是被我给惯的。”
    以至于长姐还曾好笑又无奈地说,后悔当初将文兰给她带了一年。
    虞寄柳在京城的时候到傅家去做客,见过文兰,记得她嘴甜又爱撒娇,模样同傅瑶还有三分像,分外可爱。
    “既是这样,你何不自己生个?”虞寄柳试着想了想,开玩笑道,“以你跟谢将军的作风,怕是能将孩子给宠上天去。”
    傅瑶没想到她竟然会扯到这事上,一口茶喷了出来,又连忙寻了帕子来擦。
    “怎么这反应?”虞寄柳好笑道,“难不成你没想过?”
    傅瑶的确是想过的。
    早年刚嫁给谢迟那会儿,她还挺想跟谢迟生孩子的,甚至暗自想象过,觉着孩子眉眼最好像自己,聪明才智随谢迟。可后来知道谢迟并不怎么喜欢孩子之后,热情便淡了些。
    等到看过长姐生孩子的情形,知道这是一个不妨就要在鬼门关逛一圈,心有余悸到做噩梦,就彻底没什么期待了。
    小孩子……看看别人家可爱的就行。
    平城。
    谢迟一出门就见着亲兵们凑在一处,嚷嚷着要一人趁着休沐时请客。众人原本正闹得起劲,见着他之后倒是不约而同地站直了。
    “这是做什么呢?”谢迟心情不错,便多问了句。
    “陈大哥家中来了消息,说是嫂子怀了身孕。”庆生笑道,“所以大伙都在这里凑热闹,让他请客吃饭,沾沾喜气。”
    这亲兵原就是北境的人,家和夫人都在这边。
    谢迟对此了解,是因为知道旁人休沐的时候都去听曲寻消遣,只有他会专程赶回家去,除去路上的时间,可能也就住个一两日。
    他那时还觉着这太折腾了,却没想到自己将来也有这么一天。
    “连媳妇都没的人,沾什么喜气?”谢迟难以理解道,“谁给你们生?”
    “咱们是比不得将军。”众人挤眉弄眼道。
    他们都知道先前平城大捷之后,将军快马加鞭回凉城是为了见什么人,此时便忍不住打趣了句。
    谢迟沉默了一瞬,意味不明地地笑了声,回了屋中。
    并不想承认自己离有孩子还远得很。
    毕竟现在是亲一下都要靠傅瑶喝醉才行。
    第114章
    谢迟这一去归期不定,每半月便会有信送来,但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定究竟什么时候能挪出空闲来,又怕做不到会惹得傅瑶空欢喜一场,所以始终未曾承诺过。
    傅瑶将他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几乎都已经能默背出来,而后才与前几封放到了一起,妥帖地收了起来。
    时已入秋,天气转凉。
    与信一道让人送来的还有几株菊花,说是北境这边的品种,京中很少见。如今尚未绽开,傅瑶将它们移栽在了墙角,准备过段日子再看看究竟是有什么不同。
    银翘与雁鸣在廊下做绣活,顺道同她讲些话本故事,两人有说有笑的。
    雁鸣到这边来已有月余,若是虞寄柳那边有事,她便过去帮忙,但闲暇的时候却还是喜欢来傅瑶这里,或是学着认字,或是帮忙做些活。
    从最初的沉默寡言到渐渐有了笑意,她脸颊圆润了些,再不似早前那般干瘦,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走似的。
    傅瑶拢了拢衣襟,慢悠悠地走到两人跟前,看了眼,夸赞道:“雁鸣学得可真快。”
    雁鸣抿唇笑了,又有些羞涩:“是银翘姐姐教得很。”
    “那还是你有悟性才能行,”傅瑶毫不避讳地自嘲道,“你是没看过我的绣活,自小就练的,后来在江南那两年也曾想过让银翘再教教我,可却还是没什么长进。”
    她在这一道上兴许是实在没有什么天赋,怎么学也没用,便抛到了一旁。
    银翘掩唇笑道:“是啊。姑娘的画儿画得那样好,可在绣活上,那手就跟不听使唤似的。我还存着姑娘的绣样呢,改日翻出来给你看看。”
    傅瑶在她额头上戳了下,但也没说不行,又同她二人开了几句玩笑之后,便又回书房去了。
    除了谢迟的信,京中那边的回信也到了。
    家中对她的脾性再了解不过,也不再将她当做当年那个需要庇护的小姑娘,所以并没阻拦她长留北境,只是叮嘱要注意安全,不可涉险。
    给京中去信的时候,傅瑶并没提起过谢迟,故而家人一概不知,也并没多问,唯有姜从宁的回信上打趣了句,问她是不是在北境遇着了心上人?所以才要多做逗留。
    姜从宁虽也没提谢迟的名姓,但其中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傅瑶看得哭笑不得,琢磨了会儿,这才提笔写起了回信。
    日子一天天过着,及至深秋,傅瑶整理好了自己的新话本,墙角那几株谢迟送来的菊花也终于绽开。
    这菊花有金红两色,阔瓣,形如莲花,香气浓郁。傅瑶看得很是喜欢,画了好几张秋菊图。
    晚间,傅瑶已经准备歇下,可却听到窗外似是传来敲击声,疑惑道:“什么声音?”
    “应当是风吧?”银翘替她铺着床榻,换了厚被,回头看了眼。
    傅瑶却听着不像,披着外衫,上前去推开窗看了眼,直接傻在了那里。
    上次谢迟回来,虽也是猝不及防,可至少是提过说中旬回来的。可这一次,他在信上什么都没说,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傅瑶惊得瞪圆了眼,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