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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郁金,”顾惜惜向她招招手,“伞拿进来我瞧瞧。”
    郁金遥遥地应了一声,绢伞遮着大半张脸,并看不到表情。
    下雨天,便是有这点好处。
    又过片刻,郁金拿着伞和食盒,低眉顺眼地走进屋里,福身行礼道:“姑娘,建莲汤好了。”
    “把门关了,”顾惜惜一伸手,道:“先让我瞧瞧你的伞。”
    从那天被她收拾过之后,郁金已经老实了许多,此时依言关上门,又把伞面上的雨水用帕子抹了,这才双手递过来,顾惜惜伸手去接,却没接住,啪一声,伞掉在了地上。
    郁金连忙蹲身去捡,手指刚碰到伞面,后脑上猛地一痛,顿时扑倒在地,晕了过去。
    成了。
    顾惜惜放下手中用帕子裹了几层的花瓶,松了口气。
    侧耳听听门外并没有异样的动静,顾惜惜连忙用帕子塞了郁金的嘴,又解下她腰里挂着的腰牌和钥匙串,脱掉她的衣裙放在边上,跟着用双手托住郁金的两腋,咬牙使力,慢慢向床边挪去。
    虽然十分吃力,但终于还是把郁金搬到了床上,顾惜惜从褥子底下摸出之前藏好的绳子,将郁金整个捆在床架上,这才拖过被子,从头到脚把她罩了个严实。
    跟着放下纱帐,换上郁金的衣裙,又挽了郁金的发髻,这才扬声说道:“郁金出去吧,我要睡了,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她挎上食盒,两只手拿着绢伞,在开门的一瞬间迅速撑开,遮住了自己。
    门外有丫鬟把守,庭中和廊下也有,顾惜惜把伞放得更低些,不动声色地穿上郁金的钉鞋,慢慢地向院外走去。
    没有人察觉到异样。
    夏日的雨天,总是让人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
    更何况穿上钉鞋后,就连走路的声音和走路的姿势,也都变得差不多,更何况那把大大的伞,也足够遮住脸容,让人难辨真假。
    顾惜惜稳稳地走出院子,走过穿堂,拐上岔道,往后厨走去。
    她这几天里借口散步,已经将整个院子摸过一遍,后厨有一个小门,平时都锁着,钥匙在郁金身上。
    如今,在她手里。
    二门外有护卫看守,顾惜惜没到跟前便已经掏出了郁金的腰牌,模仿着她的声音说道:“去厨房还家伙。”
    郁金是内宅丫鬟的头儿,在护卫们面前有几分面子,况且方才护卫们都是亲眼看见她进去的,于是便不曾细查,顾惜惜收回腰牌,拐上了去厨房的路。
    在没人的草丛里藏好食盒,跟着脱掉钉鞋,撑着伞飞快地向那道小门跑去。
    雨水打湿了绣鞋,湿漉漉地贴在脚上,说不出的难受,兴许是湿了脚的缘故,原本冷静的情绪,此时突然慌乱起来。
    就好像有猛兽厉鬼,在身后紧追不舍一般。
    顾惜惜很快跑到了小门跟前,定定神取下钥匙串,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一边飞快地试着。
    手抖的厉害,钥匙一个又一个试过去,总是对不上锁孔,又总是打不开。
    然而也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钥匙。
    嗒一声轻响,锁开了。
    顾惜惜咬着牙,抖着手取下锁头,拉开了门。
    雨下得更急了,屋檐下的水像瀑布一般,哗啦啦的,只管往下倒。
    一只脚迈出去,绣鞋彻底湿透,一阵冷一阵湿,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亲到了。
    魏谦:亲完媳妇就跑了。
    魏谦:难道是嫌弃我技术不行??
    第66章
    郁金坐在房中, 对着镜子,打开了外伤药膏的盒子。
    反手轻轻摸了一下,后脑勺上肿起了一大块, 稍微一碰就是生疼。
    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居然有胆子暗算她, 还能打昏了她, 果然生得美貌的女子, 心肠都是狠毒。
    服侍郁金的小丫头挖了一点药膏,小心地用手指在她伤口肿起处涂了一层,手指碰到伤处时, 闷疼变成锐疼, 郁金咝了一声, 低声斥道:“死妮子,手就不能轻点吗?”
    小丫头不敢辩解, 涂得越发小心了,郁金低着头, 眼睛瞟着窗外, 雨下得很急, 天色很暗, 潮潮的湿湿的, 很是难受。
    那间暗无天日的地窖, 想必更潮更湿,更难受。
    她亲眼看见顾惜惜被魏谦带去了地窖, 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都被勒令离开,任何人非是奉命,不得近前半步。
    她亲眼看见, 男人盛怒之下,眉眼都带着煞气,这是嗜血的前兆,让她又是惊惧,又是快意。
    她跟着魏谦十几年,最清楚他的性子,对于胆敢背叛的人,他从不手软。
    那间低矮湿冷的地窖,正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那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应该是没法子活着出来了。
    郁金慢慢地对镜点着红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可惜了,她想了那么多好办法,结果没等出手,对手先完了。
    “姐姐,”派去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回来了,低声道,“少爷待在地窖里还没出来,让人把被褥铺盖都送进去。”
    郁金点着口脂的手指一抖,连忙追问道:“是少爷让送进去的?”
    “是。”小丫头道,“把屋里两张竹榻也搬进去了,说今天就住那里。”
    郁金重重地摔了口脂,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
    有一刹那,顾惜惜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魏谦一条胳膊紧紧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死死箍在怀里,另一只胳膊横过去,箍住她的肩她的头,制住她的挣扎。
    他的身体紧紧压着她,他盲目又急切地在黑暗的地窖中四处走动,他的衣服被雨水浇透了,又湿又冷,在他不觉察时,死死堵住了她的口鼻,顾惜惜无法呼吸,她拼命地想要推开他,可他以为她是想逃,越发把她箍得更紧了。
    他的力气越来越大,越来越重,顾惜惜的呼吸越来越弱,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头脑很快昏沉起来,四肢沉重得抬不起来,眼前越来越黑,原本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轮廓,这会子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地窖里可真是暗无天日,他这副模样,真是可怕。
    在意识消失的边缘,顾惜惜茫然地想,竟然又要死在这个地方,她最不喜欢的地方。
    却在此时,魏谦突然松开一只手,点燃了蜡烛。
    微黄的烛光映出了顾惜惜惨白的脸,嘴唇上一丁点血色都没有,白得像纸,眼底下却是红的,又泛着青色,魏谦见过许多死人,知道这副模样意味着什么,顿时目眦欲裂,凄厉叫了一声:“惜惜!”
    他只是想把她藏起来,他只是想把仅剩的一切抓得更紧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声唤,像鬼门关前的叫魂,顾惜惜幽幽地醒转。
    空气一丝一缕钻进胸腔里,顾惜惜努力呼吸着,一点一点的,把丢掉的性命慢慢抓回来。
    “惜惜,惜惜!”魏谦疯了似的,拼命抱着她摇着她,蜡烛打翻了,烛泪滴在手背上,烛焰烧着黑衣,慢慢冒出湿冷的烟。
    “火……”顾惜惜喘息着,无力地提醒。
    魏谦胡乱一甩手,蜡烛滚落在地上,熄灭了。
    地窖重新落入了黑暗,有一星带着烟的微弱火光,是魏谦被烧着的黑衣。
    可魏谦全然没有发现,他紧紧抱着顾惜惜,摇晃着呼喊着,惊恐到了极点。
    可她再没有任何回应。
    魏谦叫不出声音了,喉头哽得紧紧的,无法呼吸。
    她快要死了,他亲手杀了她,她死了!
    在无边的黑暗中,乍然冒出了一大片血红的花,每一点血色都在疯狂地嘲笑他,笑他的无用,笑他的可笑。
    他到底什么也没留住,就连最心爱的人,都死在他手下。
    魏谦大吼一声,刷一下抽出刀,向脖子上抹去。
    衣袖被扯住了,黑暗中他看不见顾惜惜的轮廓,只能听见她虚弱的声音:“退思……”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狂喜之中,魏谦重重扔下刀,低呼一声,搂住了她。
    顾惜惜觉得脸上突然落下一点温温的热,迅速又凉下来,像是雨点,可这里是密不透风的地窖,又是从哪里来的雨水?
    却在此时,那粒火星子终于燎干了衣服上的水汽,痛痛快快地烧起来,灰黑的烟伴着火,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顾惜惜惊呼一声,魏谦目光怔怔地伸出手去,捏住那团火,慢慢地捻灭了。
    他的动作很慢,不知怎么的,顾惜惜总觉得,他是有意在烧自己。
    她很想阻止他,可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力气,只能努力扯住一点点衣袖,低声叫他:“别。”
    最后一点火光灭了,屋里重新落入了黑暗。
    魏谦觉得手指上灼烧着的疼,这种疼暂时压下了心里的疼,失而复得的欢喜迟钝地涌上来,他猛地搂紧了怀中人,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顾惜惜又被他劈头盖脸整个捂进了怀里,刚刚顺畅些的呼吸顿时滞住了,只得努力推着他,喘息着说道:“放我下来。”
    魏谦整个人都僵住了。
    失而复得的欢喜突然被从顶门上抽走,一种深沉的恐惧攫住了他:她要走。
    无论他怎么挽留,她都要走。
    这个念头让他怕到了极点,拼命地想要抓住仅存的一切,于是胡乱地吻着她,语无伦次地说道:“别走,别走。”
    顾惜惜昏沉沉的,许久才能在间隙中努力说道:“你弄得我喘不过气。”
    魏谦猛地放松了,胳膊僵直着,将她的脸露出来,顾惜惜大口大口呼吸着,半晌才觉得有些缓过来了,低声说道:“放我下来。”
    魏谦立刻又搂紧了她,声音哽咽着,低低说道:“别走,惜惜,别走。”
    “我难受。”顾惜惜道,“我想躺一会儿。”
    魏谦失去判断力的脑子迟钝地转着,终于反应过来她只是想要摆脱他的拥抱,想要躺下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