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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节

      玲珑颔首,“十七娘,去叫人接人去,记得用马车。”
    “是。”
    十七娘办事利落,很快来回,玲珑便打量着地上这群被红姑揍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尤家人,叹了口气,尤二娘母女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忐忑地望着玲珑,却又听她叫人去接尤家大娘子,顿时激动起来。尤二娘更是落下泪:“谢谢您!”
    “我把你姐姐从夫家接回来,这有什么可谢的?”
    尤二娘咬着嘴唇,眼泪却不受控制:“总、总之,就是谢谢您!”
    玲珑随意掏出两个金线球开始把玩,这是心灵手巧的十七娘给她做的玩具,她很喜欢这亮晶晶的玩意儿,随身带着。果不其然,十七娘见了,素来阴冷的面容露出个羞赧的笑来。
    玲珑的贴身卫队,都是脑筋快身手好的年轻士兵,尤家大娘子很快就被送了过来。只是这乍一看……玲珑险些以为自己瞧见了那些蹲在路边目光麻木瘦的只剩个骷髅架子的难民。
    尤大夫人与尤二娘登时就心疼的哭了,她们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尤家大娘十分虚弱,无力行走,侍卫便将她放在了软榻上,而后迅速退下。
    就见地上几个猪头目露怒色,似乎是在斥责他们将尤家大娘子接了回来,这太丢人了,说出去岂不是坏了尤家门风?
    “怎么,有意见?”玲珑思考了下,“红姑,再揍一顿,揍到他们没意见为止。”
    于是就在尤家人惨叫的背景音乐中,她与尤家母女三人说话。尤家大娘子虽然虚弱不堪,却神智清醒。玲珑问她们:“你们可还记得,那个被抱错的女儿?”
    尤大夫人立刻愣住了,她几乎是忘记了对玲珑的恐惧与不安,抓住玲珑的手:“她、她在哪儿?!她还好吗?她、她……她还、还活着吗?”
    最后问的那句,几乎是在泣血。
    这样的乱世,那样小的孩子,还能活着吗?
    玲珑很遗憾地对她摇头:“她死了。”
    尤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仰去,就见她泪流不止,再也说不出话,尤家大娘与二娘也拼命忍着不哭出声,瞧着实在可怜。便是十七娘,也心生怜悯。
    玲珑又道:“不过她在死前,拜托我找到你们,照顾你们。”
    “那孩子……”尤家大娘捂住嘴,泣不成声,她本就只剩下一口气,这样一哭便喘不过气来,十七娘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朝里塞了颗药丸。
    这药丸补气生血,对虚弱之人效果很好。
    尤大夫人悲伤攻心一时晕厥过去,很快便醒转,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抓住玲珑的手,几乎要疯癫了:“她、她怎么死的?她怎么会死?!”
    第456章 第三十七片龙鳞(六)
    十七娘上前一步抓住尤大夫人的手, 冷冰冰地说:“放肆!”
    尤大夫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使唤了,手被十七娘拉开,她还是傻傻的呆呆的看着玲珑,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她本就瘦弱的过分, 面容苍白带着病气, 这样一哭, 便更是可怜。
    玲珑摸了把十七娘的脸, “没事儿,疼倒是不疼。”
    十七娘被摸的戾气尽散,她并不是个无情的人, 只是玲珑在她心中太过重要, 看到尤大夫人失控便忍不住上前。“大人小心。”
    玲珑张嘴准备说话,又被地上那群被揍成猪头的尤家人吵的耳膜疼,“再吵就把他们舌头一条一条割下来!”
    十七娘与红姑同时亮出武器,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尤二娘始终搀扶着尤大夫人,用颤抖的手为母亲倒了杯热水,尤大夫人哪里有心思去喝?一个母亲,听说自己的女儿死了, 那是锥心刺骨的痛, 瞬间就像是苍老了二十岁,连眼神都透出了灰蒙蒙的绝望。
    “人都会死,你也不用太奇怪。至于她是怎么死的……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尤大夫人一听这个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无法停止哭泣,那个孩子,她用最刻薄最冷酷的语言将她赶走,希望她能在外头好好活着,可她却死了,女儿死了,自己却还活着……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尤家两姐妹也都咬着牙流眼泪,尤大娘子本就身体孱弱,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对她而言可不算好事,几次三番险些昏过去,都自己撑了过来。“这位……大人,我们想知道。”
    玲珑又看向尤二娘,见她也点头,便叹了口气,“你们虽是闺中女子,却也应当知道,我是从潍州一路打过来的。”
    “自数年前起,饥荒越发严重,百姓交不起赋税,活活饿死的比比皆是,有些心狠的,便做起了抢人吃人的勾当。”
    点到为止,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尤二娘失魂落魄地问:“所以……是连、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玲珑点了下头。
    三个女人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疯狂上涌的悲伤与痛苦,嚎啕大哭起来。玲珑看着她们哭,并不觉得烦,红姑被哭得也难受,眼圈儿泛红,惟独十七娘看了玲珑一眼。
    大人必然是没有将话说完全。若那流落在外的尤家姑娘被土匪捉了吃了,那么吃之前,必定是遭受了极大的强暴折磨。这些话,不让她的亲人知道才是最好的。
    玲珑想了想,“她求我照顾你们,你们可愿意听我的话,接受我的安排?”
    尤大夫人流着泪说:“……我这个做娘的对不住她,也无颜面对她,大人,若是可以,请您带走我的两个女儿,许我长女与西江侯府和离,我的次女二娘聪慧伶俐,您给她条活路,我便十分感激了。”
    玲珑却说:“那可不行,她求我照顾的是你们三个人,少了谁都不行。”
    说完,她才想起自己有些话没说,“她知道你们是为了她好才对她无情,她挂念你们,一如你们挂念她。”
    此言一出,母女三人更是痛到极致!玲珑给十七娘使了个眼色,十七娘便领命,很快便进来数名英姿挺拔的侍卫,红姑将尤大娘子抱到担架上,十七娘又让尤二娘扶着尤大夫人出去,尤二娘对尤家毫无眷恋,只要姐姐跟母亲能好,她根本不在乎这家人的死活。只是她们一起身,地上的人就又开始想要抗议,被红姑一脚一脚踩了下去。
    那尤家老太太仅剩的几颗牙都吐了出来,房间里一片血腥味儿。玲珑打量了下这位老太太,见她很有些年纪,生得是尖嘴猴腮一副刻薄到极点的面相,便可以想象尤家母女过得是什么日子了。
    她懒得跟这些人掰扯,起身:“杀了。”
    尤家人顿时面露恐惧,玲珑先一步出了房门,身后便传来惨叫与闷哼,有温热的血液溅到窗棱上。
    她从来不喜欢跟人类讲道理。
    她许久前种的并蒂莲最近长势一般,这些灵魂可以搓碎了拿去做花肥,虽然不算什么大补之物,但聊胜于无。
    至于西江侯府,连带着那些她近日没工夫搭理的贵族与前朝臣子,按照他们所犯之刑一并处置。至于那些被迫害和贬谪的忠臣良将,她也差人前去联系,愿意效忠最好,不愿意就算,她决不强求。
    但是那种求贤若渴三顾茅庐的事儿玲珑做不来,反正就是爱来来不来拉倒,这个世界最后是好是坏跟她关系都不大,她玩够了自己就算了。
    回到宫中一边吃坚果一边听红姑他们禀报,说是西江侯府那一大家子听说要伏法受诛,一个个吓得腿直哆嗦,狂喊要尤家大娘子救命——尤家被诛杀,可尤家大房母女三人被接到皇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家家户户都知道了。
    红姑禀报完就问:“大人,您为何对尤家母女另眼相待?还有您说的那个被抱错的姑娘又是谁啊?我问过了,尤大夫人确实就只生了两个女儿啊!”
    十七娘也想知道,但她不会给大人添麻烦,只是用一双眼睛盯着玲珑。
    玲珑朝她们招招手,推了两个坐垫在地毯上:“来,坐,吃。”
    两人也不客气,席地而坐,红姑抓了一把瓜子咔嚓咔嚓的嗑,十七娘则是剥好了瓜子送到玲珑面前,还贴心地倒了一杯茶。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尤家,素来颇有清誉,说好听点儿,叫有孔孟之风,说难听点,纯粹就是些欺负女人的混球。你看二房三房只有儿子,他们就没有过女儿?”
    “那、那二房三房的女儿哪去了?”
    “二房的女儿在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二夫人爱女心切便请了大夫,谁知他们家三位老爷一回家,见那大夫是男的,便说此女失岁数不小见了外男有失闺誉,将人家大夫赶了出去,还不许用家里给熬药,五岁大的女孩儿,就这么没了。”
    红姑瞠目结舌,这、这人干事?她生得丑又吃得多,可捡了她的爹娘对她却是百般疼爱照料,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父亲?!
    “三房的女儿就更有意思,出生的那日,尤家老太太正巧生病,尤家三位老爷便认为这姑娘与他们亲娘相冲,是不祥之人,直接给摁在马桶里淹死了。”
    红姑:“……尤家大娘子跟二娘子能长这么大,可真不容易。”
    “她俩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十七娘冷冷地说。“那尤大娘子十五岁嫁人,是她父亲给找的人家,嫁过去后当年就怀了身孕,只可惜一连三胎生得都是女儿!西江侯府的人认为是她命不好,便想转运,不知从哪儿听了个说法,说是把家里的女儿给溺死,再来的便是儿子了。可连那三个小姑娘,最大的才三岁,便被自家祖母给害死。尤大娘子每年都怀孕,每年都生不出儿子,身子彻底坏了,方才红姑你也看见了,她连路都走不动,就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这些人不是很高贵很讲究吗?他们、他们还是人吗?!”红姑不敢置信。
    “女子地位向来地下,尤其是近些年,对女子束缚越发严重,这尤家与西江侯府便是其中号召女子三从四德的领头人,自然对自家的女眷下手狠。横竖加害不到身为男子的他们身上,有什么可在乎的?”
    “那那个被抱错的姑娘……”
    “尤大夫人怀第二胎时是在寺庙中,尤家人对女子苛刻,不许叫男大夫,稳婆又不在,便活生生忍着疼生了下来,阴差阳错,与一对前来京城谋生路的夫妻抱错了。那对夫妻在京城过了没多久,觉着艰难,便又回了老家,过了些年,他们发觉女儿与谁都不像,便疑心是抱错了,想起数年前寺庙一事,便带着女儿再来京城。”
    “只可惜,这亲人是找到了,尤家人却不肯认。”
    红姑傻傻地问:“为何不肯?”
    十七娘弹她一个脑瓜崩:“你傻呀!这尤家,因为老太太生了病就能把女娃活活溺死,那被抱错的姑娘,生于民间,相貌谈吐先不说,不知见了多少外男,怕不是也是个被掐死的命!他们怕丢人,自然不肯认。”
    “这你就错了。”玲珑对她摇摇手指头。
    “嗯?”
    “不肯认的不是尤家男人,而是尤大夫人母女三人。她们心善,先一步发现了真正的尤二娘。”
    十七娘突然想起先前尤大夫人说的话:“……尤家母女不想她回去尤家,所以故意赶她走?”
    “不错。”玲珑想起那个悲泣的灵魂,所有的遗憾居然不是要给自己报仇,而是担心只有一面之缘的母亲与姐姐。“自己的枕边人与婆母什么德性,尤大夫人最清楚,她不舍得让这个女儿也过像自己那样的日子,再加上那对小夫妻不是坏人,她便偷偷差人送去银两,希望他们能带着孩子早日返回家乡。”
    “至于尤二娘,得知自己被抱错,也没有怨恨,她自愿留在尤家。若不是她,就尤大夫人那性子,早教磋磨死了。”
    这一家子,生不出儿子的尤大夫人生活在食物链最底层,尤大娘子继承了母亲的柔弱与温顺,只有一个尤二娘,骨子里没有流淌尤家的血,果敢坚毅又大胆,在家里护着母亲与姐姐。只可惜后来姐姐出嫁,她再有本事,也不能把手伸到西江侯府。
    尤家母女三人,都希望被抱错的这个孩子不要回来,因此面对找上她们对她们充满渴望与孺慕之情的孩子,用尽了一生的刻薄与嘲讽,说了无数难听的话,才总算让她哭着离开。
    尤家就像是一个坟墓,进来的人都会麻木地死去。
    二房跟三房的太太,在承受了丧女之痛后,非但没有选择与大房的女人们站在一起,反而跟着老太太和男人们一起欺辱尤大夫人母女三人。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到死,谁知道,京城被破,皇帝被腰斩,她们终于从那个奢华又沉重的府邸被赶了出来。就算是要大冬天的洗衣服做饭,被当做下人一样使唤,也比继续生活在原来的地方好。
    “她们把真正的尤二娘赶走,就不怕尤二娘恨她们吗?”
    玲珑朝嘴里倒了一把瓜子仁,“那谁知道呢?真正的尤二娘的养父母想送她回来享福,谁知道人家不肯认,便想带着孩子回老家,谁知道路上就出了事,一家三口全死了。”
    “我觉着……他们也察觉到什么了,否则不会离开的那么着急。”十七娘说,“若是再不走,很有可能被尤家男人发现,那样的话,想走都晚了。”
    玲珑轻笑,“行了,茶话会到此结束,去把尤二娘给我叫来。”
    红姑领命而去,尤二娘很快就来了,她今年刚好及笄,只可惜尤家大爷还没在她的婚事上动脑筋,就已经凉透了。
    十五岁的少女,看起来非常的瘦小,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坚韧的光芒。她见了玲珑,先是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十七娘喜欢对大人毕恭毕敬的人,看尤二娘的眼神也友善许多。
    “我今日叫你来,是想问你,以后,是想嫁人呢,还是有别的打算?”
    尤二娘一怔,她不由地看向玲珑,又看向玲珑身边的十七娘与红姑。她在尤家生活了十五年,日日夜夜都是压抑和绝望的,在尤家,说话不能大声,走路不能太快,女人不能读书,要跪着迎接父亲回来,还要伺候以折磨她们为乐的老太太。如果没有她护着母亲,母亲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不想嫁人。”她咬着嘴唇,“我、我……”
    玲珑看向她攥起来的拳头,轻笑:“我们有扫盲班,你愿不愿意去上?”
    尤二娘满脸疑问,显然不懂扫盲班是什么。十七娘便给她解释:“许多人是不识字不会数数的,扫盲班与着重打基础的学堂不同,是给成人快速教学的地方,主要就是教人认字跟一些简易的数学。”
    尤二娘想都没想就点头:“我愿意!”
    “那就去。”
    闻言,她呆呆地看着玲珑,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境遇。玲珑冲她嫣然一笑,“记得把你妹妹的人生一起活下去,她比你晚出生片刻,当认你做姐姐。”
    即便是真正的尤二娘回来,也不一定有如今的尤二娘做得好。她实在是个坚强勇敢的小姑娘,在尤家这样的人间地狱,不顾一切保护着柔弱的母亲与姐姐,也正是因为有她,尤大夫人与尤大娘子才能坚持这么久。
    互相扶持的羁绊,不需要血缘。
    “对了红姑,你杀尤家人之前,阉了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