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往事不可追
    魏琛的这份技能点攻略是他潜心多年整理出来的，东西是好东西，就是爆率偏低，或者说，对于运气的要求太高。叶修简单分析过，基本确认了这份攻略的价值后，前不久把它交给了他们队伍里的昧光去整理，准备将其完善得更精确些。不过如今，有了森森这个运气逆天的小红手在，倒是可以照着攻略的原始版本先试一试。
    “哎，我说老叶。”魏琛随手拿了个小号做任务，森森则在旁边等着做最后的关键一“点”，张佳乐站在森森身后无所事事，捅了捅旁边的叶修，“虽然森森的运气确实一直很好，不过你不像是会信这种事情的人啊……”
    叶修笑了一下：“有你的例子在，知情的人多少都能感受得到运气的存在吧——嘶，哎你轻点儿，腰这么重要的地方你别下这么狠的手啊！”
    张佳乐气哼哼地收回怼在叶修腰间的手肘，捏着拳头在叶修面前威胁性地晃了晃，反唇相讥道：“说得好像你有用得上腰的机会似的。”
    叶修愣了下，一时间没搞明白张佳乐的意思，把话在脑袋里又转了一圈儿后，这才恍然，鄙视道：“老张你这个家伙真是思想不纯洁，这是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重要’，当然是指腰对于职业选手的重要性啦——我和你说你这样不行啊，脱了单就满脑子的和谐思想，啧啧，恋爱脑实锤了！”
    张佳乐语塞，愤愤地瞪了叶修好几眼，不过隔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又怼了下叶修的肩膀：“不对啊，你别转移话题！所以你为什么这么郑重地就把我们请过来了，森森一共才摇了叁回骰子吧，你就信了她的运气好？你就不怕那天只是巧合啊？”
    叶修刚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不过他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边，一副想抽又不能抽，只好强忍着的懒散样儿，闻言撩了张佳乐一眼：“哦，你说这个啊，其实我这边无所谓吧！”
    看着张佳乐疑惑的表情，叶修突然恶趣味起，挑起唇角道：“反正机票钱是你自己掏的嘛！”
    “……？？？”张佳乐立刻炸了，“我靠叶秋你无耻！不行不行你提醒了我，我们往返的机票钱你得给我报销了！还有住宿费！”
    叶修损他：“哇你不是吧，带妹出游，居然还敢提报销？——张佳乐你是不是男人？”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斗了半天嘴，魏琛忙于做任务没有时间理会，森森倒是回头看了他们好几次，某次叶修低头一眼扫见，有些疑心女孩儿脸上津津有味的表情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别贫了你们。”任务做完，魏琛一边操纵着角色回去交任务，一边吼了一声唤回两人的注意力，“都把注意力给我搁回来！”
    毕竟正事要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游戏里，森森按照魏琛的指示握住鼠标，点开任务NPC，提交了任务。
    “唰”地一声，任务提交成功，魏琛急切地想要抢过鼠标看一下奖励清单，那边叶修动作比他更快，手指在快捷键上一点，召唤出了物品栏。
    “哇！真的有！运气果然很棒啊！”魏琛定睛一看，顿时大笑出声，回身握住叶修的肩头猛晃。叶修正弯腰细看屏幕，突遭袭击，险些一个踉跄被魏琛晃倒下去，赶紧往旁边胡乱抓了一下试图稳定住身体。
    柔软的肌肤如顶级的陶瓷般温润细腻，叶修触电般迅速收回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平衡住身体，接着一把将魏琛的手拍开，没好气地道：“老魏你个没见过世面的，淡定！淡定懂不懂？不就是一本技能书吗……”
    张佳乐同样正俯身去看电脑屏幕，闻言黑线了一下，深觉叶秋这个家伙最近真是越来越会拉仇恨了：啊，怎么办？好想打他……
    “我刚刚看了一下，按照老魏的这个攻略，如果把这些任务全部清完，起码能得到一千多的技能点吧？”张佳乐有些兴奋。
    “1650点！”魏琛同样难掩兴奋之色，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韩文清的大漠孤烟技能点是多少来着，4880点？”张佳乐扭头问叶修。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知道……”叶修汗颜。
    “你说呢？”张佳乐鄙视。
    “好吧！”叶修咬了咬叼着的香烟滤嘴，无奈道，“就是4880点。不过1650点只是个理论数字啊，森森妹子运气再好也不可能全部中标的，何况韩文清网游玩家出身，这些任务他很可能已经做过了。”
    “不至于吧。”张佳乐怀疑，他也是网游玩家出身，很清楚自己这种人的心态，“除非是任务狂魔，否则谁会没事跑去刷任务？反正我当初就只做了一些特殊的必须任务，其他的根本没做过——打副本PK哪个不比做任务好玩儿啊？”
    “你个第二赛季出道的懂什么。”叶修故作深沉，“不信你问老魏？”
    魏琛非常配合地严肃点头，张佳乐被哄得一愣一愣的：“这样吗……”
    直到魏琛忍不住偷笑起来，张佳乐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又被叶秋给耍了：“叶——秋——！”
    张佳乐捏着手指，一副准备要掐死叶秋的架势。叶修赶紧描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玩笑，开个玩笑哈！别激动！”
    打闹两句，魏琛又做了几个任务。因为来之前张佳乐提前叮嘱过森森，所以森森每成功四五次，就会故意失败一次，不过这样的概率比起常人来说依旧要高出很多，试到最后，魏琛兴奋过头，突然就捧住了森森的手，一脸恳切地道：“森森妹子，我有个冒昧的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森森一愣。
    “喂——”张佳乐同样愣了一下，接着皱了下眉，就想把魏琛的手拍开。不过他还没动手，旁边叶修突然伸手在魏琛的腋窝处一挠，下一秒，魏琛立刻就放开了森森的手，整个人窝在电竞椅上笑成了一团。
    “我靠——我靠老叶你快住手——！！”魏琛扭着身子妄图躲开叶修的攻击，奈何他坐在电竞椅里，叶修则居高临下，地利的劣势令他根本无从反抗。无奈之下，魏琛突然把身子向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样一来他和叶修之间顿时就有了电竞椅作为缓冲，叶修的手伸不过来，这才安全了。
    “老叶你真是的！我刚刚不就是太激动了吗！”躲到了安全地带，魏琛恢复了底气，“而且连森森妹子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跑来大义灭亲了——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呀？”
    “大义灭亲？”叶修的神情顿时就有了那么点儿似笑非笑的意思，“要不咱们找老板娘来评评理？”
    魏琛一个激灵跳起来，轻咳两声，赶紧打圆场道：“哎呀刚才都是我的错，森森妹子对不起，你别介意哈，我就是太激动了！”
    说着，魏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遗憾道：“我觉得吧，就森森妹子这样的运气，去买彩票一定能大赚特赚——要不森森妹子我提供资金，你去选号，到时候中了奖，咱们俩五五分成？”
    叶修黑线。张佳乐也有点儿无语，锤了下魏琛的背：“想什么呢，真以为彩票这么容易中啊？那得是多好的运气——何况中彩票又不一定真的看运气。”
    叶修咳了声，示意两人跑题了。众人重新将话题拉回到正事上，森森这时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张佳乐。张佳乐把魏琛的攻略来来回回又看了两遍，沉吟道：“这样看来这份攻略确实是可行的，而且非常有价值，叶秋……”他回头看了眼站着的叶修，又看一看旁边踌躇满志的魏琛，好奇地问：“你们准备怎么利用它？”
    魏琛立刻回答：“当然是卖账号了！你想一想，如果我的手上有一批技能点高达4800点的账号——”
    魏琛的想法很快被叶修否认了。张佳乐听叶修分析了一下，也觉得卖号这种生意战线拉得太长，同时变数太大，可行性不高。不过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与魏琛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听叶修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卖攻略。
    不过叶修本来是想把这攻略卖给他新认识的土豪战队义斩的，奈何楼冠宁因为买断的性价比不高，居然拒绝了，这下子可就犯难了。叶修捏着那根被他揉了半天的皱巴巴的烟，想了想，扭头问张佳乐道：“你下赛季准备去哪个战队？”
    张佳乐一惊，下意识想要否认，不过想了想，既然他已经决定要答应霸图的邀请，那叶秋早晚会知道，而且这家伙的信誉他还是信得过的，于是斟酌着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霸图。”
    叶修点点头：“那你的百花缭乱呢？霸图准备买过去吗？”
    张佳乐皱了下眉。虽然韩文清确实承诺霸图会全力买下百花缭乱来给他，但……
    “我准备练个新账号。”张佳乐摇了摇头。
    叶修闻言看了张佳乐好几眼，在他看来，张佳乐可不像个能够干脆利落告别过去的人，这家伙可感性了——事实上，张佳乐复出不回百花就已经够让他惊讶的了，如今竟然连一手打造出来的账号都不要了吗？
    “你想好了？”叶修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张佳乐轻轻点头。既然已经告别了过去，那不如告别得更干脆些吧！百花，百花缭乱……落花狼藉，大孙。为了追求冠军，他决心不回百花，可百花终究寄托着那么多过去的美好时光，既然如此，就让百花缭乱留下来吧！与落花狼藉一起，作为纪念，也……作为他告别过去的标志。
    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是属于百花的，而他张佳乐，要去开创属于自己的新未来了。
    “怪不得你一听我提技能点就跑来了，原来是打着换新账号的主意啊。”叶修屈指一算，若有所思，“不过这样一来，你的时间就很紧急了，这都快五月了，你要想开新账号的话，现在就得开始准备，否则单是等级就够你忙一阵的了，还有装备……当我没说，以你在百花的地位，技术部对你应该是不设防的吧？”
    “呃……”张佳乐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别光说我啊，难道你不是吗？老魏在蓝雨时也是的吧！”
    一二赛季出道的选手统称开荒一代，这不仅仅是因为当时荣耀联盟尚不正规，其实也是因为那时选手的待遇与后期出道的选手有很大的不同。那时候的战队大多处于草创阶段，别说资金了，就连选手可能都凑不齐一套，所以那时候，一些选手签订的合同都是有着入股分成条款的，尤其是账号卡，进入职业联赛的角色，理论上来说应该由战队来买断，但战队没有资金，怎么办？通常的做法就是以股权和分成来做交换。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待遇的，不过张佳乐？他可是百花元老，战队的核心人物，甚至在经历了第五到第七赛季的两年半后，说他是百花的灵魂人物都不会激起什么反对的声音，他对战队的掌控力是后辈们难以企及的。重新打造银装？对他来说真的没难度。
    魏琛啧了一声，他退役得早，索克萨尔的银装早就更新换代过多次了。叶修倒是退役得不久，一叶之秋的装备对他来说也没有秘密，但他现在的账号是君莫笑这个散人，战斗法师的银装资料自然就用不到了。倒是张佳乐，既是核心，又是元老，百花对于弹药专家的研究他的参与度一定很深，这才能有在短短几个月内搞定新账号的信心，啊，真是幸运得让人忍不住羡慕啊。
    “你们没签竞业协议吗？”叶修有些好奇，“你不会还有百花的股份吧？”
    “股份的话，按照合同，退役的时候就已经被百花回购了。”张佳乐诚实地回答，“至于竞业协议……我是职业选手啊，又不是专业的技术人员，谁会和我签这个？何况我一直以来都是义务劳动的，百花缭乱的所有装备都有我的参与，签竞业协议的话，是不是还得再给我开一份薪水啊？”
    “啊，倒也是。”叶修若有所思。毕竟以张佳乐在百花的地位，谁会想到他还有投奔别家的可能呢？
    气氛微妙地安静了一瞬。
    魏琛欲言又止，叶修叼着烟不动声色，张佳乐的脸上则莫名多了几分伤感。森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开口了：“张佳乐？”
    张佳乐回头，森森弯下腰抱住他颈项，脸贴上去蹭了蹭。张佳乐一愣，接着笑起来，从善如流地把人搂进怀里，又亲了亲女孩儿香软的脸颊。
    魏琛翻了个白眼，起身说要出去抽根烟，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不吃狗粮的决心。叶修则干脆没看他们，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会儿后，又问张佳乐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开新账号？”
    “就这两天吧！”张佳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叶修看了眼，那是一张十区的新卡，“其实早就可以开号了，就是吧……”
    “嗯？”
    “我在纠结名字的问题。”张佳乐看起来有些苦恼，“你知道的，我以前取名……”
    “都喜欢带上个‘花’字？”叶修调侃他，“不过你这是要去霸图，是不是得取个热血点儿的名字了？”
    “去去去，霸图的名字那么文艺，哪里热血了？”张佳乐翻了个白眼给叶秋，接着，他的目光往森森处瞄了眼，犹豫着问，“……你觉得森罗万象这个名字怎么样？”
    “……”叶修把嘴巴里搓揉了半天的烟拿下来，斜眼看向张佳乐，“我说你再给我吃狗粮我可要造反了啊！老张你怎么回事！说正事呢，正经点儿！”
    张佳乐底气不足地哼哼两声，嘴硬道：“什么狗粮！你自己思想跑偏了！”
    顿了顿，张佳乐低头看向森森，恰巧森森此时也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对，张佳乐灵机一动，晃了晃森森道：“森森，不如你给我起个昵称？”他是知道精灵喜欢取昵称的习惯的，像是森森的真名，那可是个长达数十音节的词汇，不取昵称根本记不住。
    “昵称？”森森一愣，继而露出几分苦恼之色，“可你的名字就只有叁个音节……已经很短了呀！还要怎么取昵称呢？”
    “那就意译一下，然后你再音译回来嘛！”张佳乐不肯放弃。
    森森可爱地拧起眉头，想了半天后，最终还是摇着手表示放弃：“不行不行，那样的话你喊起来不觉得，我喊起来就会觉得好怪啊！——不然你自称一下‘高兴’试试？”
    张佳乐想象了一下，打个寒战：“……那还是算了。”
    “你为什么要起昵称啊？刚刚我听你提起什么新角色，账号卡的？”森森试图搞明白张佳乐的目的。
    张佳乐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给森森听，重点是他不能再用以前的角色和昵称，取名时也不能带有“花”字。森森听得半懂不懂，主旨精神倒是抓住了：“告别过去的话，你不如直接叫自己的名字？”
    “呃。”张佳乐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很难向森森解释网名和本名的区别。这时，旁听了半天的叶修突然开口了：“我觉得森森说得有道理，而且……”
    叶修淡淡道：“如果你有意向外界表明些什么的话，还有比本名更能表达你告别百花的决心的吗？”
    “我没想……”张佳乐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然而说到一半，他又沉默了。
    百花缭乱属于百花，张佳乐属于张佳乐自己，这不正是他已经下定的决心吗？虽然那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只是想要冠军……但，既已如此，何必反驳呢？
    “……好吧，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张佳乐妥协，“联盟的规定，选手可以用本名吗？”
    叶修突然笑了：“老张啊，你的功课做得不细心啊，霸图那么有名的例子你都不知道？”
    张佳乐一愣，想了一会儿，怀疑地问：“你是说，季冷？”
    叶修点头。
    张佳乐摸了摸下巴：“原来季冷是他的本名吗，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很正常的吧！季冷这个选手一直没什么名气，除了第四赛季霸图和嘉世的那次总决赛外——哦！”
    叶修挑眉：“你看，我就说季冷很有名的吧？我还没提你就想起来了。”
    张佳乐只觉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他沉默了片刻，艰难地道：“老叶你……真是越来越自恋了。”
    笑闹归笑闹，张佳乐出去打了两个电话后，回来就用自己的本名开了个新账号，至于捏脸，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森森。别看森森不是人族，又因为某些原因，精灵族的性别意识非常淡薄，然而大概性别终究是有着一定共通之处的，森森对于捏脸这个大部分女玩家都喜欢的项目同样非常感兴趣，半生不熟地捏着鼠标就开始了。张佳乐见状，有些好笑地把座位让了出来，任由森森自行发挥——反正他对精灵族的审美非常有信心。
    “出去抽一根？”叶修举了举指间夹着的那根皱巴巴的烟。
    “哎？”张佳乐有些意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他其实不会抽烟，毕竟烟草酒精这类东西对于职业选手的健康来说是大忌，哪怕是退役的时候，他也习惯性地从来不沾。
    不过今天发生了一点意外……之前森森赌气自己跑去了小超市，不许他跟随，加上连日来的冷战，张佳乐苦闷之余，到前台询问叶秋的下落时看到柜台里面摆着烟，鬼使神差地就买了一包，后来看到森森和孙翔一起过马路时，张佳乐心绪不宁，便忍不住尝试了一下。
    不过事实证明张佳乐没有吸烟的天赋，当场被呛得眼泪直流，赶紧到卫生间整理了一下，直到看不出异样以后才出去——不过那之后，森森突然就结束了与他的冷战，现在他的心情好得很，哪里还需要再抽闷烟？因此摆摆手，干脆地拒绝了叶秋。
    叶修一个人出了房间，来到窗口，望着对面点起了烟。对面的办公楼上，嘉世的枫叶标志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眼帘。
    “告别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