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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强撑着说道:“诸位此去北地,朕今日在此与众将士送行,待他日凯旋之时,朕带黄金美酒,公爵田地,在此迎接诸位归来,我大燕男儿铮铮铁骨,定不负朕所望,大败呼揭得胜凯旋!”
    说罢便一饮而尽。
    寒风凛冽,吹动着旌旗哗哗作响,天上的大雪没有停息的意思,将士们捧着酒碗一饮而尽,冲天的酒气经久不散。
    秦宴翻身上马,只挥一挥手,冯宣拔剑而出直指北方:“三军听令,出发!”
    战马嘶鸣,应喝声响彻云霄。
    秦宴路过城门时若有所觉的抬头看了一眼,便瞧见了身着一袭火红狐裘的虞妗,如同一枝在冰天雪地里,迎着寒风傲然挺立的腊梅。
    如同鬼使神差一般,秦宴猛地勒马,朗声说:“臣拜别太后娘娘,定然不负娘娘厚望,凯旋而归。”
    身后的将士不知所云,跟着冯宣齐刷刷的下跪行礼,三呼千岁。
    离得远,天色也暗,虞妗看不清秦宴的模样,只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直直撞进了她的心头。
    等秦宴再抬头,塔楼上已没有那主仆二人的身影,如同并不曾出现过一般,只剩一片灰暗。
    在秦宴几乎要以为方才那不过是错觉一般,冯宣眼尖的瞧见一抹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推挤着,忙说:“王爷,是青黛姑姑。”
    青黛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有了秦宴的授命才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他面前,将一个素色锦囊交给他:“娘娘说,此去凶险万分,望王爷善自珍重。”
    秦宴握着锦囊,唇角微动,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只点了点头,便让冯宣护送青黛回宫,自己领着兵马往城外去,全然不顾目睹这一切的秦寰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青黛大摇大摆的从秦寰身边走过,只虚虚行了个礼,又说:“娘娘说如今这天气古怪,早晨更是寒气逼人,皇上要多添些衣裳才是,免得送走了将士们,却惊扰了龙体安康。”
    *
    送了大军出征,虞妗便彻底闲了下来,秦寰那头也没了动静,平时上朝也是安安分分,不声不响的。
    这日才下了朝,秦宴与呼揭第一战便生擒了呼揭主帅,士气大振,和世家的几番周旋也不耽误虞妗心情好,无事便在御花园闲逛,一时兴起,便想去瞧瞧秦寰安静的这些时日在做些什么,洗漱一番后便往秦寰的长乐宫去。
    秦寰头一年还与虞妗居于桂宫,平日里还能督促他看书习字。
    结果不出一年,秦寰的生母西宫那位齐太后,便闹得不可开交,口口声声她才是生母,秦寰年幼,理应随着生母过,而不是虞妗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
    不算过分的要求,却被前朝齐力镇压,而后虞妗也不想收敛秦寰这个烂摊子,索性与他分宫而居。
    才六岁的秦寰便一人独居长乐宫。
    早些时候是由蒋韶单独与他读书授课,秦寰称他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后来虞妗偶然察觉蒋韶的狼子野心,便又辞了他帝师的头衔。
    是以,虞妗便开始带着他读书,前世,虞妗有心将他育成一代明君,毕竟等他长成,这燕朝的大好河山还得归于他手。
    教养他时便严厉许多,致使秦寰有些害怕她,虞妗脸色稍有变化,他恨不得当场认错,越来越没点帝王的样子。
    虞妗一面走,一面想着,这些时日她越来越忙,下意识便忽略了秦寰,应当再给他请一位老师来,哪怕……
    刚起的思路,被一声女子的娇笑打断了。
    隔着厚重的宫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听着殿内嬉戏调笑声,虞妗的脸色渐渐阴沉。
    原来秦寰他不是没有帝王的样子,不过是用错了地儿。
    坐在宫墙边打盹的内侍瞧见虞妗来,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太……太后娘娘,您……您怎么来了?”
    虞妗无心与他废话,银朱一招手,便涌上来一群内侍,捂着他的口鼻将他拖了下去。
    大跨步往里走,长乐宫内的宫婢内侍见着虞妗,个个面露恐慌,还不等她们开口,便有人一拥而上,将大大小小的内侍如数拿下。
    “皇上,您来抓奴婢呀,抓着便让您瞧瞧奴婢衣裳底下穿着什么。”
    没有人前去通报,殿内管弦之声并未停歇,夹杂着女子嘤声娇笑,简直令人作呕。
    听着寝殿内不堪入耳的嬉闹声,虞妗脸色黑如锅底,西宫那个老女人心狠手辣至如此地步,也是独一份了。
    “哀家若是再不来,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奴才,怕是要把皇帝带进坑里去!”
    秦寰扯掉脸上甜香的纱幔,眼底里带着嬉笑的醉意,伸手去抓前面跑走的宫婢,一旁的矮几上散倒着几个酒杯,一旁是已经碎裂的酒壶,一股浓烈的酒香四溢。
    这半月来,母后忧心朝政,对他疏于管教,渐渐的他便顺着几个爱玩的宫婢玩耍起来,上朝时担心母后瞧出端倪,便下定决心不再贪乐,谁知一回来,几个宫婢稍加引诱,他便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虞妗推门进来时,秦寰已经抓住了那个行为轻佻的宫婢,将她扑倒在地,一声帛裂后,宫婢衣襟大敞,秦寰埋首其中,又是娇俏的哼叫声。
    这般场景映入眼帘,虞妗险些站不住脚,秦寰才八岁,他们在干什么?
    第十七章
    银朱稳稳搀住虞妗,想扶她去一边坐下,便听与秦寰苟且的宫女一声娇斥:“不是说了不许旁人来打扰?怎么还有人来?还不快滚出去,当心皇上砍了你脑袋!”
    虞妗制止了银朱,冷眼看着地上那扭作一团的二人。
    那宫婢见来人不动,便和秦寰撒起娇来:“皇上,你看他们不听您的,快把他们撵出去!”
    秦寰抬了抬头,被亮光刺得眼泪直流,怒斥道:“来人呐,将他们拖出去,就地处死!”
    “哀家看谁敢!”虞妗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掌将几子上的点梅瓷瓶扫落在地。
    秦寰被吓得一机灵,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来人眼睛都瞪直了,喃喃道:“母……母后?”
    那春意荡漾的宫婢仍不知羞,在绒毯上扭动身姿:“什么后呀,皇上快把他们撵出去!”
    秦寰早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一脚踹在那宫婢的心口上:“还不快起来!”
    “皇上,”虞妗不想看他,只冷声说:“哀家在外头等你。”
    秦寰一直垂着头,他不敢看虞妗的眼睛,害怕看到失望,看到她眼中的恨铁不成钢,听见虞妗要走忙慌乱的抬起头,还来不及说话,便听银朱说:“圣上,奴婢们冒犯了。”
    一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婢:“将她拖出去,杖责三十,别打死了,娘娘还要问话呢。”
    说罢便搀着虞妗,毫不犹豫的往外走。
    秦寰看着虞妗的背影,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满目颓丧的跪坐在地上,崩溃的揪紧自己四散的发,带着哭腔喃喃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等秦寰被伺候着洗漱干净,换了身衣裳,去见虞妗时,被周边跪了一地的内侍宫婢吓了一跳。
    转头便见,那行完杖刑的宫婢,淌着半身血被人拖来,口里还有气无力的说道:“饶了奴婢吧……奴婢知罪……皇上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秦寰面露不忍,试图开口与她求情,却被虞妗一道眼风吓得说不出话来,讷讷的站在一边。
    虞妗不管他,只问道:“查清楚了?”
    银朱略一点头,轻声说:“此女名唤蔓蔓,是齐太后前些日子送来长乐宫的,与皇上玩乐也有些时候了,日日勾着皇上在寝殿日夜笙歌。”
    虞妗嗤笑一声,看着秦寰:“你觉得,你那生母对你可好?”
    秦寰知道虞妗生气了,又不敢像从前一般跟她撒娇,听她这话,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的摇头。
    眼里带着真挚,企图让虞妗信他。
    虞妗从未对秦寰这般失望过,闻言也只是笑了笑,端起茶饮:“哀家看来,她怕是巴不得你早些死吧,派这么个玩意儿来引诱你,你才八岁,不是十八岁!”
    虞妗越想越气,随手把茶碗掷在地上:“哀家原以为你不过是孩子心性,看来你早不是孩子了,都会临幸宫婢了,还算什么孩子?”
    “要不要哀家重开选秀,给你选个三千佳丽出来,让你挨个儿睡个遍!”
    秦寰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天子,膝盖一软当即便要给虞妗跪下。
    众目睽睽之下,虞妗不过是他养母,何曾受得起他一跪,扯着他的衣襟将他提起来:“哀家还想多活些年头!”
    秦寰都快哭了,站在那耸着肩膀:“都是儿臣的错,请母后责罚。”
    虞妗别开眼不愿看他,银朱拍抚着虞妗的后背,试图替她消消气,一边说:“方才让嬷嬷验过了,那个蔓蔓尚是完璧。”
    虞妗气笑了:“说得好像他能睡得成似的,她若不是完璧,哀家还得治她个祸乱宫闱之罪,也不知道西宫那个安的什么心思。”
    这话也是粗俗,边上的内侍无不尴尬的掩了掩唇。
    虞妗又问:“还有哪几个是西宫那头送来的?”
    银朱又点了几个,手指所指之处,接连下跪,求饶声接连响起。
    “太后娘娘饶命啊,我们不过是奉命办事。”
    “太后娘娘饶命。”
    “好一个奉命办事,”虞妗指尖轻叩在桌面上,看着他们如同一群死人:“那如今,你们便奉命去死吧。”
    “来人,将这一干人等,拖出去,杖毙。”
    蔓蔓总归是跟了他一场,秦寰有些于心不忍:“母后,蔓蔓……是无辜的。”
    “无辜?”虞妗觉得自己今日一天都在听笑话:“她这一身玩乐的把戏伺候你伺候得可舒坦?那你知道这点把戏不知在几个腌臜阉人身上用过吗?你知道她本就是教养来伺候人的?你用着也不嫌弃脏?”
    话音刚落,秦寰便捂嘴欲吐,虞妗那洞悉事实的眼令他害怕。
    虞妗抬头看向瑟缩的秦寰:“人死如灯灭,落叶要归根,将他们的尸首还给齐太后,告诉她,别再妄图插手长乐宫的事。”
    “否则,这就是下场!”
    “你们先出去吧,”虞妗挥手,让人退下:“哀家要和皇帝好生聊聊。”
    银朱应诺一声,将虞妗的茶碗再呈上来,而后才领着人如数退了出去。
    随着殿门缓缓关上,虞妗看着秦寰神情冷漠,朝他勾勾手:“你过来。”
    秦寰略一踌躇,往虞妗的方向挪动几步,讷讷道:“母后,儿子知……”
    话还没说完,虞妗一耳光打在秦寰脸上,将微微颤的手背在身后:“你可知哀家为何打你?”
    秦寰被这一耳光打懵了,脑袋里嗡嗡直响,缓缓点了点头,嘶哑着嗓音说:“儿臣,不该贪图玩乐,荒废学业,请母后责罚。”
    话音刚落便又是凌厉的一巴掌,直把秦寰打得仰过头去。
    虞妗双手通红,秦寰的脸颊渐渐浮起掌痕,足见力道之大。
    “哀家打你,是打你信他人三言两语的迷惑,将哀家千万般嘱咐抛之脑后,让哀家的苦心付诸东流!”虞妗恨不能打开秦寰的脑子,看看里头是不是光长草了。
    秦寰捂着脸不说话,虞妗越看越气,将他这儿小书房堆积如山的奏折劈头盖脸的砸过去:“日日送来的奏疏,你就这样堆在书房里,不闻不问?”
    “你告诉哀家,你当年所言,要治下一个宏图盛世,都是在哄骗哀家不成?”
    “如果不是,那你告诉哀家,这些东西为何迟迟没有朱批?内阁天天问天天催,你难道问心无愧?”
    秦寰也来了脾气,将地上的奏疏一脚踢开,怒吼:“这些东西有用吗?朕也曾认认真真朱批,可真正有用的,您和丞相他们早已经做好决定,天天送来朕这里的,不过是一张张废本!”
    说着,看着虞妗双目赤红:“既然都是些废本,那何必浪费时间?朕索性不批阅,省得你们将朕当个傻子看!”
    这才是秦寰的心声,虞妗看着他,头一次有了痛心疾首之感:“你便是这般想的?谁告诉你这些都是废本?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