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胎
灯光大亮的值班科室就像是温暖的家一样,给了我们相当珍贵的安全感。进去之后,我发现科室里电脑屏幕还亮着,正暂停在一部古装肥皂剧的某一幕上,杨绒快走两步将屏幕关上,然后把两个凳子踢过来,自己大马金刀地在对面坐下,嘴里嚷嚷道:“咱们的政策你们俩都是知道的,大晚上的跑医院来鬼鬼祟祟地有何目的,赶快交代吧。” 我们俩当然没有什么犯罪事实可以交代,坐下后,我老老实实地跟她说道:“昨天我不是跟你聊过吗,就是想调查一下医院里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
“调查?你们大晚上的空着手就两个人过来,调查什么呀,能有用吗?”杨绒哼了一声对我们的行动不屑一顾。
“不是说四楼楼道垃圾桶的哭声,一般就是这个时间响起的吗?我们就准备赶着这个时间去看看。”我解释道。
杨绒听了依旧毫不客气地说道:“还等着你们去看?早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了,垃圾桶来回翻了好几遍,什么都没发现,你们是比别人多了只眼睛还是怎么着,觉得自己一定能看到别人看不到东西?”
“嘿,你还别说,我们余祎祎哥还真的可以。”冯康献宝似地抢先答道。
“余祎你也可以?昨天不是说只有你那个妹妹二丫才有阴阳眼吗?敢情阴阳眼还是家族里遗传的啊?”
冯康不知道二丫的存在,正疑惑呢,我赶紧捂着他的嘴,抢先说道:“认识了位高人,给我作了法,让我的眼睛短时间内也能有类似的效果。”
杨绒显然不信,用一种“看你们能怎么编”的眼神盯着我,又问道:“既然这样,那你说说进了这医院以后,你都看见什么了?”
我想了想,将自己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雾气给描述了出来,杨绒听了面露困惑之色,很快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对我们说道:“说得跟真的似的,行了,我也不管你们了,爱去哪儿去哪儿,随你们闹吧。”
她摆了摆手,我和冯康自然起身告辞,走到门边的时候,杨绒突然说道:“地下一层不要去哈,那儿太平间,怕吓着你们。”
出了门,冯康瞪大眼睛看着我问道:“你不是说这医院小半年没死过人了吗?怎么还有太平间啊?”
“咱们学校有医学院啊,所以专门从别的地方运回来的尸体,教学用。”我之前准备的还算充分,然而这样的解释这样并不能稍稍减缓冯康的紧张情绪,两人从楼梯来到四楼之后,我感觉他浑身都开始颤抖了。
“别这样好吗,还说万一我吓得腿软了,你能背着我逃跑呢,现在看来,你自己不吓趴下就不错了。”我轻叹一声,无奈地说道。
“这能一样吗?我之前说的是你看到恶鬼的时候吓趴了,我能帮你,反正我看不见。可现在是这个氛围吓人,谁知道这医院那么省电,晚上连灯都不开呀!”冯康色厉内荏地嚷嚷道。
我突然后悔怎么刚才没想起来从杨绒那儿借个手电啊,正想着要不回头再说?又觉得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还是别浪费功夫了,直接过去看一眼就走吧。
出现过哭声的垃圾桶位于四楼深处的楼道里,在进入楼道的门上方安装着一盏应急灯,虽然灯光惨白而又黯淡,但总好过漆黑一片,我也就放弃了掏出手机来照明的打算。然而往那个方向稍稍走进一点,不知是气氛影响还是什么原因,只觉得我和冯康不由得呼吸加重,有点难以喘过气的感觉。
“放松一下,别太紧张……”我也不知是给冯康说的,还是其实在自言自语,慢慢放缓了呼吸,又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缓缓地穿过了那道贴着紧急出口标志的门,借着上方应急灯的微弱光亮,总算是将那个传说中的垃圾桶纳入了眼帘。
“按道理说,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开始响起哭声了吗?怎么没听到呀?”冯康轻声地说道:“难道是咱们英明神武的体魄把原来藏在这里的小鬼给吓跑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原本就惨淡的应急灯光忽然啪嗒一声熄灭了,我们俩条件反射性地原地蹦了一下,正要转过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幽幽的哭声在耳边响起,正如之前听说过的那样。
这哭声很细,轻微而又薄弱的如同丝线一般,仿佛一碰就要断了。它定然不是成年人发出来的,甚至不像是人的哭声,反倒有些刚刚破腹而出嗷嗷待哺的幼兽的感觉,在用哭声和这世间做着抗争。
“哪哪哪哪哪哪儿呢?”冯康的舌头在抽筋,“手手手机,照一下,照一下!”
我应声从口袋来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粗略的四处晃了一下,自然什么都没发现。强逼着自己静下心来之后,我测过耳朵循着声音听去,最后将哭声的来源认定为垃圾桶的后方。
“老冯,帮个忙,把垃圾桶往外边拉开一下。”我举着手机对冯康说道。
冯康犹豫了一会儿,可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拖后腿,咬咬牙壮起胆来,走上前伸手往垃圾桶边沿上猛地一拉,将其一下子扯出了好远,露出了之前遮挡着的墙角。
然后,我就看见那个藏于其后的东西。
乍一看我以为那只是一团被遗弃的肉块,表皮上满是褶皱又遍布着黑红的污血,然而再仔细一瞧,发现那团肉竟然依稀有些人形。细如篾条的的胳膊,干瘪的头颅,甚至连肚子上的脐带都清晰可见,这哪里是什么恶鬼啊,分明是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胎儿。
我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一种侵入脑髓的恐惧感让我无法动弹。我想喊叫,但只能微微地张开嘴,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声带发出声音;我想转身就逃,然而双脚如同被钉死在地面上一般,完全无法挪动;我想晃开眼神不再去看,然后那个可怕的影像就像印在我的视网膜上一样,怎么都无法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