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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好好聊聊,我去那边交代一声,晚会过来接他。”
    黎盛走出咖啡厅,又一声闷雷声响起,隐约有风吹进来。
    周知意一言不发地望着陆巡,陆巡低着头,有淡淡酒气顺着空气飘入她的鼻腔,并不难闻。她推了杯水过去。
    “真醉了?”
    陆巡慢慢抬起头,不像是烂醉的模样,至少表情还绷得若无其事,只是眼角泛红。
    “我以为你不会过来。”
    “怎么会?”周知意用下巴点了下玻璃杯,“喝点水。”
    陆巡顺从地端起杯子抿了口,放下,看到周知意的视线还停留在杯口,又端起猛喝了两口。
    “以后我再喝醉,你是不是不会再管我了?”被水滋润过的嗓子稍微舒服了些,他的声音不再那么紧,却颓丧无比。
    外面开始落雨。
    周知意眉心微微蹙起,“如果你需要我,我当然会管你。”
    陆巡的眸色像被水光沁亮,抬眼看她。
    那样正经其事的眼神看得人内心不忍。
    周知意清了清嗓子,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但是相比于找我,我觉得你更应该去找你的女朋友。”
    陆巡:“我没有女朋友。”
    周知意:“以后总会有的。那么多女人喜欢你,你总能找到一个喜欢的。”
    “除了你。”
    陆巡音色低沉,像是自语:“你喜欢他什么?”
    雨势更大,雨珠被风吹着斜斜打在玻璃上,发出密密的声响。
    周知意没听清,身体微微向前倾,“你说什么?”
    “知意,我到底比陈宴差在哪里?”
    陆巡扯了扯唇,一字一顿,像是问她,又像是自省:“如果没有陈宴,如果你先认识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喜欢我?”
    如果十七岁那年带她出派出所的人是陆巡。
    如果深夜里默默跟在她身后护送她回家的人是陆巡。
    如果那条寂静无声的小巷里,站在光源尽头的人是陆巡。
    ……
    周知意摇了摇头:“没有如果。”
    世间的事是由无数个机缘巧合造就的必然结果,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好。”
    周知意回想起和陈宴箭弩拔张的初遇,怅惘地笑了笑。
    “他性格冷淡,脾气不好,也不擅长表达,除了长得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却是我在那个年纪里,遇到的最无可替代的。”
    雨声嘈杂,身后的玻璃门被人推开,裹挟着带着湿意的风。
    陆巡抬起眼,目光微怔,他唇角浮起一丝无奈哂笑,淡淡垂下眼去。
    周知意没察觉,眼睫半垂着,还在说。
    这些话她很早之前就想对陆巡说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今晚的气氛和时机都刚刚好。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烧烤摊,我一听到你的名字就笑了,因为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了那款车,陆地巡洋舰。”
    周知意眼尾微弯,眼角下的泪痣被咖啡厅的灯光折射出淡淡光泽。
    “陆巡性能好,外观大气,越野无敌,而路虎相比之下油耗更高,保养更贵,在越野性能方面其实并不如陆巡。我曾经在网上看过一句车评,说路虎能带你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而陆巡能从世界上任何地方带你回来。如果人生是一场越野,那么陆巡一定是比路虎更好的选择。”
    “可是,”她手指摩挲着杯壁,缓缓抬眼,目光清澈坦诚:“路虎对我而言太特别了,仅仅只是听到它的声音,我就沦陷了。”
    “……我听懂了。”
    陆巡轻轻闭了下眼睛,“陈宴是你的路虎。”
    是她无法拒绝的致命吸引。
    周知意没有说话,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巡,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喜欢和包容。我从小就是一个很倔的人,爱钻牛角尖,不撞南墙不回头,撞破了南墙也不甘心回头,所以,抱歉。”
    “……”
    外面急促的雨声稍歇,嘈杂声褪去,雨点稀稀落落,沦落成可有可无的背景音,咖啡厅里那原本被雨声遮盖的音乐声渐渐清晰起来。
    陆巡笑了笑,在那句应景的音乐声中将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你一出场,别人都显得不过如此。”
    “那就不要将就。”他放下杯子,“不管怎样,我都祝你如愿以偿。”
    身后的玻璃门又被推开,有人走了出去。
    陆巡淡淡抬眼,向门外瞥了眼,说:“你走吧。”
    周知意一手抽了纸巾递给他,另一只手正抬起招呼服务员,闻言一顿,“你……”
    她本想说等黎盛回来了再走。陆巡了然打断她:“我没事了。”
    看她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他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身子向后一靠,“本来就没喝多,是黎盛大惊小怪。”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周知意给黎盛发了条短信,起身离开。
    外面还在下雨,雨声淅淅沥沥,夹杂着花草的清香,沿途的造型灯被雨丝拉出旖旎的光影。
    周知意从玻璃门后走出来,一抬头,便看见几步台阶之下,撑着伞点烟的男人。
    白色烟雾袅袅散散随风轻舞,消散于朦胧夜色中,虽然只是一个微微偏头的背影,周知意还是在目光触及的一瞬间认出那是陈宴。
    这样的背影她太过熟悉,曾经在她的眼前出现过几十上百遍。
    他送她回家,接她放学,带她出去吃饭,在家门外小巷转角,在花店后门外,在起风的便利店门外,在很多个独处或等她的时刻,他总是这样偏头点燃一支烟,却又会在她出现的那刻把烟头摁灭。
    周知意静静站在原地,直到几步之外的男人感应到什么,回过头来。
    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眼睛,下一刻,他把烟头在垃圾桶上摁灭,丢进去。
    周知意轻轻眨了下眼皮,鼻头忽而一酸。
    她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陈宴撑着伞走上台阶,遮到她头顶:“给你发了微信,你没回。”
    她手机关了静音,一直没去看,之前雨声很大,周围又吵,她没留意。
    周知意拿出手机看了眼,果然有一条来自陈宴的未读微信,问她在哪,时间大概在十几分钟前,她过来咖啡厅的路上。
    “猜到你出去了,下雨了,怕你没带伞。”陈宴又说。
    周知意看着伞面上不断滑落的水滴:“我在咖啡厅,也是猜到的?猜得那么准?”
    陈宴半垂着眼皮看她,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
    怎么可能猜得那么准?
    只是和人在对面餐厅聚餐,看到她匆匆走进了咖啡厅,当时天上打起闷雷,怕她被雨淋到,他临时买了把伞过来。
    他本来是站在门外抽烟的,可是中间雨势一度浩大,倾斜着直往房檐下打,他便进去避了会雨。
    当时她正在和陆巡讲话,完全没注意到他。
    陈宴收回视线,将伞面往她那边再倾斜一些:“走吧,送你回去。”
    周知意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巴,抬脚往外走。
    细雨密织,夜色被蒙了层厚重的水雾,周知意看着地面不断溅起的细小水花,突然开口。
    “记得有次我和胖丁思思去体育馆外面摆摊,下了一场好大的雷暴雨,等了很久都打不到车,也是你来接的我们。当时你说只是刚好路过,其实是骗人的吧?”
    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在那个时候路过那个地方。
    “嗯。”陈宴倒也坦然:“听到天气预报有暴雨,就过去了。”
    周知意:“你当时为什么撒谎?”
    陈宴微偏过头看她,“某小孩儿太好强,怕说得太多会让她有负担。”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一根细草轻擦过心尖,带起一阵战栗。
    他好像总是这样。
    在她淋雨的时候送上雨伞,在她怕黑的时候点燃光亮,不需要她开口,他总能准确无误地出现在她每一个需要的时刻,从开始到现在。
    周知意抿了抿唇,转头抓住他的目光,“陈宴,你为什么会来梨溪?”
    两人走到了转弯路口,遥遥可见酒店灯光,身侧的梧桐不断向下滴落水珠,树叶在暗色里呈现出一片润泽的饱满。
    陈宴停下了脚步。
    “有两个原因,你想听哪个?”
    周知意:“两个都要听。”
    陈宴垂眼,半边身体被梧桐挡着,侧脸被伞面投下淡淡阴影,轮廓流畅分明。
    “客观原因是,组织公司团建。”
    “主观原因是,”他停顿下,目光专注地看着她:“过来排队。”
    “……”
    周知意想到自己之前说过的“追她需要排队的”话,表情微微一怔。
    眼睫半垂着,她还有好几个问题没问出口。
    既然是来找她,为什么露过一面后又一言不发地消失?
    为什么一整天都没联系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