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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施世妍夹在两个爱她的男人中间,心中苦闷得无处倾诉,没过几年,就得了肺痨,一病不起,他使出生平所学为她医治,奈何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就香消玉殒。
    人死了,葛慕川还是不肯放下,隔三差五跑到施世妍的墓地倾诉哀思。次年的清明,他去的不巧,正在缅怀的时候听见来人,他赶紧躲到墓碑后面。
    就是那天,他听到了乔青崖对亡妻述说他从北平到相城的事儿,说他本来要随着她去了,只因手头背负着家族的事,还没找到合适的托付人,暂时不能去找她。
    葛慕川得知乔家的事情后,并没有说出去,憋在心底很长时间。
    直到有一天张氏的兄弟来家里喝酒,说想去北方做个大买卖,葛慕川就问他做什么,他说挖墓。葛慕川喝多了,就卖弄起来,说要是能挖座皇陵,那买卖真就做大了。
    张氏的兄弟就说皇陵根本找不到口,哪怕拉几架大炮来都不知道往哪里轰。
    葛慕川越说越得意,不小心就把乔家的事儿抖了出来,还算是没完全喝迷糊,只是说相城有这么一家人手里藏着皇陵的施工建造图。
    张氏的兄弟听罢,没怎么上心,以为他说的是酒话,按照原定计划北上盗墓谋生。
    到了西安一带,他们遇到了许真希一伙,因为人少又没有本来的地盘,他们就跟在许真希手下,入了伙。西安几朝古都,地下全是宝贝,他们发了不少财。贪婪心越来越大,他们就同许真希说起相城有人手里揣着清朝皇陵的建造施工图,不知真假。
    许真希是河北人氏,清朝好几代皇帝的陵墓就在河北境内,建造陵墓的后代和守陵的后代,他摸得一清二楚,联想到早年间家乡出了个朝廷的陵墓建造监工,据说手里面东西不好,可惜清朝灭亡后这人就没下落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这辈子最大的想法就是掘一座皇陵,真没想到,老天给他指了条路。
    他当即灭了张氏兄弟的口,放下西安的活,回到河北老家,四处打探当年家乡出的皇陵建造监工的消息,搜罗下来,他得知这人号向淳先生,早年是位风水师,出自河北没落的刘氏家族。他还发现刘家没落后,全靠一个绰号“小乔”的姨娘靠着绣功将年幼的子女们抚养成人。
    带着打听到的这些消息,许真希南下相城,明面上开了个古董店,暗地里四处盘查向淳先生后代的下落,就这样,最后,他锁定了乔家。联想到向淳的后代不可能以真姓出现,加上刘家姨娘的绰号,他判定乔家极有可能就是向淳先生的后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梦娘
    藏在帘子后面的乔若初听了如被人掀了天灵盖,难怪每次葛慕川看自己的眼光无法言说,原来他和亡母之间,听起来竟有些牵扯。
    林君劢万万没想到,乔青崖这么多年隐藏的秘密竟然是从夫人的爱慕者身上泄露出去的,无怪乎他查到许真希是听到风声才从北边南下相城的。
    一些谜团,大致解开了。
    奇怪的是,许真希在得到乔家的图纸前,不可能把消息泄露出去,但是据林君劢掌握的情况,不止许真希一伙知道,吕欣文,曹宗昌,甚至还有更多的人,他们是从哪儿得来的情报。
    “葛家还对谁说过?”
    张氏想了想,“留春楼里有个头牌,叫梦娘,是我家老爷的相好,她也知道这件事情。”
    林君劢的手下马上出动抓人,去了梦娘与老鸨正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看来已经得到葛家被抓的消息了。
    妓女耍起泼来真的要命,林君劢的手下怕耽误事,鸣了几枪才把梦娘带来。
    她穿着墨绿色满绣桃花的低领开叉旗袍,勾人的卷发,高跟鞋,妆容清淡,眉毛修得细细弯弯,叫人心生怜意。一进来就眼内媚波流转,做出惧怕的神态迈着莲步走到林君劢身前道了个万福。
    那身段,风情,别说男人了,连乔若初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起来。
    “林长官,小女子对您是从心底仰慕,早有亲近之意,可是听说您不近女色,只好把心意都藏在心底……。”
    “乔家的事,都告诉过谁?”林君劢威严地打断了她。
    “梦娘只是风月女子,不知长官说的何事。”
    林君劢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梦娘被拖走了,乔若初以为要用刑,抓紧了林君劢的手腕。
    “走吧。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让审讯的人干,脏了耳朵。”
    乔若初无法想象在花儿一般的女人身上用刑是何等的惨事,也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的心肠究竟多硬,才能命令下属去做那样的事儿,曾经对他的惧怕又死灰复燃。
    她一直想着这件事,似乎听到那个叫梦娘的妓女的哭喊,刺激得她胸闷气短,总是干呕,晚间饭都没吃好。
    “太太是不是有喜了?”佣人见她这样,试探着问。
    “不是,不是。”她连忙否认。
    “吓着了吧?”林君劢给她盛了一碗汤。
    晚间练了琴,写了会儿毛笔字,她才放松下来,也有点理解他的手段,毕竟,披着蝴蝶外衣的毒蛇不少,不下狠手成不了事儿。
    等了两天都没见梦娘的口供,乔若初忍不住问,林君劢告诉她,这婊子有点骨气,腿都打断了还是不肯说。
    “老鸨交代了吗?”
    “交代了,平时来留春楼点过梦娘的有辜甫芳,徐鸿声,方平山也来过一次。”
    “方平山?”
    林君劢烺烺的星眸沉了一下,“给方平山送信,约他到相春茶楼喝茶。”
    去相春茶楼的路上,他对周玉成说:“方平山假我的手,除了吕欣文,表面上看是爱女心切,不同意女儿和调查科的人交往。”
    “您的意思是他还有深层次的目的?”
    “不好说啊,这只老狐狸。”
    林君劢进去后,周玉成派下属伪装成喝茶的人,分批进入相春茶楼,以防万一。
    “林参谋长啊,你这雷厉风行的,让方某措手不及,钦佩钦佩。”一见到林君劢,方平山就寒暄起来,和风细雨般的,丝毫看不出破绽。
    “我抓了你的相好,坐不住了?”
    “这人呀一上年纪,到底不如年轻时候狠辣果断,怜香惜玉的毛病却日益重了,真是没出息啊。”
    老狐狸,不是我找你,人打死了怕也不会过问一声。虚伪。林君劢心底冷冷蔑视。
    “不绕圈子了,方先生借我的手杀了吕欣文,也是爱女心切,可以理解。只是呀,不能每件事情都企图一石二鸟,贪多了,容易被鸟啄瞎眼睛。”
    林君劢这是在警告方平山,杀掉吕欣文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别的打算,就不要有了,否则,他不会客气的。
    他现在只是猜测梦娘可能是方平山的人,在她的嘴巴被撬开之前,他不敢肯定,只能观摩方平山的态度推测一二。
    “不敢,方某人只是习惯有几个耳目而已。梦娘得到消息,如今日本人也在找乔家手里的东西,而且知道的远比咱们详细,试想,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林参谋长可要守得夫人无恙啊。”
    方平山说到后面,声音压得极低。
    “方先生以为是谁把消息透漏给日本人的呢?”
    “这个答案能不能将梦娘换出来?”
    “不能。”
    这个女人在他林君劢眼皮子底下开情报站,谁知道掌握了多少不能见天日的东西,他是断然不能放人的。方平山主动提出换她出来,不可能为了男女之情,林君劢常常逆向行事,愈是觉得划算的事儿,他愈是谨慎。
    方平山知晓林君劢窥测到梦娘的利用价值,心里像装了十五只吊桶般,七上八下的。
    再开口加筹码,林君劢必定更急切从梦娘嘴巴里撬出东西来,换她出来的希望更加渺茫,遂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林参谋长不肯给在下怜香惜玉的机会,只能空留遗憾了。”
    窗外竹子哗啦一响,林君劢听到自己兄弟的暗号,知道有急事,马上告辞离开。
    “参谋长,杜荣副官不小心对那个婊子动了点手脚,哪知道她还没破身,一头撞在刑具上,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一出门,魏同生就向他报告。
    “谁干的,抓起来!这件事情,千万不能传到夫人耳朵里!”林君劢看着他,肃杀,威怒。
    “不是属下。人已经押下了,等着参谋长处理呢。”魏同生急辩解。
    “先关几天。命令医院全力救人,这个女人不能死。”
    说毕,林君劢灭掉烟头,又自嘲一通没想到竟能带出胃口这样好的属下。
    魏同生遵照他的吩咐把人员安排下去,又说沈司令那边来电话催,叫他接到命令动身到杭州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欢合
    林君劢连家都没回,上街买了花束并新上的钻石首饰送回家里,权做乔若初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上车走的时候又觉得欠了点什么,抽出灰色棉织绣兰花的手帕用钢笔在上面写了行字,叫副官送给太太。
    乔若初放学回去,万映茹过来了,指着桌子上的东西对她说:“喏,你男人给你的生辰贺礼。”
    “他呢?”
    “说是被司令紧急调往杭州去了,大概要逗留几日。”
    乔若初听了有些失落,见花束上面夹着一块手帕,展开看,上面写着苍劲云逸的一行字:若初,结发夫妻,爱重年年。她在心里念了两遍,迅速把手帕收在贴身的口袋里,上面还留着他拂过的温度,放在心跳的地方,暖暖的一片。
    “都结婚这么久了,还跟头三天似的,你们真是。”万映茹在一旁撇嘴不屑。
    “映茹姐,千百年来,文人骚客写来写去,都脱不了爱情,你不应该抱独身主义。积极点吧。”
    万映茹笑了笑,“人各有志。”
    摆弄了半晌,才把鲜花插到白瓷瓶里,洒了些水,本就瑰丽的花朵洇出晶莹来,摆在花梨木色的家具上,为室内添了燃燃生机。
    “原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浪漫心肠。”万映茹看着摆好的鲜花,喃语。
    “哄我高兴罢了。”乔若初半羞半喜道。
    “你倒是叫他哄别人去呀。”
    “映茹姐,对了,你不知道,他手段狠着呢,前几日抓了个堂子里年轻的姑娘,照样严刑拷打。我想起来都害怕。”乔若初想起关在监狱里的梦娘。
    “在其位,身不由己。”万映茹风轻云淡带过。
    乔若初悲悯地叹了口气,她也是理解他的,只是有些接受不了。
    南京政府大员到杭州巡视,林君劢不得已陪着呆了一周,又因琐事耽误十来天,回去的时候,相城已经进入晚秋。片片红叶黄叶飘落到水面上,随着风吹水面的涟漪颤动,似一艘艘小的扁舟飘荡。
    这是自春天婚后,二人离别最长的一次,各自饱尝相思之苦。
    百无聊赖的日子里,乔若初烫了个小卷发,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放下来的时候显得慵懒,使她整个人百媚横生。
    “夫人,你怎么又瘦了?”林君劢吻去乔若初脸上的眼泪,把她紧贴在自己的心口上,抚着她的青丝问。
    “你不在家里,吃什么都没味道。”
    连日来的思念,让他这时尤想一亲芳泽,他的吻从耳边开始落到脖颈再到雪峰,到小腹的时候,乔若初忽然紧张地蜷了起来,双手无力地想要推开他,听见他喉间低鸣:“夫人,允我放纵一回……。”他的吻落在那个地方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狂乱,亢声哦吟。
    痴醉中,她浑身镀上一层娇迷的嫣然,他强势入了她的温柔,他的巫山,她的云雨,取次花丛,再懒回顾,今生所有的欢合,他都给了她。
    这一年的冬天同样来得急,乔若初丰腴了些,白里透红的脸色,分外健康。
    乔青崖被安置在相城郊外一套不显眼的小公馆里,日夜由哨兵把守,不让他出门。乔若初去看了几次,他神色凄苦,不愿意说话,不过见女儿过的还好,总归是有些安慰的。
    好几次他欲言又止,乔若初知道他想要回妍园住,不敢松口给他希望,只得把妍园里母亲曾经的一些遗物打包带过来,聊以慰藉。
    林君劢又叫人送来唱片机,二胡等供他娱乐,日子算是能凑合着过。只是乔青崖对余姨太死去的事儿耿耿于怀,时常一个人对林君劢破口大骂,传出来,很伤翁婿和睦。
    “君劢,你不要同我父亲计较。否则,我夹在中间不会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