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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眼中的情绪

      他全部的重量压在身体上,压得尹沐卿无法动弹。胸口感受到一下又一下重重的冲击,是他心脏跳动的节奏。这个人,这个被万人敬仰,毫无瑕疵的圣人,身披神光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此刻竟如此脆弱。坚硬壮实的身躯此刻软得好似橡胶,似乎没有一丝力气。
    莫名其妙的,眼中满是潮意。尹沐卿挣扎着抽出手臂,环住他的身体。此刻的他软得不成样子,与记忆中的赢子尘哪有一分相似的地方!
    尹沐卿懂的,她太懂了,这个人在逞强,一直在逼迫自己!从他肩负皇太子的责任开始,他便一直逼迫自己,逼迫自己承担远远超过他能力所及的责任,逼迫自己回应所有人的期待,逼迫自己成为没有任何弱点的秦国皇储。割去软弱,放弃自由,无视性格,拒绝渴望,赢子尘成为优秀的皇储,而真正的他却逐渐萎缩消失……
    尹沐卿环住这个人的身体,终还是忍不住为他流泪。这个人,这个了不起的人,她怎么忍心讨厌!
    终于注意到周围嘈杂的声音,尹沐卿吸了吸鼻子,护住赢子尘的脑袋,大声呼喊救命。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也渐渐靠近,不久便听见警车的警铃声,尹沐卿顿时放心了。
    “你们没事吧!”终于有人跑来帮忙。
    “哎呀流血了!伤得好重!”
    “天呐,流了好多血!”,有人伸手想看看赢子尘的伤,尹沐卿连忙抱住赢子尘的脸,艰难的抬头,“我没事,求你们帮我叫救护车,我男朋友受了很重的伤!”
    “哦,好的好的!”路人刚说完,救护车已经到了。原来早有人打急救电话,警车到达之后,救护车也紧随而来。
    “你们没事吧!”
    “快,有伤员,快抬担架过来!”
    “伤员流了很多血,快点那血袋!”
    “伤员可能有脑震荡,你们小心点!”
    尹沐卿仰躺着,见医生护士们小心抬起赢子尘,抬到担架上。稍稍放下心来,尹沐卿挣扎着坐起。“别乱动!”一位护士想把尹沐卿推回去,“你也受了伤,最好不要随便乱动。”
    尹沐卿推开护士的手,微微笑了笑,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赢子尘身边,用身体挡住大部分好奇路人的视线。对医生和护士们担心的目光,尹沐卿轻声道:“多亏他,我没事的。”说完,也不管劝阻,护着赢子尘直接进了救护车。
    “伤者心跳正常!”
    “血压正常!”
    “体温正常!”
    “出血已经止住了。”
    “病人情况稳定!”
    尹沐卿坐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看着医生和护士们忙前忙后,各种仪器哔哔的响着,即使知道赢子尘没出事,却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慌张。
    赢子尘情况稳定后,医生转头对尹沐卿说:“幸好这位先生的体质很好,身体没什么大碍。但肯定有轻微的脑震荡,到医院后得立刻进行CT检查。如果发现问题,必须立刻动手术!你是这位先生的妻子吗?”
    尹沐卿一愣,摇了摇头。
    “那就麻烦了。”医生说,“希望能立刻联系这位先生的家人,如果有动手术的必要,就需要病人亲属的签字同意!”
    尹沐卿点了点头,立刻拿出手机,稍稍犹豫了几秒,却很快拨打了老皇帝的电话。
    “喂?”老皇帝的声音沧桑依旧,尹沐卿却没时间敬佩,急切道,“殿下出了车祸,现在正处在昏迷中!”
    “什么!”老皇帝的声音顿时颤动起来,与平时的悠然沉稳大相近庭。尹沐卿甚至能听见他穆然站起时,椅子刮擦地板的声音!“你是谁!”老皇帝急问道,“逸尘现在在哪!”
    “我是尹沐卿,我和殿下正在救护车上。”尹沐卿看了看医生身上的工作牌,说,“我们正赶往咸阳新西路综合医院,殿下可能需要动手术,请您立刻到医院来!”
    挂掉电话,尹沐卿收到的是一群惊奇的目光。赢子尘的长相在这个国家无人不知,尹沐卿使用的“殿下”一词也彻底证明了他的身份。面对又惊又奇的医生和护士,尹沐卿勉强挤出笑容,说:“抱歉,事关国家机密,希望你们能保密。”
    他们立刻连连点头。
    面对尹沐卿憔悴的面容,医生说:“殿下应该不会有事,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好,刚刚做了初步检查,发现脑部并没有严重的创伤,即使脑部震荡也是很轻微的,放心吧!”
    尹沐卿点了点头,勉强露出微笑。
    ……
    进入医院后,医生不敢怠慢,马不停蹄给赢子尘做了全身检查。确定没有任何严重损伤之后,赢子尘被转入特级病房。所有过程,尹沐卿一直都呆在他身边。
    终于确定赢子尘没事后,尹沐卿大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不知为何,竟觉得非常累,好似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甚至从出生以来,尹沐卿都不记得自己这么累过。
    “殿下已经没事了。”年长的护士对尹沐卿说,“毕竟你也经历了车祸,虽然有殿下护着,但就怕万一。”
    看着昏昏沉睡的赢子尘,尹沐卿疲惫的摇了摇头:“殿下恢复意识之前,我最好还是陪在他身边。”
    “没关系。”护士说,“就一些常规检查,量血压,侧心率之类的,在病房也可以做。”
    尹沐卿终于点了点头,说:“那就不好意思麻烦了。”
    ……
    没过多久,老皇帝赢守邦居然真的来了。依旧是银白的寸头,沧桑的脸上是与平时大不相同的慌张与痛苦:
    “逸尘!”老皇帝径直走到赢子尘的病床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身竟都颤抖起来,“他……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会出车祸!他身边没人保护吗!怎么可能!”
    老皇帝转头,苍老的眼睛死死盯着尹沐卿:“到底怎么回事!逸尘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碰上车祸!”
    尹沐卿回应道:“我差点被撞上,殿下救了我。”
    “可逸尘到底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赢守邦怎么都想不通这一点,只得一再逼问尹沐卿,“他不该去东瀛参加会议吗?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
    尹沐卿摇了摇头,偏头看昏睡的赢子尘,即使在沉睡中,他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俊俏的脸庞一如既往的威严,落在尹沐卿眼里,却满是疲惫。“我不知道,”尹沐卿幽幽的说,声音轻得好似浮萍,如同她漂浮不定的心绪,“我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赢守邦看着这个姑娘,突然心头一酸,脑子顿时也乱成一团毫无头绪的乱麻,只得坐在儿子的病床边,看着赢子尘无法松开的眉心。
    远远看着这对父子,尹沐卿抿了抿嘴,深深鞠躬,随后轻声说:“对不起,我……先走了。”
    ……
    脑子里一片空白,尹沐卿几乎完全靠机械运动来指挥双腿,尹沐卿唤来一辆出租车,以最快速度回到宾馆。
    尹深早就回来了,见到尹沐卿脸上轻微的擦伤,表情立刻变了变:“你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尹沐卿摇了摇头,轻声说:“有点累,我先睡了。”
    “喂,到底怎么回事!”尹深本想追问,却见尹沐卿轻轻飘到床边,一头栽了下去,连套装都没心思脱!
    ……
    第二天,太阳亮到刺眼的时候,尹沐卿才终于从被窝里爬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尹沐卿悠悠看了看钟,已经九点了。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果然,套装已经被脱掉,剩下一身雪白的衬衫。尹沐卿把衬衫和内衣脱掉,换上舒适的睡衣,又一头栽进舒服的被窝里。
    整整一个晚上,赢子尘不停在眼前晃。他高高在上的模样,他摆着严肃的脸开玩笑的模样,他下达指令的模样,他偶尔露出笑容的模样。以及他烫的能烧起来的眼神。昨晚,当他勉强撑起上身,注视自己时,那对包含了庞大信息的目光,炽热得让她想避开,却逃无可逃。
    其实回想起来,他的眼神很早就是如此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尹沐卿很少能再见到他时,他的目光便让人难以理解了。当偶尔能和这位顶头上司见面时,尹沐卿总能从他躲闪的目光中看到不少无法言说的情绪。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连昨晚,那么近的距离,尹沐卿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多到几乎要溢出来,他却偏偏一句话说不出,只有简单的:“你没事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沙哑得让人心酸。尹沐卿觉得自己被这沙哑的余音团团捆住,只沉浸在他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滚,尹沐卿的额头甚至蒙上了一层薄汗。眼前不断重复他深沉的目光,似乎要吸进这个无敌的大洞。赢子尘到底想说什么?尹沐卿似乎不知道,又似乎知道。其实,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想知道,她本能的拒绝赢子尘眼中的内容。她知道,再想下去也没有结果。尹沐卿不愿去想,可无论大脑还是心,都不愿听从理智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