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各自占据着位置的人鱼同时发动了攻击。
    鱼群遭遇了极其惨烈的单方面屠杀。
    这跟海豚的围猎不一样，人鱼是最顶级的猎杀者，他们聪明而凶残，人类的脸庞，野兽的习性。
    那种将杀戮当成游戏般进行的态度，让人从心地感到发寒。
    肖瑶被这种场面震撼得腿都有些发软。
    那是人类花费数万年终于爬到食物链顶端，不再担心被任何其他生物当做猎物后已经忘却的战栗感。
    现在这种远古恐惧在目睹人鱼围猎后再一次回来了。
    人类在没有高科技辅助的情况下，其实也是人鱼食谱上的一道餐点。
    他们可以惑人心神、也能夺人性命。
    所以当这场短暂的猎杀结束后，一尾人鱼叼着餐后甜点，一尾肥美的海鱼游进堡垒后，肖瑶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试图离他远点。
    其他人鱼护卫们也接二连三地回到堡垒。
    胡安也叼着一尾硕大的活鱼懒洋洋地游了进来。
    肖瑶就看到他漫不经心地游到自己附近，然后……一摆长尾便靠了过来。
    她咽了口唾沫，勉强站在了原地没有后退，却往医生身旁靠了靠。
    作为一个现代人类，已经太久不闻血腥。
    就算知道对方有理性有智慧，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但看过他们尖牙利齿地浴血后，肖瑶还是忍不住心怀怯意。
    胡安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到她浑身紧绷的样子，并没有识相地转身离开，反而眼含笑意地就在她面前伸出带蹼的尖利五指，一下掐紧了鱼身，然后递过去逗她——
    ——要吃吗？
    肖瑶看着被捧到自己面前这条鱼，它身体已经被人鱼的利爪穿透，却还在剧烈挣扎，淡淡的血腥味开始在周围弥漫。
    有一缕鱼血甚至飘了过来，差点被她吸进鼻子里，肖瑶差点吐出来，连忙把脖颈拼命往后仰，连着倒退步捂着口鼻，拼命摆手表示不用。
    ——太生猛了，害怕害怕。
    胡安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然后低头将鱼捧到自己嘴边，一下咬开了背脊，撕扯下一块肥嫩的鱼肉，在口中细细地嚼着。
    肖瑶看着这位颜值闪瞎人的帅哥就在自己面前表演手撕活鱼，想哭的心都有了。
    但到底还是记着这是外交使命，双方习俗不同是正常的，她就算做不到尝试，也要尊重对方。
    然后她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强迫自己不要逃，镇定，镇定，再镇定。
    胡安见她这样，唇角诡异的弧度更大，他甚至撕下一块鱼肚上的白肉递过来，一脸‘要不要试试’的蛊惑。
    肖瑶表示不用！
    就算看着你的脸，也咽不下这口饭！
    拒绝这种投喂！
    她左眼写着‘拒绝’，右眼写着‘别闹’，满脸都是肉眼可见的生动语言——‘别玩我了’。
    胡安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幽蓝幽蓝的漂亮瞳孔里倒映着堡垒的幽光，像是盛了漫天细细碎碎的星光，又甜又野。
    布兰科从卡洛斯那边过来，就看见胡安在没大没小地逗人家希尔的王储殿下玩。
    那可怜的人类公主脸都白了，一脸快哭的表情，笑得十分难看，而胡安在人家对面装得一本正经，后面背鳍却乐得在一收一缩。
    这死小子又在胡来找死。
    布兰科不急不缓地游了过去，眼含警告地看他一眼。
    殿下的意思是尽量跟希尔和平相处，他这纯粹是在给殿下惹事。
    胡安仍然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布兰科脸色转阴后妥协了，他扭头冲肖瑶呲牙笑了下，然后一摆尾巴，转身跟上了自家队长。
    布兰科瞪了下胡安后，回头看了肖瑶一眼。
    [没事，她没有生气。]胡安用神交术无声地说。
    深海中的智慧生物在同族间各有各的沟通方法，跟海豚与鲸鱼的音波不同，擅长精神力的人鱼在漫长的海底岁月中演化出了一种特殊的交流方式。
    [她不是人鱼，你不要拿对待我们族女孩的方式对人家乱发\情。]布兰科头也不回，将自己的不赞同用心灵感应传送给对方，[人家是希尔王储，连殿下都要给两分薄面，真把人惹恼了，你拿什么赔罪？]
    胡安无所谓地甩了下尾巴，游到前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摇大摆地游走了。
    只留下一句。
    [你太无趣了，队长，怪不得长成这样也没女孩喜欢你。]
    肖瑶作为人类，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只看见这两条俊美人鱼擦肩而过后，胡安扭头就跟上了布兰科，然后他们同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就默契十足地并肩转身离去了。
    所以她完美地将这一幕理解错了。
    ……真是绝美的基情啊。
    绝配。
    肖瑶心想。
    被胡安这么一搞，肖瑶没一会儿就觉得自己肚子倒真饿了。
    但是这是深海，没有什么适合人类吃的东西。
    要她跟人鱼一样生撕活鱼，还真做不到。
    “你有带什么吃的吗？”肖瑶只好求助医生。
    “殿下饿了？”对方看她一眼，神情十分复杂。
    看到人鱼捕猎以后，连他这种手术台上见惯了血腥死亡的，都有些倒胃口，颇为生理不适。
    结果这位殿下看着那人鱼在眼前表演了一番生吞活鱼，居然还有心思想吃的？
    这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令人刮目相看。
    肖瑶却不知道这位医生在想什么，只见他叹一口气，然后从医药箱里翻出两支装满透明液体的针剂出来。
    “营养剂，打一针后过个五分钟，就不饿了。”医生在肖瑶疑问的眼神下解释了下，然后就熟门熟路地准备拆开给她注射。
    “不不不——不用了！”肖瑶看到那针头就一蹦三尺高，然后在对方‘你到底想怎样’的挑眉下，愁眉苦脸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饿。”你快把那破针收好吧。
    一个两个的，不管是人鱼还是人类都这么不正常，真特么服了。
    算算在海底也待了七八个小时了，过来这么久真是饿了。
    肖瑶心想，刚刚不应该矫情的。
    就当是生鱼片咬两口怎么了？
    又不是没吃过日料。
    第60章
    考虑到转移过程中的安全问题,海军部那边经过一次简短会议，便从附近港口派出了一艘水下潜艇过来搭载人鱼。
    当初人鱼加入人类联盟与虫族对战后，宇宙星舰上的太空机甲推出了许多人鱼可以驾驶的型号。
    但是在地面上,人类与人鱼的合作还极为少见，专门为人鱼定制的海底运输工具几乎没有，所以被派遣来负责载客任务的其实是一艘曾数度前往远冰洋进行生物科考的探索极潜艇。
    它体积极大,后舱部位自备有一座足以容纳一个足球场的生物水库,所以这次就被征用了。
    但从出发到抵达,还需要再等候四到五个小时。
    也就是说肖瑶和医生还要在海底再待一个晚上,等到夜里凌晨三点左右,才到返回帝都的时候。
    对此肖瑶唯一的感想是——谢臣这个私人秘书太不合格了，他当初应该给自己带上点干粮，而不是什么破外交礼品。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论去哪,都得先备齐口粮。
    实在饿的受不了,肖瑶内心挣扎了片刻，便向医生屈服了。
    她主动挽起袖子，要求给自己来上一针营养剂。
    然后医生给她注射了一支后,居然又拆了第二支。
    “不用了,够了。”肖瑶连忙阻止,挨一针都够够的了，她可不想再挨第二针。
    “……不是给你的。”说完他就眼也不眨地撩起自己白大褂袖管,面不改色地反手给自己来了一针，从头到尾镇定地一笔。
    牛逼。
    给别人打针算什么英雄,对自己下手都眼也不眨才是真英雄。
    过了五分钟后,肖瑶果然觉得原本软绵绵的身体又重新有了力气,精神也好了点,但腹中空空的感觉还是没有消除。
    胃里抠抠的，没有一丝饱腹感。
    她开始思考起抓一个人鱼护卫给自己捕条鱼吃的可能性，但医生很快给她泼了冷水。
    “人类的肠胃不一定适应海鱼身上的寄生虫，没有经过专业处理的鱼肉，吃了很可能会拉肚子，说不定还会染上急性肠胃炎。”
    “……”每一个医生都是危言耸听、凡事往最坏里想的专家。
    肖瑶只得饿着。
    这天傍晚，在海底捂着肚子苦苦等候海军部抵达消息的肖瑶收到了两封回信邮件。
    它们一前一后到达，邮箱的后缀都是帝都大学的导师。
    肖瑶反应了半天，才捂着砰砰跳的心脏打开来看。
    邮件里面是很正常的模板套话，说很高兴收到她的项目申请，欢迎她预约一个时间，本周来实验室详谈。
    但这其中表达的涵义却格外令人鸡冻——
    两位导师都通过了她的实习申请。
    虽然之前有预感，但毕子明真的通过了，她还是满满的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此刻身处海底，肖瑶却产生了某种飘飘然晕乎乎的感觉。